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雪》二月酱

37、缱绻

　　夜里的风很大，将窗子吹了开，透出丝丝凉意。

　　苏绒醒了过来，她看见他靠在自己的床沿边睡着了，只是却睡的极不安稳，紧锁着眉头，仿佛是在做一场梦。

　　外面传来了雷声，还有闪电，不一会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瑟缩了一下身子，捂起了双耳。

　　谢夕照也因这雷声醒了过来，他发现她瑟缩在床的一角，像是很怕雷电。

　　他突然想到，潭儿曾经也是如此，从前每当雷电交加之时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她都会躲在自己的怀里。

　　想到此，他不禁张开了双臂，上前将夜姬揽在了自己的怀里，他能够感受到她的身体略微僵硬，有些发凉。

　　“你怕雷声？”他问她。

　　苏绒不说话，她的头埋在他的怀里，有一瞬间恍惚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和从前一样。

　　他将她抱的愈来愈紧，像是要融入骨血，他很想问她，她是否是自己思恋了六年的人，是否是故意隐瞒这一切，倘若不是，她又是谁？为何又会有自己送给潭儿的画？

　　数不清的疑问缠成一团丝线，愈来愈乱，令他几乎崩溃。

　　他曾经命人仔仔细细的查过她，却并未有什么结果，她是那样神秘，除了知道她是个细作，其他的一无所知。

　　第二日天气晴朗，却开始入了冬。

　　陈国上上下下传出了陈王要废太子的消息。

　　“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陈王躺在龙榻之上，面容萎靡，形容枯槁，因为病重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力气：“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动摇陈国的根基？”

　　储君乃一国根基，储君之位若有变更，到时候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一定会趁此谋乱。

　　他疼爱七王子，也曾有过废太子另立的想法，只是太子在位并无失德，他也没有理由废太子。

　　如今他病重，有心之人借此机会来煽动他几个儿子夺嫡，这是他极不能忍的。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呼吸艰难的吩咐身边的宦侍：“将…俭儿叫过来”

　　七王子来的很快，仿佛在预料之中，他在来之前他的母妃叮嘱他探一探父王的口风。自从陈王病重之后除了让太子侍疾之外，谁也不见，所以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不久之前他去城郊狩猎之时与侍卫走散，遇上了一头生性残暴的老虎，与那老虎纠缠争斗许久，差点就入了虎口，幸而得一神秘之人相救才幸免于乱。

　　那个神秘人对他说：“难道七殿下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当陈国的王吗？”

　　事实上，他从前的确没有过争夺王位的想法，可是即便如此朝中还是有那样多的人愿意扶持他，况且他也深知父王疼爱他，甚至有可能想过要立他为太子。

　　如今他的心已经彻底燃起了对王位的渴望，他想，如果在父王驾崩之前就能废掉太子，那么王位就非他莫属了。

　　“父王”他走进寝殿，行了礼之后便来到陈王的榻前。

　　陈王看着这个自己从前最疼爱的儿子，心里有些许酸楚。

　　“俭儿”陈王气若游丝的开口：“孤从前对你说过的话你可还曾记得？”

　　七王子怔了片刻，陈王从前教他的太多，说过的教诲也太多，他自然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句。

　　“儿…儿臣……”他吞吐道，不知如何开口。

　　陈王叹息，低哑着声音道：“严于律己，太子是储君，是你哥哥”

　　七王子猛的抬起头，听了陈王的这番话之后表情变幻不清，他有些激动：“父王……可父王您从前…您从前不是最疼爱儿臣的吗？儿臣不信父王没有想过要立儿臣为储……”

　　“住口”陈王制止了七王子接下来要说的话，本想呵斥他一番，奈何有气无力：“你从小聪明伶俐，诸多事上比你王兄更有能力，只是你王兄比你年长，比你沉的住气，又当了储君多年，他比你更适合当陈国的王”

　　陈王直接毫不留情的斩断了七王子所有的念想。

　　他害怕自己驾崩之后，七王子听信奸人挑唆，做出谋反的糊涂事，这是他最不愿发生的结果。

　　七王子失魂落魄的出了陈王的寝宫，陈王方才的一番话并没有让他断了念头，有时候心中一旦升起一种欲望，却始终达不到，只会让这种欲望愈加强烈。

　　“杨黔”他沉着嗓音开口。

　　侍从一直待在门口等待，见他出来便连忙走到身边：“殿下有何吩咐”

