《明月映山河》云兔喵

27、Chapter.27

　　里头没有应答，俞青荇一手端着鸡汤，一手将门推开。

　　除了正式的书房，顾杉和院子里也有一个小书房，就设在房间里头。没有一本一本的藏书，但基本的纸笔墨砚之类的东西，还是备齐了的。顾杉和偶尔会在这两处办公务，里头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朝廷文书，故平日旁人也不敢擅进，即使是负责打扫的丫鬟，也得在请示过顾杉和的情况下，才敢进门。

　　将最后一段文字写完，顾杉和放下笔，抬头望见捧着鸡汤而来的俞青荇，脸色是十年如一日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毫不留情：“你来做什么？”

　　方才便听到有人喊“表哥”，顾杉和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如今天色已晚，俞青荇又不是他的亲妹妹，哪有大半夜的跑到他房间的理？更何况，门外还有小厮守着门，若真是俞青荇来了，也应当是由他通报才是。

　　没想到，一抬头便看见了俞青荇那张娇羞的笑脸，莲步轻摇，身上也不知道是撒了什么，带着一股子浓烈的香味，扭着腰，款款而来。若换作别人，或许还要饶有兴致地打量一番，但现在房中坐着的人是顾杉和，又是这样的时辰，除了深锁的眉头，就没有其他多余的表示了。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被顾杉和一声不带感情的质问吓得一窒，俞青荇咬了咬唇，一福身：“表哥辛苦，过两日便要出征了，青荇、青荇炖了盅鸡汤，让表哥补补身子……”一进门便见到这么一张冷脸，俞青荇少不了的也有些惧怕，只能在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告诉自己，顾杉和不是对她无意、只是碍于明月的面子，不好表现太过罢了。

　　“你可以出去了。”

　　看了俞青荇身上的火红色纱衣一眼，只得轻透的一层，只需一眼，便将女子玲珑的身段看得一清二楚。顾杉和低下头，重新专注在文书上，不再多看一眼。

　　“可是这鸡汤……”

　　俞青荇急了，顾杉和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留意，甚至还要赶她出去，这岂不是预兆着她今天所做功夫都要白费了吗？心中焦急，俞青荇也顾不得惧怕，大着胆子再喊了一句：“表哥！”

　　若是换了旁人，顾杉和早就将他丢出院子去了，哪里还能容他继续废话。但抬头望见俞青荇，眉眼与她那去了的母亲是十足的相似，顾杉和想起往日姑母的音容笑貌，勉强压下了不耐：“放下。”

　　原本只是想给俞青荇一个下台阶，希望她放下鸡汤后，便能知趣离开，没想到这声“放下”却被俞青荇解读成另外的意思：“这是杂菌鲜鸡汤，用了今天早上刚采的新鲜杂菌，还有一只老母鸡，放在一起炖了整整两个时辰呢……”欢天喜地地将鸡汤放在案头后，竟又往前走了几步。

　　“你做什么？”

　　顾杉和觉得有些头疼，以他的年纪，大半夜的看见女子穿着轻纱薄衣来到他房中，顾杉和自然知道这是何意。但来人是他的表妹，也是出身于诗书之家，顾杉和只希望是自己误会了，不愿将姑母的独女视作那种轻浮女子。

　　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

　　“表哥让我把鸡汤放下，我便把鸡汤放下了。”被顾杉和冷漠地瞥了一眼，俞青荇有些瑟缩，却又重新鼓起勇气：“表哥在写字？青荇为表哥研墨吧！”说着说着，信心加大了，越说越顺，本来还有些犹豫，后来直接踏前一步，拿起了案头上的墨条。

　　一边磨着墨，一边还松了松身上披着的纱衣，露出了原本应该隐藏在衣裳底下的锁骨，以及里头的小衣。

　　虽然顾杉和态度冷淡，但俞青荇莫名坚信着，顾杉和一定也是对她有意的。那日在东陵别院中，顾杉和穿着一身军袍、有若战神，后来又顶着压力、驳了皇族与长公主的面子，力排众议将她保下。

　　还有一次，他见自己红着眼眶从顾舒棠的院子里走出，特地叫住了她、关心她在将军府中的生活起居。

　　若然这样还是对她无意，俞青荇打死也不肯相信。

　　显然，这姑娘忘了世上还有一种感情，叫血脉亲情。

　　望见对方越加松垮的衣袍，心中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顾杉和折断了手中的狼毫，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滚!”心中对俞青荇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能忍到现在，全是看在去世的姑母面子上。然而俞青荇多次逾矩，令顾杉和的耐心消失殆尽。

