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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意冷 ...

  •   从前姜国攻打陈国,动辄就是几万兵马,陈国因边关地势本就难守城门,每次若不是有更多的援军,怕早已成了姜国的囊中之物。

      姜王喜好征战,这些年姜国也是耗费了不少精气,也不能再和从前相比,薛临在陈关流连多时未归,姜王本就对他起了疑心,加上之前薛从简在御前参他的那一本,薛从简又是他的堂兄,这样足够毁了他在姜王面前苦心经营多时的信任。

      所以为了留退路,便只能将筹码放一部分在七王子身上。

      薛临此时对华叶是极为不放心的,枉他机关算尽,却独独没有想到她会对陈国太子动了真心。

      “我找遍了东宫上下,并没有发现遗诏的踪影”她告诉他:“或许太子他手中也没有遗昭”

      这的确是有可能的,先王在夜里驾崩之后太子从殿内出来,手上并未有一物,便是到东宫之时她也没见到他身上有其他的东西。

      薛临将信将疑的与她对视,想要探究些什么,他的声音寒冽:“你若骗我,知道下场是什么”

      他抬手拨弄着暗纹锦线的广袖,将折扇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敲打,似乎在宣泄着自己最后的耐心。

      “这个比泣子香的药效更甚,给太子服下去”薛临伸出手,那药包坦然的躺在他的掌心。

      华叶怔怔的看了许久,在薛临威胁的目光下,她缓缓地,颤抖地抬起右手。

      可接下来,她竟停住了,继而将手移往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迅速的架在了薛临的脖颈处。

      比起她的紧张,薛临却显得十分平静,他勾起唇角,轻描淡写道:“我看,你是不想复仇了,也不顾你弟弟和你家小姐的性命了”

      他薄唇轻启,二人离的又近,声音低沉带着十分的蛊惑:“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毁了这六年来的苟且偷生,更毁了替苏氏报仇雪恨的希望,值得么?”

      华叶听了他的话,僵在原地,泪水滑过滴在她的刀刃上。

      可是,她不想太子死去。

      她这模样,本就在薛临的意料之中,他缓缓开口:“有得必有失,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的美满之事,你不做出个抉择,到那时,二者都会失去”

      说了这么多的话,似乎只有这一句话他说的最为真切。

      这么多年,没有人能探究到薛临心中真正的意图,他面上看似一直在帮他们,在为姜王筹划,然而……

      华叶缓缓将匕首松开,她捂着心口,面色惨白:“你在我身上下了毒”

      “如今还未曾完全毒发,竟还是察觉了”他动了动眉,轻描淡写道。

      她凝视着他,冷笑:“前些日子我发现你曾给我点的朱砂痣颜色愈来愈深,加上我近日突然有了头痛心悸的毛病,有一刹更是差点昏了过去,但是每日御医来请平安脉,却未曾察觉一丝异样”

      薛临的精通医理,他能做这些一点也不稀奇。

      “这是你自找的,我先前便同你明说了,只要完成我的命令,届时我自会放你安然无恙的离开,可你却背叛了我”薛临看似可惜的叹了口气,话语全然透着凉薄,目光变得更加阴鸷:“如今你若想要解药自然也可以,只要你在亥时之前亲手杀了太子,我便给你解药”

      华叶静静的看着他,面上忽的露出一丝冷笑:“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么”接着她又自语喃喃:“小姐说的对,我自始至终都不该相信你”

      同这样一个魔鬼做成的交易,怎么可能不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信与不信,皆是在你的一念之间”

      戌时之初,她回到东宫,侍女传话说太子在偏殿等她。

      她魂不守舍的去了偏殿,偏殿灯火通明,时至国丧,这些日子已经不许点红烛了,可是在她推开殿门的一刹那却见到了殿中的红烛,微风过处,摇曳明灭。

      桌上摆着丰盛的晚膳,太子身着青衫在烛火下翻看着书卷,火光照着他略微疲倦的面容,见殿门被推开,抬眼之间却突发神采,明亮皎洁。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言道:“阿釉,你去何处了”

      似乎是习惯了这种伪装,在他面前说惯了谎话,她也不像当初那般谨小慎微,如今面上只剩下了波澜不惊:“臣妾只是在宫中随意走了走,未曾注意到时辰”

      陈宫这样大,她没有具体说去了哪里。

      太子似是不疑有他,只浅浅道:“我今日在宣宗殿见到你父亲,他同我说今日是你的生辰”

      她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

      “可惜国丧期间不宜铺张,我便只好命人备了这一桌晚膳,陪你共度这生辰”他说完,扶她坐下,眼神十分温柔。

      她看向桌上摆放着的酒杯,未曾言语,今日是郑釉的生辰,却不是她的生辰。

      她一时心悸,突然忍不住抬眸看他,眼眶里含着泪水,像是下一刻就要将所有的真相全盘托出:“殿下…我……”

      “阿釉,你怎得哭了”他抬手将他的泪水擦拭,温声开口。

      她犹豫了,她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恍然十分害怕,这番缱绻温柔会在他得知了真相之后转瞬即逝。

