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笑倩兮君心悦》怃念

49、相忘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月，终于在十一月的某个晚上，跟江逸城打电话时崩溃了……
　　“江逸城……”我的声音不似往日那么欢快。
　　“怎么了，不开心吗？”他自然听出了我语声中的不正常，关切地询问。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在那头耐心地等着，也不说话，一时间，听筒里只有呼吸可闻。

　　“我想你了，小瓷。”他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默，猝不及防地落入我耳中。
　　呼吸突然就凝滞了，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走廊上的窗子大开着，秋风瑟瑟，掠过树梢，卷起落叶，不时有“猎猎”的声响传来，每次声响过后，身上就多出一分寒意。
　　搭在窗台上的左手背上被一颗水珠砸中，我抬眼看了看天，没有下雨，倒是脸上的凉意更清晰了几分。
　　“江逸城。”我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并夹杂着些许祈求，“我们不要联系了好不好……在你回来前，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为什么？”那边顿了几秒，问，声音比先前更平静，好想在问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近乎冷漠的平静。
　　我靠着墙壁缓缓蹲下，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抵挡着窗外的寒气，同时也做好准备，使出全身最后一点力气。
　　“因为我想你。”我用空着的左手把自己紧紧抱住，即使止不住眼泪，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特别特别想你，每次听到你的声音都会发疯一样地想你……我讨厌这样身不由己，没有自我的自己。我们不要联系了，只有你的声音你的消息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可能自己恢复过来……”
　　“小瓷……”
　　“你不要回来看我！回来了，还是要走的，我怕到时候功亏一篑。”
　　这次，他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有两滴泪滑到嘴角，我微一抿唇，便尝到了咸咸涩涩的味道。深吸一口气，勉强让声音里带上些轻松：“三四年嘛，很快就过去了，你之前不是自恋地觉得我在这么短的时间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吗，其实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我在你那里没有这样的自信诶……”
　　“你有！”他怒声打断我。
　　“嗯……好吧，那我就有吧。”既然是最后一次通话，也就没必要在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上纠结了，我妥协，“然后这些年，你去追逐你的理想，我呢也去找些我喜欢的事做做。”
　　“有人形容爱情最好的状态，是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可能，几年后，再次相见，那时候的我们，才是最对的我们。你觉得呢？”

　　听筒里又陷入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很久以后，久到我以为是不是他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他的声音才从好似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在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之前，我不会再主动联系你。”然后渐渐清晰，“我不会改号码，你，自己保重。”
　　“嗯……”
　　这个时候按理应该有人挂电话了，可两人却都固执地握着手机，好像这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都万分惹人留恋。

　　没有盲音传来，听筒里却蓦地一静，我陡然清醒，朝话筒大声“喂”了好几下，却没有人回答。我把手机举到眼前，用力摁着解锁键，可漆黑的屏幕上就只会反复显示“请充电”的提示。
　　我一遍遍摁着，想要继续那场通话，可一切都只是徒劳。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一滴一滴，争先恐后地拼命往眼眶外涌，我也从一开始的低低抽泣慢慢变成了嚎啕大哭……
　　用两年的感情去抵御数年的别离，说得再轻松，也不会真的这么轻松。这通电话结束，可能一切都会结束；就算不结束，也必定会经历一段结束。

　　郬辰她们听到声音从寝室出来，诧异地看到我就这么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都被吓了一跳，又问不出我到底怎么了，只好先又哄又骗地把我弄回寝室。

　　这是我们五年间的最后一次联系。

　　这一晚，我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天还没亮就没了睡意。
　　昨晚的对话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狠了狠心，抓起手机坐起身，把所有社交软件打开，屏蔽掉他的动态，再把他拉进一个单独的分组，将其“束之高阁”。既然下决心要暂时把他忘记，那就要忘得彻底。
　　最后整理的是Q/Q，顺手点进他空间，又习惯性地点开留言板，到底是做了一年多的动作。

