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尖吻上你》宁小完

7、路与路（7）

　　第7章

　　闹铃一响，周伊从床上跳起来，匆匆洗漱准备上班。

　　她昨晚写改版计划书写到半夜，奇怪的是今早起身却睡意全无，难得对上班抱有期待，比平时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拾掇好。

　　说起来，应该感谢林均烨的空降，像鲶鱼跳进死水中，让周伊这条小沙丁一惊一乍，一时自觉疏远怕被扯上关系，一时又想表现出色形如都市女强人，像再潇洒的女人在旧情人面前也绝不邋遢疲倦，她得告诉对方：没有你，我好的不得了。

　　门打开，楚洋刚好从房间出来，对上看着他眼睛发楞的周伊。

　　把平价衬衣牛仔裤穿得有精神的人不少见，只是他的身材模样跟那时候的林均烨好像，换上了他的衣服更让人产生错觉，这人还是五年前来洛市愉快度假的林均烨，笑着跟周伊说今天可别再吃撑了回来吐。

　　“怎么了？”楚洋问。

　　“没事。”她摇头，然后问他今天有什么外出计划。

　　“复诊。”他目光躲闪。

　　周伊看了他一眼，“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出所料地，楚洋拒绝了，他说自己可以。

　　周伊没有坚持。在她的意识里，始终不相信楚洋患上所谓的心理疾病，也许眼前这个男孩跟家里人吵架闹翻，离家出走，刚好碰见救生圈就赖上她了，PTSD是一个借口。

　　也不能拆穿他，当代他的家人照顾一时吧，免得出去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半大不小的青春期男生就是难搞。

　　“我五点下班，到时你来这里找我。”周伊拿出公司名片给他，“你不是说人生路不熟吗，我陪着你比较好。”

　　楚洋接过名片，神色有些羞赧，是撒了谎不好意思又要硬撑着的表情。周伊笑了笑，带着“小孩，你道行未够”的神色开门走了。

　　从室外步入公司大堂，骤觉室温降了几度，虽说大理石地面和砖墙隔绝太阳光，周伊却觉得是阴风阵阵，刚才还眼皮跳，注定诸事不顺。

　　“周伊！”

　　果然转身看见张子俊冲她灿烂地笑。周伊想躲也来不及，他追上来，一同进电梯。

　　“真巧啊。”

　　周伊勉强笑笑，“都是这个点来公司，有什么巧不巧。”

　　他有些失落地挠挠头，“也对哦。”

　　张子俊是十楼新媒体公司的职员，暗戳戳地喜欢着周伊，明眼人都看得出的那种暗戳戳。性格不错，人也不讨厌，唯一坏处是脑子沟太少，周伊变着法子绕着弯多次表明态度，他就是没听明白，一如既往送小礼物，写不留名的情诗，她无可奈何。

　　唯有采取游击队战略，你来我走，你追我躲。就像猫和老鼠，杰瑞都打地洞钻坑渠了，没想到打开井盖就看见汤姆的笑脸。

　　张子俊一直找话跟她聊天，周伊在电梯里也没办法躲开，幸好越往上人越少，不用挤在一起，角落被一个看财经周刊的西装男给占了，她只得挨着他，跟张子俊保持距离。

　　张子俊不死心，对她说：“星期五你有空吗，我们公司免费聚餐，你过来吃吧，不花钱。”

　　“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她边跟他保持距离，往西装男身边挤，边说。

　　“没事，我们规定可以携眷出席。”他说完又补充，“都冒认的，谁会去查呢。”

　　趁电梯门打开，周伊连忙双手把他推出去，“到你那层了。”

　　张子俊张张嘴还想说话。

　　她一脸冷汗，忙挥手，“聚餐找别人吧，我最近减肥过了早上九点不吃东西，赶紧上班打卡别迟到了哦拜拜。”

　　世界清净了，她松一口气。

　　“噗！”西装男把头埋在周刊里，笑声没忍住。

　　周伊转头，凌厉的白眼攻击瞪过去，把人当戏看就算了，还特么让你笑出声来，懂不懂礼貌？

　　只见《今日财经》缓缓滑到手肘上，林均烨从书里露出个前额和鼻梁，下半截脸藏在后头，笑意却是掩盖不住。

　　十二层到了，他率先收起书刊，出电梯前顿了顿脚步，笑着说：“你挺受欢迎的嘛。”接着转身进了公司，留下一脸愕然的周伊在后头。

　　今天果然诸事不顺。

　　“浅葱！”

　　“那颜色还不如原谅绿。”

　　上班没多久，陈壮壮跟何奈又吵起来。

　　岁末临近，工作量只增不减，新一季特刊，年后还有时装周，层出不穷的活动等待新的创意，而坐在编辑部的人纷纷灵感枯竭，连一条格纹短裙选什么颜色都针锋相对，来表示自己职业眼光尚未衰颓。