　　啪！

　　墨条摔在地上，断作了两截。

　　生在读书人家，虽然家庭不算和睦，但也不曾有过这样粗暴的怒喝。被顾杉和的一声怒喝吓得倒退了几步，手里的墨条也掉到了地上，俞青荇眼眶立马就红了。

　　望望盛怒中的顾杉和，又望望地上破碎的墨条，俞青荇惊得话都不会说了：“表、表哥……”她为了要讨顾杉和欢心，为他准备了鸡汤，又换上了轻纱薄衣。常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而顾杉和非但没有半点喜意，甚至还面露嫌恶。

　　“出去。”勉强稳住情绪，顾杉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他没有想到，姑母精心教养的独女会是这样轻浮。

　　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俞青荇揪住衣襟，眼泪夺眶而出：“表哥，我、我……”她已经没有家了，绝对不可以失去顾杉和的庇护、不可以失去顾家人的怜惜：“表哥不是喜欢我吗？为何又要这样对我？”

　　“我何曾说过喜欢你？”顾杉和冷声开口。

　　“表哥在东陵别院救下了我，上次见我红着眼从舒棠妹妹院子中出来，表哥又特地来关心。”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俞青荇膝行到顾杉和脚边，满怀希望地问着：“若表哥不是喜欢我，又何必如此？”

　　望见顾杉和冷漠的神情，俞青荇觉得委屈极了。她只是想有个家、她只是想有个依靠，刚好顾杉和也喜欢她，两人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不好吗？

　　居高临下地望着哭倒在地上的俞青荇，顾杉和面无表情：“那只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对你，并无丝毫男女之情。”

　　并无丝毫男女之情。

　　一句“那只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又如一道闪电，直直劈入俞青荇心中。

　　“只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喃喃地重复着，俞青荇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她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夜自己的举动，非但没有让自己加分，甚至可能要磨掉顾杉和心中仅有的那些好感了。

　　但她又有什么错？若不是为了生存，她何必这样自甘堕落？

　　浑身一激灵，俞青荇泪流满面，抓住了顾杉和的裤腿：“表哥，青荇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太难了……”她真的不想嫁给老家那个又老又丑的色老头，她还有大把青春，她不想将余生都埋葬在那座腐朽的小城中。

　　想起老家的那些人和事，俞青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顾杉和已经没有心思继续跟她纠缠了，不耐地抽出了自己的腿，走到另一边去：“你走吧，今夜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声音中是满满的疲惫，他想起了他那位蕙质兰心的姑母，倘若她在天有灵，看见自己的女儿变成这种模样，不知会是何等的痛心。

　　“不，表哥你听我说，我……”意识到自己再不求救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俞青荇胡乱地擦了把眼泪：“老家那边给我寄了信，说……”少女伤透了心，更丢尽了脸面，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早知道如此，她就应该一开口便是求救，也不用整这些无用的东西。

　　“出去！”

　　可惜，方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耗尽了顾杉和的耐心。听得俞青荇开口，顾杉和就觉得她又要生事。不等她说完，便立马打断了：“既然你家中来问了，要回去，便回去吧。”

　　见俞青荇像是还想再说什么的样子，顾杉和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桌面碎裂：“滚！”

　　真真是冷酷无情到了极点。

　　俞青荇捂着脸跑出院子了。

　　一直在外头候着的珠儿正打着盹，突然听见了巨大的响声，然后就看见自家姑娘捂着脸跑出来了，连忙迎上前去：“姑娘！”惊讶地发现俞青荇双目含泪、眼眶泛红，连忙问道：“怎么了姑娘？”

　　俞青荇不答，只呜呜地哭着，让珠儿搀着自己回了院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俞青荇便把珠儿推出了房门，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也不要人守夜了。任珠儿如何在外头焦急地拍门询问，也不肯开。

　　夜深了。

　　房中只剩了一支蜡烛，在昏暗的房间中，俞青荇躲在被子中，死死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手中还紧紧地握住一支白玉簪，望着上头的梅花雕饰，眼泪汨汨地流下，本来还勉力忍住喉间的呜咽，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终于痛哭出声。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