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不详的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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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他？”陆鸣儿忍不住拍手赞叹，“不管怎么说，这股子韧劲儿本少爷还是很服气的。”
陆鸣儿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其实过去的这四十来天，谭疏影也来闹过不少次，只不过都是孤军奋战，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说辞。很显然那家伙并没有说服南疆的太守，但也没放弃，几次被门口的守卫丢出去之后，这天就闹了个大的，集结了不知从哪儿叫来的平民百姓，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要亲自拆了这药人谷。
然而也就闹了不到一柱香，三十来人一个叠着一个，被踹出了十里远。
寻思这下老实了吧？居然还是低估了那家伙的战斗力，之后连着五天，谭疏影召集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最后竟达到了上百人，月无央终于是忍无可忍了，派月麟过去干脆把那家伙五花大绑了，丢到了后院的柴房里，任其自生自灭。
陆鸣儿瞪着那个被绑成一只粽子、不停挣扎蠕动的家伙，惊诧道，“月谷主，这好歹也是个啥状元呀……就这么……呃，绑了，不管啦？”
“我已给足了他面子，实在是不识好歹才出此下策，否则再忍下去我药人谷岂不是要被江湖人耻笑？”月无央摆摆手，烦闷道，“大亚朝廷都要被推翻了，他一个还未上任的金科状元，说穿了还不如我谷中一个研制药人的药师，我没一掌拍死他已是积德了。”说罢也懒得再理会那呜呜乱叫的蠢东西，转身走了。
陆鸣儿呆了半晌，走到那拱来拱去的粽子跟前，摇头叹道，“哎，你说说你，想什么呢？读一肚子之乎者也就赶来挑衅药人谷，莫不是真活腻了呀？”
他见那谭疏影愤怒地瞪着自己，仍是呜呜大叫，便嘻嘻笑着戳了他脑门儿一下，“你姑且先这么忍着，谁叫你三番四次惹得谷主不开心？等过两日药人练成，我们走之前帮你跟谷主说说，求他放你一马啦。”
谭疏影一直挣动的身子顿了一下，盯着笑眯眯的少年看了半晌，随后重重哼了一声，很有气节地撇开了脑袋。
陆鸣儿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又怼了他脑门儿好几下，才蹦蹦跳跳地走了。
等回到房间，他又坐不住，施展轻功跳到房顶，和时刻保护自家主子的十七并排躺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天天一声不吭地这么待着，不无聊呀？”
十七眼睛都没睁，仍是静心注意周围的动静，陆鸣儿也习惯了，便自说自话道，“你说，大亚真的会亡了么？”
十七仍是没答。
“唉，我觉得是真要亡了，你是没看到，我们巴蜀那片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啦，苛捐杂税就不说了，连安稳日子都没有，不停征兵啊，打仗啊，一个跟着一个揭竿起义，老百姓根本过不下去，饿死的病死的数都数不过来。”陆鸣儿兀自叨叨了一会儿，又叹道，“朝局乱，江湖也不太平，你说谁想得到呢？中原第一大门派凌霄宫的宫主，又是武林盟的盟主，竟是个弑兄夺位的畜生，这要是传出去了，整个江湖又得腥风血雨一阵子呢。”
十七一直没有回话，却是睁开眼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里倒是有些意外——这小东西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不靠谱，脑子里倒还不是个草包。
陆鸣儿说得没错，如今这大亚王朝的确是气数已尽，而表面看似和谐的江湖各大势力，暗中却更是波诡云谲。武林中大大小小数百门派，位列前十的虽都是威名赫赫，可也如同凌霄宫一样，内部鲜少有完全团结一心的，前几日还听说江湖第三大帮派“血刀山庄”的副庄主被庄主一刀毙命，原因众说纷纭，可不管如何，那庄主亲手杀了自己的胞弟，也不过为了权势二字而已。
想到萧穆也是为此处心积虑害得萧琰至此，再加上自己十六个兄弟的血债，十七心中痛恨，不由握紧了一侧的断臂，暗自深吸了口气。
陆鸣儿倒是没注意到，反而还用肩膀碰了碰他，随口问道，“等两日后练成了药人，你们往后要去哪里啊？”
十七平息着心中躁动，声音仍是波澜不惊，“不知，听宫主安排。”
“你们要是没地方去，就跟着我再回青云山庄吧，总不能就你们几个人要去报仇吧？”
“不知，听宫主安排。”
“哎，跟你说话真没劲儿。”
“嗯。”
“……嗯你丫丫腿哦！”
陆鸣儿正要踢他，忽然听砖瓦下传来几声重咳，声音也虚弱，呼吸更是粗重，他听得心里一疼，犹豫道，“是公子恩公吗？”
十七嗯了一声。
“他最近……好像咳得越来越厉害了。”陆鸣儿呼了口气，朝着天空拜了两拜，“老天保佑，两日后药人练成，可一定要治好他啊！”
十七没再回应，只是想到此时萧琰的心境，心中都替他不安起来。
可何止是不安，此刻的连煜正抱着浑身冰冷的男人，看他又咳出一口血来，心痛得几乎要哭了。
“好点了吗？”连煜收紧了怀抱，拿着帕子给他擦拭嘴角，“胸口还疼吗？要不要喝点水？”
东方漠又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想开口说没事，却是虚弱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勉强抬头，却看到眼前这男人红了眼睛，给自己擦拭嘴角的手指发着抖，竟是比自己的身子还要冷。他看得心疼，总算费力扯出一个笑来，“别担心，我好……咳咳，好多了……”