　　前年平安夜输给他不知是600还是800条留言之后，我便愿赌服输地每天乖乖到他空间签到，绞尽脑汁变着花样给他写留言。
　　大概三个月之后的某天吧，我坐在寝室书桌前，苦思冥想一晚上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甜蜜的，撒娇的，挑逗的……什么风格我都想了，可每编出一句话都觉得似曾相识，往上一翻，都是之前写过的……。
　　就在我气得想要拍桌子骂人时，玄曦一语惊醒梦中人：“你看人家古人的诗啊词啊写得多有意境，现代的那些歌词啊情诗啊写得多浪漫，你借鉴一下又不丢人。”
　　“亲爱的，你真是个天使！！！”我闻言激动得跳起来要去抱她，她左躲右闪没避开，结结实实挨了我一下熊抱。
　　然后那天晚上我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把我能想起来的最喜欢的诗词、歌词都在他留言板上过了一遍，一下子还掉几十条。
　　江逸城可能压根没关注或者根本不介意这个，过了好几天都没来找我兴师问罪，于是自那之后我便放心大胆地开启了偷懒模式。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脑袋里诗词、歌词的库存终于告急，耐着性子把之前写的逐条数了一遍——七百九十八条，仿佛望见了不远处胜利的曙光。
　　窗外的广播里正在做一期现代诗的专题节目，现代诗，我好像还没好好借鉴过……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咦？是不是有句广告词也是这么说的？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诶？这诗是海子写给谁的？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呃？不合适吧？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温柔好听的女声从广播里缓缓流泻，《从前慢》，不错。
　　于是……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七百九十九。”
　　“车、马、邮件都慢。八百，还清！”发表，退出，一气呵成，刹时觉得自己无债一身轻。

　　江逸城从没在Q\\Q上找过我也没发过动态，我受周围的影响除了看班群慢慢也不怎么用Q\\Q了，所以那次之后，我就再没进留言板来看过。
　　他从不回复，也从没跟我谈起过我给他留的言，我只当他从来没去看过，要不是有有诺必行的好习惯，我绝对在第三个月就赖账了。

　　再次进留言板，还是和几个月前退出时一样。
　　不对。
　　最后一条留言下，多了一条回复——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时间是昨天晚上，打完电话不久……

　　或许，他也觉得这份感情该先锁进记忆深处……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是他留给我的承诺吗？

　　等听到大家陆陆续续起床的声音，我才慢吞吞地掀开床帘下床。
　　大四的课业很轻松，今天一整天就只有早上一节课。
　　一开始我还是习惯性地心不在焉，第三次猛的回过神来后，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逼自己认真听课。
　　下课后，时间还早，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看天气还好，便信步走到了操场。

　　这个时间的操场，除了看门的大爷，一个人都没有。四围空旷，只有风刮过树叶的声音充斥耳中，正好适合我思考人生。

　　郑叔叔说，有事情忙，几年时间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吹了一个小时风回去，我当即准备好材料注册了ACCA的学员。注册费、书本费、部分的网课费，差不多卡里所有的钱——生活费加私房钱，我毫不犹豫地付出去，付完还觉得心里一松，好像这样之后，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晚上想想觉得还有些不够，打电话又让妈妈打了些钱，一鼓作气，把法语TCF/TEF的考试费也交了……

　　之后的大学生活就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了。

　　ACCA的考试我没有申请免考，专业课学得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既然决定要考，那就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从头学起。
　　早上六点半起床背法语，然后上课，然后看ACCA，晚上继续读法语……几个月如一日，就是寒假在家也没松懈。原本我要我妈赞助我考ACCA时她是极其不愿的，觉得我那样的学习态度肯定坚持不下来，别到时候几万块钱都打水漂了。
　　后来看我在家都这么拼命，对我的态度那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仅给钱没怨言了，还时不时撺掇我出去玩玩。可我当时处在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除了拿钱交考试费，对她的一切提议都置若罔闻……

