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孕妻》伏鸾

17、第 17 章

　　一大早，周医生难得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发着呆。

　　那位安大小姐已经和昨天判若两人，从一个蔫头耷脑的落汤鸡，变回了生龙活虎的模样，一大早眯着眼睛问昨晚说的话算不算数。

　　“哪一句？没记错的话，昨晚我说的挺多。”

　　安静嘻嘻笑：“表白的那句啊，说你喜欢我的。”

　　……表白？难道是在浴室里，为了让她别继续沉浸在悲伤情绪里，故意逗她的时候？

　　安静见周婉棠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好心提醒：“就是我说我没爹疼也没娘爱的时候……”

　　哦，想起来了。

　　这位大小姐昨天洗完澡出来，死活闹着要喝酒，她原以为常年混迹夜店的人酒量该是很好的，哪成想啊才喝了没几杯，就开始说胡话。说自己娘死的早，爹也不爱，现在娶个后妈生个小弟弟更没人管她了，说她自己在别人眼里肯定是个累赘，没人喜欢……

　　周婉棠哄她：怎么会呢，你这么漂亮可爱，喜欢你的人多着呢。

　　哭成那样了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任谁都会这么说上一句吧，甭管是真是假。

　　周婉棠觉得这样做没毛病啊，怎地就被安静抓住话柄惦记上了呢？

　　“我不管，既然对我表白了，可要负责的。”安静和周婉棠分开的时候，安大小姐如是说。笑容明媚，昨日阴霾全部一扫而光。

　　自己这是招惹了怎么一个活宝呢，变脸比变天还快……周婉棠揉着额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有人推门进来，周婉棠顺着声音抬头看，是急诊的李医生。

　　“早啊，周医生。”

　　周婉棠笑着打过招呼，问：“这么一大清早的，有事？”

　　李医生手里拿着份病历，递给了周婉棠。急诊科性质特殊，每天接诊的客人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坐诊的医生虽说专业素质不低，但是比起各门诊科室的还是差了些。毕竟术业有专攻，闷着头只研究一类跟什么都懂点的，在专业性上肯定不一样。

　　应该又是遇到了病情比较棘手的，周婉棠见怪不怪，接过来，直接翻到最后看诊断结果。

　　症状明显，诊断结果清晰，连治疗方案及其效果都列明了……没毛病啊，周婉棠问：“是病人家属不知道该选哪种治疗方案吗？从症状及诊断结果来看，病情应该在中后期了，我们国内对于这种病目前还没有特别积极有效的治疗方法，成功治愈的病历还没有出现过。我个人建议还是保守治疗，可以少一点痛苦，走的相对安详些。”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建议，如果病人家属有自己的考量……”

　　“没家属，是病人自己来的。”

　　这倒是有些出乎周婉棠意料之外：“李医生，你是把诊断结果直接告诉病人了？”

　　李医生胖手托托眼镜，整个人也是很无奈，把迟羽来就诊的前前后后详细描述了一遍。

　　“她坚持说没家属，而且瞧那架势，我不把结果告诉她，她肯定不会走……”

　　李医生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为难之处，周婉棠却早被另外的点吸引了注意力：“你刚才说这位病人姓迟？”

　　“是啊，叫迟羽，小林说周医生有位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好像也是姓迟的？”

　　周婉棠三两下翻回病历首页，去看上面的名字。

　　咔嚓！似是一道惊雷在脑海里响起，她死死盯着那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字，整个人僵住了！

　　是小羽，真的是小羽。

　　怎么会呢？她那么年轻，身体一向很好。

　　她从小好动，无论是上树抓鸟还是下河摸鱼，她都是冲到最前面的那一个。冬天，一群孩子或蜷在被窝里，或黏住一切可以取暖的设备步子都挪不动的时候，她还会兴冲冲跑去冬泳。

　　学校里，有高年级的欺负人，无论男生女生，无论对方有几个人，她总是单枪匹马为小伙伴出头，而且从来都是凯旋而归那个……

　　这样的小羽，怎么会？

　　周医生……周医生？

　　耳边有人在说话，周婉棠恍恍惚惚回神，李医生一脸担心：“你没事吧？”

　　周婉棠突然抓住了李医生的手：“确定是她吗，会不会搞错了？她很年轻，很漂亮，个子高高瘦瘦的，中长发，只有左耳打了耳洞，常年戴着一款白金耳圈……”

　　描述和事实基本吻合，除去李医生没打量过迟羽有几个耳洞。

　　“应……应该是吧，每天接诊那么多病人，具体什么模样我还真记不住了……”

　　迟羽长得扎眼，混在人群里都醒目，李医生怎么可能记不住呢？不过看周医生的紧张程度，对这个发小一定是很在意的，他实在有点不忍心打击她。

　　周婉棠自己也知道，想证明这个人不是迟羽，其实是在自欺欺人。迟这个姓本来就少见，又是一模一样的名字、年龄，能在世界上找出这样的巧合来，比让周婉棠接受迟羽得了绝症的事实还要难。

　　“有没有可能……是误诊？”

　　周婉棠把头深深埋在手掌间，声音说不出的艰涩。见过那么多多生生死死的李医生看在眼里都于心不忍：“也不是没可能，我跟她说最好是来复查一下，才能最终确诊，不过她没来……”

　　这也是李医生来找周婉棠的原因之一，让她务必叫迟羽先来医院复查。

　　万一是误诊呢？毕竟这种事在咱们医院也不是没发生过。后半句当然只敢在心里说说，否则，院办的人分分钟提着手术刀杀过来。

　　李医生走后周婉棠立马掏出手机打电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颤抖，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平常一样。电话响了好几声，正当周婉棠以为不会被接通时，里面传来迟羽的声音。