“……”连煜压抑了好一会儿才把哽在喉头的酸楚忍下去，他把人抱到榻上暖和了好半天，眼角看到他鬓边的几缕白发，眼眶更是红了，“对不起，是我没用。”
“胡说什么，”东方漠知道他是心里愧疚，毕竟这四十多天里，连煜想了各种办法也找不到他的病因，按他的话说，他学了半辈子的什么中医西医，却是没有一个有用，这几日自己病得越来越厉害，他却是比自己还要难过，“这本就是不治之症，历代教主因此都死了五人，若那么好治，我师父也不会……咳咳……”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连煜将他鬓边几缕白发掖到耳后，低头又吻了吻他干裂的嘴唇，“还有两日，两日后便有救了，你这几天都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回桃源给你带来。”
东方漠被他哄了好半天，身子虽然到处都疼，偏偏心里暖和，温温软软，反倒让他极为安心。他躺在连煜怀里听他小声说话，听着听着便有些困了，低声说了句，“你别走。”
“嗯，当然，陪着你呢。”
“我是说……”他累得睁不开眼，只垂头贴在男人的胸膛上，气语一般喃喃，“不要回去……”
连煜愣了一下，低头就看到他又昏睡过去，却是乖乖窝在自己怀里，胸膛紧贴着自己。
这家伙……只有虚弱到极致了，才肯表露一点点真心吗？
连煜默默看着他，吻了吻他的白发，在他耳边问，“你已经舍不得我了，对不对？”
四十多天而已，这人却已经瘦得脱相，他伸手摩挲着男人苍白深陷的脸颊，许久后又把人拢进怀里，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发心。
东方漠隐隐感到一双坚实的手臂一直温柔地拥抱着自己，他很想睁开眼看一看，眼皮却千斤重似的，怎么也张不开。渐渐地，那沉重憋闷的感觉从眼皮缓缓蔓延到脸颊，脖颈，随后像是要窒息似的，忽然就透不过气来。
耳边潮涌一般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声音，那温暖的怀抱蓦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疼痛，和几乎让他绝望的黑暗。
‘不要……爹、娘……放……’
‘差一点了！还差一点！掐死他！快掐死他啊！！’
‘呜……痛……痛啊……放、开我……放……放开！放开我！快放开我啊啊啊！！’
耳边雷鸣一般，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极致的黑暗后，是一片刺目灿亮的白，他在那烟花一样绚烂的白光里终于找回了呼吸，挣扎着爬起身，却看到脚边缓缓流淌着一地的血——那两人横躺在血泊里，脖子被什么东西活活咬断，就那么拧着断裂的头颅，惊恐怨恨地死死瞪着他的方向。
他呆愣愣站着，目光迟钝地偏过去，看到那条已经被爹娘活活打死的土狗竟是站了起来，死气沉沉的眸子，却是站在他身前，龇着牙，尖锐的獠牙上全是猩红的血。
这只狗，活着的时候，是唯一肯亲近自己的活物，却是因为爹娘要掐死自己，在旁边拼命狂吠着要保护自己，便被他们乱棍打死了。他还来不及为它心痛，便又被爹娘死死掐住了，可此刻，这条狗却摇着尾巴站在了他身边，替他咬断了爹娘的脖子。
替他……
他木然地站着，手指微微晃动，那条狗便跟着动了几步，慢慢走到他旁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
真好啊……它没有死。
还会依偎自己，还会保护自己呢。
他又动了动手指，那狗便跳到了他怀里，浑身又冷又血腥，他却用力抱紧了它。
他抱着那条僵硬的狗很久，然后又勾住了手指，地上的“爹娘”便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弯下腰，一同抱住了他。
真好。
你们终于肯抱一抱我了呢……
他觉得好高兴，和他们开开心心地过了好多天。尽管屋子里的味道越来越奇怪，爹娘和狗狗的身体慢慢像是要烂掉，可有什么关系？他们还在身边就好，就算烂得只剩下一块肉，那也是陪在身边的。
他本来就要得不多，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这么一点点拥有的东西，所有人都还是容不下。
又有人开始喊他妖怪，又有人要打他，还要杀了他，他是真的不明白，他只是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罢了，为什么偏偏所有人都容不下他呢？
“谁说容不下了？”
年幼的他眨了眨眼睛，抱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缩在角落，呆呆抬起头来。
“我就陪着你啊，”眼前的男人弯下腰，朝他伸出一只干干净净的温柔的手，“我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他缩着瘦小的身子，仰头贪婪地看着那人弯弯的眼睛，有点茫然，却又有点想哭。
“东方，”男人蹲下.身来，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来，笑着哄他，“你冲我笑一笑好不好？”
“我都没看过你的笑，你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他看了他很久很久，然后慢慢伸出手，一点点搂住他的脖子，将耳朵贴在了他胸口。
‘阴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一生孤苦无依，不得善终。’
耳边忽然悠悠传来一抹熟悉的淡漠嗓音，‘漠儿，莫要动心，免得日后伤心绝望，害人害己。’
他蓦地回过神来，惊慌地抬起头，眼前那张温柔的脸渐渐模糊，拥抱着自己的臂膀忽然变得僵硬，他惶恐地想要拥抱他，那身影却逐渐稀薄，渐渐化成一团红雾，好似全身染了浓稠的血。
“不要！！”
东方漠猛地坐起身，惊叫出来。
