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木眇眇

2、玉缘

　　缅甸没有工业，生活条件落后，在北部山区甚至还存在原始的刀耕火种的农耕方式。
　　它的经济收入主要来源于密密麻麻的赌场与大大小小的矿场。其中，就有被称为玉石之王的翡翠。
　　整个世界范围内，上好的翡翠只有缅甸才有。

　　近几年，翡翠价格飙升，追捧者反而越来越多，香港拍卖行多次以上亿天价成交。哪里有钱赚哪里就有商人，在缅甸从事玉石业的，绝大多数都是华人。

　　郁瑾自责，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傅琢有那样完美的一双手，成绩不好，学历不高，只有玉雕这一技之长，除了玉石这一行业，他没有其他选择。
　　只是，他在赌石。

　　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被称为原石。无论是肉眼还是X光，都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方能知道质量。有的原石切开后是翡翠，有的切开是石头。
　　这就是赌石。
　　这是有钱人与投机者钟爱的活动。“一刀穷，一刀富”，一夜暴富，倾家荡产，就在刀面两端。它比赌场的赌博更心惊肉跳，更让人欲罢不能。

　　郁瑾本以为，以傅琢经历，这辈子都不会碰赌石。

　　*****

　　沙格骑着小摩托来的，果真应了那句随叫随到。
　　“阿瑾，上车。”
　　郁瑾问道：“赌石的场子离这很远吗？”
　　“挺远的。不然我也不开车了。”

　　郁瑾提了提肩带，她背了书包，跨坐上车，心头有些许害怕，又有隐隐期待。
　　她刻意往后坐，与沙格拉开点距离，两人之间夹着书包，像块三明治。

　　太阳西斜了，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印下余晖。这里昼夜温差大，郁瑾出门之前就套上了风衣——现在可是十一月。
　　一周前，她还裹着羽绒服，在寒风凛冽中赶地铁上班。

　　“阿瑾，没想到你是来赌石的。”沙格清亮的声音随风传来，“不过我劝你，别轻易出手买。”
　　“为什么？”
　　“这里呀，乱得很。军政府都不怎么管的。赌石市场上假货特别多，每年都在坑中国过来做发财大梦的中国人。很多蠢逼一千万砸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所以呀，看看可以，千万别买。”
　　“这样啊。”郁瑾问，“你懂赌石吗？”
　　“我不懂，但我有哥哥从事这行。他跟着一赌石发家的大老板，学到很多东西。”

　　“赌石发家？”

　　“对呀。赌石能让人倾家荡产，也有少部分人发家致富。我哥跟的那个老板，就是一个例子。”沙格语气得意，好像发家致富的就是他自己。

　　“哦。那既然你哥哥学到本事，他有没有自己去赌石自立门户？”
　　沙格啧啧摇头：“我哥他啊，可没人家那么有本事。”

　　沙格也搞不懂，同样一穷二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腰缠万贯，有的人要死都清贫如洗。

　　“沙格，我问你个事。”既然沙格对赌石了解一二，郁瑾顺便打听，“你知不知道傅琢？”
　　“傅琢？”
　　“嗯，他就在老街。”
　　“我没听过。他谁啊？”

　　唉，虽说猜到这个结果，但郁瑾还是忍不住失落。
　　她人来了缅甸，但要找到他，还是个难题。

　　“不过阿瑾，我倒知道几个姓傅的。比如我哥他老板，就姓傅。”

　　郁瑾：“……”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停车，你先停车。”

　　“啥事呀？”沙格把车停在路边。
　　郁瑾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翻出那张背影照片：“你看看，你认识的姓傅的人里，有没有他？”

　　沙格瞪大眼睛仔细看了许久。郁瑾期待值满满，玩赌石，又刚好一个姓，那个老板是傅琢的可能性超过50%！
　　她就等他开口。

　　谁知最后沙格牵强地笑了笑：“阿瑾，你不是逗我吧，这照片，我要能认出来才见鬼了。”他把手机还给郁瑾，弱弱地补充，“而且，我根本就没见过我哥老板。”
　　郁瑾：“……”

　　******

　　老街有一条著名的玉石街，全是琳琅玉器，除了翡翠，还有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月光石等等。不过还是以翡翠为主。

　　“我们要走路进去。”沙格锁好摩托车，“里面不准骑车。”

　　赌石的场子在玉石街尽头。
　　郁瑾跟着沙格，穿过热闹非凡的步行街。这果然是翡翠的家乡，来做生意的不计其数。郁瑾甚至听到了中国内地各种方言，包括港音和台湾腔。
　　珠宝在女人眼里是装饰品，在男人眼里是印钞机。装饰品摆在高大上的商场柜台，在原产地反而少人问津。
　　因此来玉石街的，男人居多。

　　街边玉店里摆的翡翠，有的品质着实一般。他们是做批发生意的，内地商人来这批发翡翠成品，拿回去卖赚差价。

　　郁瑾站在一家手镯专卖店前，扫过一件件翡翠手镯。
　　店员是位贵州人，聪明机灵，站起来给郁瑾推荐一款贵妃镯。
　　“这个是春带彩镯子，种水老，特别好看。非常适合您这种古典气质的美人佩戴。”