　　“婉棠？”

　　周婉棠应一声，习惯性先寒暄：“是不是在忙？”

　　“还好。”迟羽比平常沉默了几分。她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有在面对林墨白、安静以及几个相熟的发小时才会多说上两句。

　　而今天，周婉棠明显感觉到她更沉默了。

　　周婉棠也沉默下来，电话两端，一时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迟羽先开口，轻轻笑了一下：“怎么，难得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听我的呼吸声吗？”

　　周婉棠笑不出来，甚至听着迟羽的笑，心头酸涩，一瞬间就红了鼻头。

　　这下就更不敢开口了，怕迟羽听出来鼻音。周婉棠努力地深呼吸又深呼吸：“小羽……”

　　哗啦，泪水还是泄了堤，周婉棠赶紧捂住了嘴，把手机拿开的远远的。

　　“棠棠。”迟羽喊出了周婉棠的昵称。

　　小的时候，她们日日厮混在一起，彼此之间都是这样叫，小羽，琪琪，棠棠，小飞。长大了，有了距离之后不知不觉生疏了一些，加上迟羽结婚之后，刻意对所有身边不管是男是女都避讳着，周婉棠已经很久没有从她嘴里听过这个称呼了。

　　这下子泪水更是止不住，明明打电话来的是自己，一直在说话的反而是迟羽。

　　“你听说了是吧？”

　　医院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更何况自己的病正属于周婉棠的研究方向，迟羽料到她早晚会知道。

　　“别告诉墨白。”

　　周婉棠料到她一定会这样叮嘱，却没料想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墨白。

　　“你就不想想自己吗？”周婉棠心里没来由的生气：“害怕墨白会担心就让自己早点儿好起来！”

　　迟羽没说话，半响笑了：“你觉得……我还会好吗？”

　　会，当然会，一定会！如果没有穿着这身白大褂，如果没有多年学医不知不觉被“调/教”的越来越理性，周婉棠一定毫不犹豫喊出上面的话来。

　　不像现在，在迟羽看起来饱含绝望却又分明带着一丝微弱希望发出疑问时，她已经不自觉在心里计算着治愈的可能，分析着病情接下来的发展，然后像冰冷的计算器一样在心里下了结论：不会。

　　此时此刻，周婉棠再没有更像眼前这样痛恨自己，痛恨冷静到冷血的周医生。虽然眼泪没有停，嘴里却说不出那句安慰迟羽的“放心，你会好的。”

　　迟羽像是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她的笑里带着一丝解脱以及似乎看破一切的死寂。

　　“放心，我会去复查的，只是今天……太忙了。”

　　“帮我跟李医生说声抱歉，还有谢谢。我尽快抽出时间过去，像他说的，万一是误诊呢？”

　　隔着电话周婉棠也能想象那端迟羽正弯着眼睛笑，努力装出来没事人的样子。

　　“迟羽还没下班啊？”安静来串门。

　　美名其曰串门，其实是蹭饭，隔三差五的安静总要来一次，不然天天吃外卖人怎么能受得了，还是得吃点住家菜调节一下。

　　林墨白正从冰箱里拿出来今晚准备吃的菜：“我们三个人里，我每天窝在家里做设计，你每天游手好闲晃荡着玩，只有她一个人勤勤恳恳像头牛似的扎在公司里。又是国内业务又是国外展会的，不忙死都算是轻的了。”

　　今日份例行吐槽已到位，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安大小姐回呛的十分没有底气。

　　“当初不是明明说好了嘛，我只参与投资，不管理的，你心疼迟羽也别来找我茬。有本事……”

　　安静本来想说有本事你自己回去上班啊，想到林墨白目前的身体状况，又把这句话活生生憋了回去。再说，安静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林墨白一定跟迟羽提过去公司帮忙的事情，然后被拒绝了。她一定是没有别的办法，又实在心疼迟羽，才来自己这里提。

　　反正这段时间不能去逛酒吧夜店，闲着也是闲着。

　　安静凑到林墨白身旁帮忙择菜，带着一丝讨好：“就凭我这两把刷子，参与公司事务呢是不大可行的，不过我可以去帮你看着迟羽。”

　　“看着迟羽？”

　　安静点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股子狡黠。

　　林墨白一脸懵：“帮我？”

　　“对呀！你看你现在怀孕了是吧，就不能，”安静故意咳嗽了一声：“嗯哼……那啥了，听说啊，男人最喜欢在妻子怀孕期间出轨，女人我是不知道，不过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安静一副得意洋洋等着被夸奖的模样，林墨白哭笑不得。恰好，原本埋头在一旁呼呼大睡的七喜不知道听见什么动静，顺起耳朵四下里望望，汪了一声，安静更是得意忘形起来，指着七喜：“看吧，连七喜都觉得我说的对，夸我聪明伶俐！”

　　突然被点名的七喜不明所以，还当安静想跟它一起玩儿，摇着尾巴就要凑上前来，吓得安静直往林墨白身后躲：“一边去，别过来！”

　　林墨白还没从安静的奇葩言论里缓过来，不过有一点她听明白了。

　　“所以你同意去公司上班了对吧？”

　　“对对对！小白，你快叫它走开啊。”

　　七喜已经走到了安静脚边，低着头一脸谄媚准备去舔安静露在凉拖外的雪白脚面。

　　“小白！”

　　“七喜，”林墨白笑着朝七喜使了个眼色：“去旁边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