      她含着泪急忙摇着头,将他抚上自己侧脸的手握着,不言一个字。

      这时忽然有内侍在殿外道:“殿下,七殿下在正殿等您……”

      “七弟?”将手松了开,太子低声思虑:“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她这时轻声开口:“想来是有事情,殿下还是先去罢”

      太子点了点头,又抬手抚上她的脸道:“那你等我回来”

      她看着他的背影,一抹青衫离开了殿门,她笑了,泪水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太子走进正殿,见七王子正在殿中坐着等他。

      太子的目光静静的落在自己的庶弟身上,他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未曾说些什么,只是一步步地缓缓走到他面前坐下。

      “不知这样晚了,七弟有何要事”他淡淡道。

      七王子未曾抬眼看他,只是凝视着桌前的书卷,片刻后才开口:“王兄,父王临终之前,为何不肯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太子微怔,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

      宫中都传七王子因双亲皆逝而紧闭宫门多日,如今出了宫门,却来找他问这个问题。

      见太子不言,七王子的眼睛有些发红,脸上也是夙夜酒醉的样子,他接着道:“世人皆言王兄仁德纯善,是陈国日后的君主,便我不是王兄,可也是父王的儿子,他从前那样疼爱我,怎会在死前都不肯见我一面呢?”

      “七弟,你醉了”太子见他如此模样,也心生不忍,他们二人从前感情甚笃,只是这些年,不知是谁变了。

      七王子低着眸,冷漠的笑了,或许父王生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曾经算计过他,宣宗殿失火一案,到勾结李迄一党,如此种种,怕是早就对他失望至极罢。

      只是,那又如何。

      他终于抬起眼看着自己的王兄,目光带着疏离与冷漠,今夜来见他一面,只是想来找一个答案,幼时父王宠溺自己,对嫡子却十分淡漠严苛,他便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成为日后的储君,可如今想来,是他错了,错的彻底,这些年陈王对太子的严厉教导,早已将他培育成了一个优秀的储君,而自己则在宠溺下活的愈发肆无忌惮,到这时,他早已不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原来,竟是如此。

      他嫉妒太子侦,他恨父王的狠心,那日在芙蓉宫内他看着母妃自戕而死,他便发誓,他要做陈国的王。

      太子见他醉的不轻,便命人将他送回了原处。

      太子突然想起了当初父王同自己说的话,若七弟日后真的谋反,无论怎样一定要留他一条性命。

      他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弟弟下杀手,但是他不敢去想幼时聪慧善良的俭儿,真的会变成那样吗?

      太子带着些许的忧思回到了偏殿,在路上的时候见外面飘了几丝细雨。

      仿佛有一种预知,冥冥之中让他心生凉意。

      待回来时,她还坐在桌前等候,他见她也换上了一件青色的衣衫,上面纹着隐隐可见的青叶,长发未绾。

      比他第一次见她时还要好看。

      她替他斟酒,面容已比方才要平静许多,他垂眼淡淡注视着她的动作。

      “我从未见你这样穿过”他看她看的有些痴了,目光久久不离:“如此清雅,甚是好看”

      她笑了,笑容妩媚温柔,那额间一抹红色的朱砂痣愈发的红,他也没有见过她这样笑,他突然希望她能日日这样笑,他喜欢看她的笑容。

      华叶掩着自己的心绪,青衫抚过酒杯,她将心绪用笑意遮掩起来,抬手端起那浸满了酒水的杯子:“臣妾,敬殿下一杯”

      他看着她一饮而尽,面色十分沉寂。

      她见他半晌之后才端起酒杯饮下,她又笑了笑,继续斟了一杯:“殿下再来敬臣妾一杯”

      他见她今夜有些奇怪,只是他不说什么,见她这般开心,他也不忍拂了这兴致。

      “殿下”她目光与他对视,脸上却不似方才那般红润:“不知今夜月色几何”

      太子沉默了片刻,想起方才的外面的景象,却对她道:“月夜之至,甚是皎洁”

      他的话音刚落地,风便吹开了两侧的窗门,微雨飘洒过窗,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这骗她的话,许是为了应景让她开心罢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目光看着窗外,任由飘雨滴在身上,浅浅的语气却带着哽咽:“殿下,我……我不是郑釉”

      落雨冰凉,凉了她的心,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倏然觉得轻松,她终于不用再骗他,终于不用在他面前遮掩。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了苏绒的感受,费劲心力的在心爱之人面前伪装,矫饰自己的爱意,她不忍对他下手,仿佛这一切都像是虫蚁在心上啃噬一般。

      太子的握着她的手僵了僵,片刻后,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却出乎意料的开口:“我知道”

      他哑着的嗓音:“我都知道”

      也许她会觉得奇怪,为何他一直知道真相,知道她是个细作,却从不揭穿她。

      为何知道她不是郑釉,却仍旧给她过这个生辰。

      早在谢夕照发现她身份可疑的时候,便派人去查过这一切,更是将这一切都私下告知了太子,可是太子却保住了她。

      因他相信,她不是真的想要取他的性命。

      如果可以,这样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她有那样多的机会,为何迟迟没有动手呢?