　　七王子的目光里是少见的深沉，他眯了眯双眼，低声道：“替本宫办一件事情”

　　陈关三侈里的烟花巷是与那个人约好见面的地方。

　　七王子走进了一间厢房，屋子分外雅致，有着一股清淡的芳子香，仿佛与烟花巷里的糜烂十分不同。

　　“在下已经等候七王子多时了”屋里的珠帘后面走出一个人，身着蓝色的锦服，外面穿着暗色的外袍，手中把玩的折扇异常显眼。

　　他已经在陈关待了多时，并且笃定，七王子会再来找他。

　　七王子怔了怔，上前一步：“不知先生究竟是何人”

　　“在下姓薛，单名一个文，是荆城人士”他扬了扬唇角，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起桌上的沏好的茶递给七王子，道：“吴尚书曾经向殿下引荐过在下，只是殿下没有同意”

　　“你识得本宫的舅父？”七王子略微惊讶。

　　薛临不置可否，他静静的看着七王子，目光深邃无比。吴尚书是七王子的舅父，更是个赌徒。这些事旁人不知道，他设下圈套让吴尚书输给了自己二十万两银子。吴尚书还不起这二十万两，便放言他日后是王上的舅父，不会还不起这些银子。

　　吴尚书欠下这些钱，如今自然在他手中拿捏。

　　“那你真的可以助我…？”七王子有些迟疑，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面前这个人。

　　薛临抬起手轻轻的扣打着桌面，而后向七王子行了一礼，回道：“那是自然，日后在下一定会以七殿下马首是瞻”

　　七王子松了口气，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说道：“那你且说说，你能怎样帮本宫？”

　　在他父王心中已经决定的事，其他人想要改变何其之难，虽然他不清楚面前这个人的实力，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不过他总觉得面前这个人能够办到一般人所办不到的事情。

　　薛临笑了笑，心中了然这个七王子年纪不大，终究是没什么城府。

　　“如今王上病重，不知哪天便会驾鹤西去，殿下还是要早早的做好准备”他在一旁静静道。

　　七王子背对着他，然后转过头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薛临对上他的目光，淡淡开口：“无论王上作何选择，立谁为储君…”他接着道：“只要没有太子，殿下自然能够取而代之。”

　　七王子突然站了起来，表情激动：“没有太子？你…你的意思是…”是让他弑兄么？

　　他显然有些犹豫。

　　“如今摆在殿下面前的只有这两个选择”薛临见他犹豫，便步步紧逼：“一个是太子死，一个是殿下死”

　　七王子表情有些难看，他不敢再看薛临的眼睛：“胡说，即便本宫当不上陈国的王，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薛临又笑了笑，用折扇打了打七王子的肩膀，他的笑意永远都是这样匪夷所思：“殿下真的这样以为么？如今朝中局势殿下与太子分庭抗礼，都在传王上废长立幼，殿下以为太子会留你到几时？”

　　七王子沉默了，他从未想过太子会致他于死地，可是如今的情况确实如薛临所说的那样，万一日后太子当上陈王，想起了从前自己与他夺嫡之事，必定不会放过自己。

　　事情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绝，除掉太子，是薛临教他的第一招。

　　既然已经准备放箭，那箭在弦上，又岂有收回的道理。

　　一只白鸽落在窗前，苏绒放下了手中的青黛，将白鸽腿脚绑着的纸条取了下来。

　　她出不去，华叶他们也进不来。

　　谢夕照派了一个叫栗言的丫头照顾她，这个丫头很聪明，好像还会武功，她早就发现了自己用着白鸽与外界联系，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截下这只鸽子。

　　这次的纸条不是华叶写给她的，而是薛临。

　　薛临说会救她出去，而且救她出去之后会再将她送入宫中。

　　苏绒抓紧了手中的纸条，然后将它伸到烛火旁烧了个干净。

　　当初她为了能够进宫跳舞，便用那一幅红梅图收买了七王子身边的侍从杨黔替她在宫中周旋。
　　她原是不舍得那幅画，只是事情迫在眉睫，由不得她选择，即便她知道，这样做，总有一天他会发现。

　　她不知道薛临的谋划，但她知道谢夕照如今是不可能轻易放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