　　周伊也烦死了。远虑不顾，近忧快杀上门来，工作室打电话来问补拍时间，奈何模特儿找不到称心的，她唯有拖着，尽量找办法。

　　电视剧描绘常常描绘时尚杂志内部，不外于女暴君拿着小皮鞭呼喝奴隶们干活的场景，一人独大主编名字让人闻风丧胆。艾莎则朴实无华得多，基本都是团队工作，沟通创意常演变成吵架大会，再细微处都能争个面红耳赤，也难免，爱看时尚杂志的人都对细节较真。

　　吵完以后大家正式工作，照片、文章、版设，基本大吵三遍那一期杂志就能定稿，偶尔需要人拿主意，有时候是周伊，但更多时候是邱芯。

　　这套工作流程的毛病，要说加上脚趾都数不完，可真改变起来，就会发现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了。

　　在这种架构扁平，每一个人的工作复杂到说不清楚的公司里谈改革，简直是自讨苦吃。

　　周伊也怀疑林均烨是否真的有这个决心，还是新官上任不过三分钟热度，她更怀疑林均烨拿她挡枪，变革伤人利益，让她唱白脸，成则开国功臣，败则杀了她祭天以泄民愤，反正他居幕后操纵，不成功就当无事发生。

　　周伊也是看过几本厚黑学读物的人，心里越发犹豫起来，看手上的计划书，像在赌俄罗斯转|盘。

　　这时，助理小菲走过来，说：“伊姐，林总让你过去。”声音足以让周围人听见，有意无意的都抬起眼皮子扫过一眼。

　　“知道了。”

　　周伊迟疑一会儿，还是放下计划书，空手过去。

　　林均烨坐在沙发上看平板，思索时手在摆弄笔管，这是他一直没戒掉的小习惯。

　　看见周伊，他把平板关机，放到茶几上。

　　看见她手上什么都没拿，他微微笑了：“你不会以为我找你过来，只为了闲聊吧。”

　　她说：“计划书我没做，没东西给你。”

　　“你说话的语气跟今天早上在电梯很像，一听就知道是推搪人的。”

　　他拍拍沙发，“坐下。”

　　等周伊占据沙发的另一头，他单刀直入“你觉得公司应该精简人手还是规模化经营？”

　　“后者。”她想都不想。

　　“为什么？”

　　“……”周伊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往小处讲。这个圈子每个月举办活动、排队成千上万，嘉宾层出不穷，难道真的为了公费吃吃喝喝跟不认识的所谓“名流”拍照上朋友圈吗，还不是想扩大举办者的知名度和人脉——”

　　“杂志也不仅仅一本书刊，拉到哪个品牌，邀哪个摄影师哪个作者，前提都是杂志本身的影响力，像一块磁铁，越庞大就越多大腕靠拢，良性循环强者愈强。”

　　“往大处讲。”一面说，一面余光注意林均烨落在身上的视线越发灼人，她停住，转脸咳了几声，“咳，你当年还是系里的荣誉毕业生，我就不班门弄斧解释规模内部经济的效益和意义了。”

　　他收回目光，“你有没有想过以艾莎一己之力，做不到规模化？”

　　“所以创高收购以前，没有人提起要改革。”她看着他，“现在不一样。你想的不也是这样吗？做别人没做过的事。”

　　他表现的有些头疼，“我的心思这么容易被你看穿吗？”

　　周伊不说话。

　　“策划部、广告部都给我提了改版的计划书，意见相左。”他说，“私心，我赞同你的。但作为杂志负责人，暂时还是保持中立。”

　　周伊表示怀疑，“你的中立，是无为而治，还是坐山观虎斗？”

　　他没有回答，“不管怎么说，你很有见地，而且相当有勇气。这几年不见，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谢谢。”

　　基本的客套话，她也会讲。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忽然说：“周伊，或者，我们可以重新做回朋友？”

　　她转过头看他，这时林均烨已经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很是认真：“我了解你，所以知道劝你公私分明很蠢。你每次看我的眼神，跟现在一样，嗯……想抽我个大耳光的眼神。”

　　周伊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可事实是，我是你的上司，我们一起相处的时间还很长。我不想每次你看见我时都如临大敌，也不想失去一个好的工作伙伴，为了以后日子大家都好过，你能不能降低门槛一次，把我当做普通朋友看待？”

　　多年应试教育让周伊遇到疑问句常常忙不迭接话回答，特别是非题，五十五十总有一半概率是对的，不答白不答。可这个问题……

　　即便答案利害分明，她就是没本事点头，她长大了，懂得计较，没本事像幼儿园学生打完架握手和好，“以前都不作数，咱们以后还当好朋友。”

　　更要命的是，凭什么由林均烨他做主动，这段关系里有资格抛出友谊的橄榄枝的不是她吗？混蛋，装知心大姐姐劝慰别人，她心里默默怒吼：How dare you？脑中根本没工夫分析利弊。

　　他把水递过去给周伊，“我希望能看见一个成熟的你。”

　　她手握纸杯，想要一杯水泼过去，临走前冷笑说：“朋友，你也配？”决绝地甩脸就走，留一个潇洒的背影。

　　可高度社会化的人格不许她歇斯底里，五味杂陈经过反复运算，输出不过一句标准用语。

　　“我需要时间考虑，稍后给你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