      他知晓了她的身份之后,自然心伤,那些时日便日日宿在朝露殿未归,故意对她冷淡了几分。

      而她竟没有半分察觉,没有想过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原来自己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早已成了透明。

      她从怀中掏出那一颗白玉珠,莲池初遇仿佛历历在目:“殿下所赠,愧于领受”

      他没有接过,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目光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从眼眶中划过的泪水滴在了她的衣袖上。

      “我进宫,是要来杀你的…可我后来发现…”她用尽力气抚上他的脸,抹干他的泪水。

      她还是未曾忍心,或许,一切该有一个了断。

      “一生不知为何而活……唯一的心愿便是想要查清六年前的苏氏惨案,殿下,只求你一件事,苏氏一族是被冤枉的……求你千万要为苏氏洗刷冤屈……”

      “殿下……你一定要小心…在我死后,他们一定还会想尽办法杀了你,你……”

      她突然捂住心口,开始吐血,那是比泣子香还要毒的药,她已然再说不出一个字,她只有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袖。

      他没有想到她竟自己喝下了毒/药。

      眼角的眼泪缓缓流过脸颊,她想,参弟和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可惜她再不能见他们最后一面了。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他颤抖着手将她死死的抱在怀里:“我去宣太医,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握着他的手,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摇了摇头,这毒/药一旦入腹,是没有解药的,她必死无疑。

      或许从答应薛临的那一刻起,从来到陈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去。

      而此时在太子心中,即便她是杀手,即便她曾想取自己的性命,即便她欺骗自己,他统统不再介意,他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而碎,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侍从在殿外察觉异样赶了进来,见到这一幕吓得不清,连忙去喊了太医。

      太子昏迷在床榻,嘴里却还在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他突然醒来,脸上的泪痕却未干。

      “殿下,您终于醒了”

      太子觉得自己脑袋里仿佛有千斤担,他右手撑着额,一边急切问道:“阿釉呢?”

      侍从突然就跪下了,哭道:“殿下您忘了,太子妃已经不在了,她就死在您的怀里”

      原来不是一场梦,他原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既然不是梦,那逝去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回来。

      陈宫大雨磅礴,一连宫中逝了几个主子,满宫上下皆是披麻戴孝,漫天的雨,仿佛成了哀嚎。

      “东宫那边出事了?”接到消息时,邵叙在王城令雨中训兵。

      副将任玄冒雨赶来,神情凝重道:“是…太子妃昨夜殒身了”

      邵叙听了有些惊讶,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子妃怎么会……那殿下呢?殿下此时如何……”

      “具体的末将也不清楚”。

      邵叙命人结束了训兵,进了内室,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沉思开口:“此前并未听闻太子妃得了什么病症,如今骤然身死,其中必有蹊跷”

      “谢世子一早便赶去了宫中,如今宫里白事不断,怕是不利殿下日后登基啊”任玄跟在他身后道。

      夺嫡之争尚未结束,朝中两党更是各怀鬼胎,太子一日未曾登基,这些事便一日不算完。

      太子妃骤然殒命本是必要严查的,可太子却命人拦下了此事,若是继续查下去,不知还要扯出多少的事端,甚至会牵出华叶的身世,而太子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

      “殿下既已明了,又因何故伤心”二人之间心照不宣。

      “少傅”太子还是像从前那样称呼他,似乎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坦然敞开心扉:“本宫……断不忍她殒命至此,不让人继续追查下去,便是不想让他人知晓她细作的身份”

      谢夕照沉思不言,他知道太子重情,却不想他用情至深,不过好在即便这女子是个细作,却未曾想过要取太子的性命。

      他倏然想起了苏绒,她如今不知去了哪里,那华叶既与她相识,便也有可能是薛临的棋子。

      “不知太子妃死前可有同殿下说过什么,是谁派她来的”他疑问道。

      太子动了动眉目,忆起了昨夜,眸子缓缓悲伤:“她未曾说过指使她的人,不过本宫知道,她来陈宫行刺本不是她心中所愿”

      谢夕照知道这背后指使的人九成是薛临,他心思阴毒,先是蛊惑七王子,而后又想来取太子的性命。

      这华叶已死,许多事情根本来不及去探究,只是昨夜之事太过突然。

      “少傅”太子的眼中通红,嗓音低沉道:“在这偌大的朝堂,本宫只信任你,便是舅父,本宫都看的出他的野心”

      谢夕照突然觉得,太子似乎变了,可这种隐隐的变化还是让他这样敏感细微的人察觉了。

      新王即位在即,交好的各国会派使臣前来恭贺,而这几日便是梁吴两国进城的日子。

      他低眸拿起桌上的白瓷杯,在手中摩挲一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这时殿外内侍突然来报,说是裴丞相求见太子。

      嘴角不自觉的动了动,谢夕照放下瓷杯:“那微臣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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