连煜睡得正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跟着坐起来，慌忙把人抱住，“东方？怎么了？”
东方漠猛地抓住他的肩膀，急急看着他，又伸手摸索他的脸，一遍遍确认他的温度，他的心跳，好一会儿后才停下动作，呼吸急促地死死盯着他。连煜被吓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小心翼翼抓住他僵冷的手，试探地问，“你怎么啦？做噩梦了？”
东方漠仍是不说话，却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人用力扯进了怀里。连煜一个不稳歪在他身上，后知后觉地笑起来，也搂住他的肩膀，顺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做梦而已，别怕，有我在呢。”
男人的心跳剧烈，很久后才平息了一些，却仍是紧紧抱着他，哑声说了一句，“你不许死。”
“啊？”
“不许死，给我好好活着，”东方漠抓着他肩膀的手微微发抖，“如果逼不得已，就……回你的桃源去，不用管我，不回来也、也可以的……不许死……”
连煜听他翻来覆去地一直说着这些，以为他是梦到自己挂了才这么害怕，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便抱着人又躺回去，哄孩子似的来回摇了两下，“谁杀得了我呀？我这么聪明机智才高八斗，想死也很困难啦。”
东方漠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可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被连煜左亲右抱地哄了一晚上，才勉强松懈了一些。
虽然没有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这一夜却睡得很不安稳，以至于第二天醒来都没什么精神，梳理头发的时候发现竟是又白了好几根，心情不免更是烦躁。
连煜只当他是身体不舒服做了一晚上噩梦，也没有多问，去用早膳的路上又宽慰说，“还有一日药人就练成了，等你明天吃上一些，说不准身体就好些了呢。”
东方漠还是不安心，可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便勉强嗯了一声，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了。
其实今早起来的时候，连煜发现那个坑爹的姨妈系统又罢工了，他本想告诉东方漠一声，自己那个阵法暂时失灵了，可看他一直心事重重的，也就不想让他再担心，便压下没说。
等众人用完了早膳，大厅里的其他人看起来都挺高兴的，毕竟是最后一日了，等了足足四十八天，耐性也差不多快要耗完了，陆鸣儿便率先道，“是不是明天药人就练好了？”
月无央点头说，“只剩最后一道药序，各位若是不放心，一会儿可随我去看看。”
连煜当然是要去看的，反正这些日子经常时不时去盯一下进度，这最后一天自然是关键，便起身道，“我同您去看看。”
可衣袖忽然被拉住，却是东方漠也站起身，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连煜觉得好笑，忍不住道，“你真打算寸步不离跟着我啊？那我去茅房要不要一起呀？”
东方漠瞪他一眼，没理会，一旁的月无央却抱歉道，“食用者最好不要去看，若是吃的时候狠不下心……”
“你让我生吃都无妨，”东方漠干脆打断他的话，“反正一起，否则你也别去。”
连煜看月无央神色不悦，立时尴尬道，“哎……他就是做了噩梦，心情不好，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说着就赶紧把东方漠拉到一边，哭笑不得道，“我都看了十七八回了，你胡乱担心什么？月谷主一直待我们不错，你这突然防贼似的，人家多难堪啊。”
东方漠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可还是不放心，便道，“那让十七跟你一起去。”
连煜也拗不过他，便同意了，只是走之前还看他神色翳翳，想了想便安慰道，“我现在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嘛，月谷主给的那个内功心法特别好用，萧琰这身子从前打通过奇经八脉，加上那内功的辅助，我最近感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一个能打十个！”说着他便伸手握住东方漠的手腕，轻轻捏了两下，“你前几日身子冷，还是我给你渡了些内力驱寒，忘了么？”
东方漠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安心，便压抑着点点头，“反正你小心些，看完了尽快回来。”
“好好，放心吧，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哦。”
等连煜和十七走了，东方漠却怎么都坐不住，总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似的。陆鸣儿和凤归颜看他一直焦躁地走来走去，都有点莫名其妙，想问又不敢招惹他，便都在旁边悄咪咪地看他来回踱步。
就这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忽然，大门被猛地推开，却是月麟匆匆忙忙跑进来，喘着粗气大喊道，“不好了！出事了！”
东方漠猛地一震，“怎么了？！”
“我、我爹和……和连公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不详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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