　　郁瑾本意只是随便看看，店员推荐的镯子，她家里已经有一个了。
　　沙格在一旁说：“这个手圈花花绿绿的，真好看。”
　　郁瑾说：“接着走吧。”
　　“诶，你不戴下试试？”
　　“玉不上手，这是玉器行的规矩。”
　　“……什么破规矩。”沙格没听懂。

　　夜渐渐深了，越往里头走，人越多。
　　“每晚来赌石的人很多吗？”郁瑾问。
　　“大概吧，我很少来的。听我哥说，大多数人都是凑热闹，真正买的很少。”

　　终于到了赌石市场。传说中高大上的赌石，原来都被放在地上。
　　大大小小的赌石，黑皮的黄皮的白皮的都有，有的被擦开天窗，有的则完好无损。来赌石的人人手一把白光或黄光的小电筒。几乎每一块赌石被强光直射时，都能反射出剔透朦胧的光，煞美。
　　因为人太多了，沙格小心翼翼拉着郁瑾的书包：“这里小偷很多的，你注意好保护你的包。”
　　谁知转头，他就找不到郁瑾人了。
　　“阿瑾？阿瑾？”

　　一到赌石场，郁瑾就随便拉着卖赌石的老板打听：有没有傅琢这个人。
　　老板说：“我是新来的，不清楚，你去里面打听打听。”
　　郁瑾走到里面，被人撞了一下，找人心切她也没在意。里面的场子卖的原石，郁瑾能明确感觉到，体积变大，看的人反而少了。
　　郁瑾对赌石略知皮毛，只知道赌石中大料子，一般都是百万以上的价钱成交。一般人出不起这价格，肯买这种料子的，都是行家。

　　一个摊子老板闲得发慌，拿出手机杀手游。四十多岁的大汉，喊着打打杀杀，好像还是个初中生孩子。
　　至于其他摊子老板，都在忙拉拢客人。就这手游老板画风清奇，不揽客。

　　郁瑾走到他跟前，蹲下低头看石。
　　市场自带的灯光太暗了，可有可无，她只把手机的手电打开，照原石皮壳。
　　现在她手上的原石，没有开窗，黄皮，摸起来有些油腻。她装模作样地把玩着，直到手游老板注意她。

　　“喂，美女。”手游老板抬起头，给他扔了个手电筒，然后又埋头杀游戏。
　　她连手电都没准备，手游老板一看就知是外行，连招呼的心情都没有。

　　“老板。”郁瑾抓着手电，低低地喊了声。
　　“嗯？”依旧没抬头。

　　“我昨天得到一个好料子，想雕一个漂亮的摆件。我看老板你为人清高洒脱不落俗套，肯定认识技艺超群的玉雕师。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推荐推荐……“郁瑾很少这么拐着弯说话，越到后面越底气不足，声音越说越小。
　　手游老板刚杀完一局，还是没抬头，轻飘飘地扔来一句：“没有。”

　　郁瑾没死心，继续试探问：“我在中国的时候，听说老街有一个很棒的玉雕师，叫傅琢……”

　　听到傅琢两字，手游老板一个恍惚按错键，惊诧地抬头：“你说啥？”

　　果然没有吗……
　　可是没有的话，你激动什么？

　　郁瑾大着胆子又说了一次。
　　手游老板哈哈大笑：“玉雕师？哈哈哈哈，美女，我倒认识一个傅琢，但他可不干雕刻那玩意。”
　　“！！！”郁瑾大喜过望，激动之下站起来，“请问在哪找到他？”

　　因为起得太急，郁瑾脑袋眩晕，脚跟一软，身子颤颤巍巍站立不稳，身后一只硬挺的手臂扶住她，让她站稳。

　　手游老板看见扶郁瑾的人，正要开口嚷嚷，被那人眼神示意，立马噤声。
　　他暗暗摩拳擦掌，看来有好戏看了。

　　眩晕感过去，郁瑾回头，愣了下。
　　呃，好奇怪的人啊。
　　大晚上的戴墨镜口罩。

　　郁瑾礼貌道：“谢谢。”

　　这人低头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走路带风，钻进人群里。
　　仿佛只是路过。

　　手游老板颇失望。
　　这就完了？
　　他还以为会上演一出好戏。

　　郁瑾收回目光，看向手游老板，换上哀求的表情：“求求你了，告诉我吧，我找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呀？雕玉？”
　　郁瑾嗫嚅：“嗯……”
　　“小美女，说谎话可不好哟。我们玩赌石的，是讲诚信的。这样吧，我就告诉你实话，我确实认识傅琢。只要你老实交待，你是他什么人，我就告诉你他在什么地方。”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讲诚信，赌石圈亦然。
　　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说到做到，绝对不会收回。
　　郁瑾相信这个老板。

　　可是她和傅琢什么关系呢。
　　想了想，郁瑾说了最保守的：“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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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剧透，瑾妹的爸爸是翡翠玉雕师，傅老板以前跟着女主爸爸学雕刻，所以是师兄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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