　　那其实是一段特别痛苦的日子。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学习这上面也一样。在大学里吃喝玩乐混了三年，哪是说学就学得进的。ACCA前面的几门课是和我上过的专业课有很大一部分重合，可我当时中文的课本就看得很费劲，考试也都是险过，现在教材换成全英文的，这根本就是在看天书嘛！有不短的一段时间，我复习ACCA时电子词典和以前的专业书都随时在手边待命，花了好久才把那些专业名词记得七七八八，才稍微适应下来那些纯英文的教材。
　　法语也一样磨人。
　　和英语一样，都是由那26个字母组成。两种语言里，有单词长得一样读音一样，偏偏意思词性风马牛不相及，比如on；有单词长得一样意思一样，偏偏读音差了十万八千里，比如change；还有单词也长得一样，就是读音和意思分分钟刷新你的世界观，比如car……法语里每一个名词都有阴阳性，人你分男女就算了，桌子椅子你还要我分出雌雄，简直忍无可忍各种想掀桌子……还有动词，各个都要按照人称语态时态上演看我七十二变，各个都变得淋漓尽致一点都看不出原形，没把动词变位表撕了真是我这辈子干过最有修养的事了……

　　江逸城，开始的时候也常常会想，但狠狠心掐自己两把注意力也就回到书上了。久而久之，再想江逸城的时候，连带着眼前就开始字母乱飞，恶心之余，想他的次数便也渐渐减少了……

　　大四下学期，只剩了实习和毕业论文两件事，去不去学校完全可以看心情。
　　我选了三月初的法语考试时间，所以当同学们在四处找实习单位的时候，我正安安心心蹲在家里狂刷题、练听力……
　　然而，不知哪位好心的室友投简历时顺手帮我也投了，而那家公司的HR又不知开了个多大的小差，我那份之前上就业指导课时随便写的毫无亮点的简历，竟然被看中了……
　　我把收件箱里那封下午刚来的邮件反反复复研究了七八遍，依旧没想通。看看手边只做了一半的听力书，自认为很委婉地回复了封拒绝邮件过去……
　　在校实习这种事嘛，在几个月假期的诱惑下，哪会有那么多人刚正不阿，都认认真真去做呢。反正考完法语我还得继续复习ACCA，自然也不会是那类乖宝宝，实习报告一开始就是打算随便写写的，再让爸妈找人盖个章，糊弄糊弄交上去就好了。

　　复习考试都进行地很顺利。
　　学习嘛，经过那段适应期之后，虽还不至于说像如鱼得水那么顺，但注意力有了明显的提高，接受新知识的速度也确实比以前快了好多，然后越学越有信心，越有信心就越愿意学，算是进入了一种良性循环里，以致后来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也没有了想象中的痛苦。

　　回学校的时候离毕业答辩也没几天了，被室友各种调侃，说我干脆寒假暑假连块儿放得了，说完才想起，除了纯纯和欣欣，我们这些不读研的好像已经没有寒暑假了……不免又是一阵伤情感慨。

　　我毕业论文的选题和正在复习的什么Management Accounting、Financial Accounting还有Taxation这些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答辩和后面ACCA科目的考试时间不差几天，我查资料看文献写论文的时候复习也没停，也就是那段时间我才终于切身体会了“融会贯通”和“相得益彰”的意思，一时间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兴奋得我学习热情又高涨了好几分！论文最后几乎是一气呵成的，没怎么改就通过了。

　　大学里的老师，尤其是给几十上百人的大班上课的老师，一般一学期下来能认识的也就那几个学霸再加那几个和他们联系特频繁的“积极分子”，我这种学习不怎么样，见老师还总喜欢低头绕道的，这四年下来，估计连辅导员都不大记得我。
　　所以当我交上那篇连郬辰都叫好的论文时，老师们是持满满怀疑态度的，答辩的时候各种刁钻问题接踵而至，非要逼我现出原形。
　　可我多坦荡呀！自从进大学，我哪次考试不心虚？唯独这次，面对这么多严肃的面孔都不带腿软的。仗着自己浸淫ACCA大半年，英文的专业术语张口就来；之前那么多文献也恰巧没白看，旁征博引起来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论文又全是不久前自己写的，随便挑哪里提问我都能立马反应过来对答如流。
　　这场答辩简直是我大学里干得最精彩的正事了（最精彩的不正经的事大概就是搞定了江逸城吧……），把下面那些老师唬得面面相觑：我什么时候教过这么个隐藏的学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