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雪》二月酱

19、变迁

　　六年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如今这噩梦却依旧没有醒来，她虽然还活着，确是一条可有可无的性命。
　　她在那黑暗潮湿，透不过气的地牢里，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若是有一日她还活着，她定要回来复仇，她会像谢齐渊毁了苏家一样毁了谢家。
　　可是她心底唯一放不下的人，便是她的子休哥哥。她接近他，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他竟还是这样心心念念着她，只是箭在弦上，她却不能收手。
　　“小姐，无论你对那谢公子有多少情谊，你都要记着，你同谢家，有血海深仇”华叶曾不只一次的叮嘱她:“万不可被感情左右”
　　她一直记着这句话，却不由自主。她想，若是有一天，让她将剑指着他，她一定做不到。
　　从佛月会那夜开始，到归御介口的山上，他与她一次次偶然的相遇，这一切都只是她谋划的计策。
　　夜里华叶偷偷进入景世公府寻着苏绒做的记号，找到了她的住处，看见屋内仍然亮着光，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小姐”她轻声唤道。
　　只见面前坐在桌前的苏绒，红着眼眶，怀里紧紧的抱着一幅画卷。
　　华叶急忙走到她身边:“小姐，你这是……？”
　　苏绒看见她，连忙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变得平常，对她道:“没事”
　　华叶叹了口气，她想都不用想她的这位小姐，一定又是为了她的子休哥哥。
　　于是她不得不再叮嘱:“若是决心要复仇，你必须得舍弃一样东西，小姐，你想一想苏氏一族地下的亡魂，想想你的长姐。师父被谢齐渊诬陷，至今未能平反，如今你这样优柔寡断，叫他如何能瞑目”她口中的师父，便是苏绒的父亲苏潜。
　　“你说的我都明白”半晌之后，她闭了闭眼:“今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见她说了这番话，华叶才稍稍放了心，其实她也不忍心让苏绒心中充满仇恨，但是苏家与谢氏一族的深仇大恨，若是不报，她相信她师父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今夜我来，是军师让我告诉你，姜国与陈国并未真正的休战，如今姜国的迁封还在陈国手上，所以，他想让你从谢齐渊那里拿到可以自由出入迁封的令牌”华叶想起了正事。
　　谢齐渊曾做过三军统帅，他那里一定有入境令牌。
　　苏绒听了立即站了起来，羽白的衣袖拂过桌角，开口:“他倒是会命令人”
　　“军师说，事情紧急”华叶见她家小姐不是十分情愿。
　　苏绒垂了垂眸子，沉思了片刻，道:“华姐姐，你究竟是听我的还是听薛临那厮的？”
　　华叶不明就里:“我自然是听你的”
　　苏绒便继续道:“薛临这个人心机城府极深，你知道我今日才到景世公府的时候遇上了谁麽？”
　　华叶神情疑惑，仍旧不解:“遇上了谁？”
　　“孙宛真”苏绒淡淡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
　　她在去水榭阁楼之前在公府院中的池水旁曾瞧见了谢齐渊的这个庶女。她虽然惊讶，却未曾表现出来。看来如今应该叫她谢宛真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华叶显然和她一样惊讶:“难道是军师让她过来的？”
　　苏绒颦起了眉，沉思道:“她一向听薛临的话，来景世公府更有九成是薛临让她来的”
　　“小姐的意思是说……”华叶思虑着开口:“军师根本就不信任我们”
　　“不信任也好”苏绒将桌上的画卷收好，淡淡道:“令牌的事情我们且先别管了”
　　薛临这个人原就只是姜太子的一个幕僚，如今当了军师心思更是愈发细腻起来，只是那日在王城若不是自己同华叶安排他从王城令脱身，他以为他能凭一己之力回到姜国？
　　为此自己更是装作失踪了一整天，归来时还为了不被生疑便故意弄伤自己，薛临却再而三的试探他们，这实在太不仁义。
　　华叶走后，她一夜未眠，却不是因为薛临的事情。
　　她还是在想谢夕照，她忽然想到若是日后自己的身份揭露，他们二人又会怎样相对。
　　他今夜吻了自己，难道是怀疑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到了第二日，她白日里都没有见到他，直至快夜晚时却听见府中的人说二公子请她去府中的望华亭，说是有东西给她。
　　她来到了望华亭，没有看见他，但过了一会儿却看见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谢宛真。
　　谢宛真站在离望华亭不远的石桥上，看到了她之后，嘴角微微扬起，迈着步子走了过去。苏绒并不想和她多打交道，她原想和谢宛真擦肩而过，却未曾想到谢宛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斜着眼角，笑意只增不减。
　　“夜姬姐姐”她表面上笑得温婉动人，声音却隐隐的透着冷意。
　　苏绒看也没看她，此刻在景世公府，她实在不想见到这个人。
　　“姐姐这番冷淡，莫不是生气宛真来了这景世公府？”谢宛真倒也不计较她的冷漠，面上看起来到是愈加愉悦，不知道的竟要以为她们曾是多要好的关系。
　　苏绒听了她的话，缓缓抬眸子，眼神有些讽刺:“你既不是公爷的女儿，为何要冒充？”
　　谢宛真本是静静的看着她，接下来却装的十分惊讶，开口道:“姐姐为何要如此说？我自然是公爷的女儿”
　　苏绒笑了笑，对上她装模作样的神情:“你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我，你从前一直跟在薛临身边，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了陈国景世公庶女……”她抬眼对上谢宛真的目光，声音轻只有二人能听的见:“是薛临叫你来的？”
　　周围突然静悄悄的，她们之间的言语不禁变得格外清晰。谢宛真抬手拨弄了一下发间别致精巧的步摇，扬唇轻语，答非所问:“夜姬姐姐何须如此笃定宛真是在欺骗，就连公爷都认定我是她的女儿，姐姐又有何理由否认呢？”
　　谢宛真不提薛临，反倒令苏绒更加疑惑。只是听她方才的话中，谢齐渊有一个在外流浪多年的女儿这件事，除了谢齐渊，其他人怕是都不知道，若说这个谢宛真不是他的女儿，那她又是如何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呢？
　　见她面露疑虑，谢宛真面上依旧扬着笑意，松开了夜姬的手腕，缓缓朝前方走去，而后便听到她温柔似水的声音:“宛真见过二哥”
　　苏绒愣了一瞬，缓缓转过身，便见着谢夕照立在垂柳岸边，一袭月白长衫，手上拿着本书，他应该是才过来的，目光冷冷的瞧着眼前的谢宛真。
　　接着，他竟径直掠过谢宛真，迈着轻健的步伐走到苏绒的身旁。
　　她看清了她手中拿的书，是陈国的音曲乐谱。
　　他将乐谱递给她，语气浅浅却透着淡淡温柔:“你说你喜欢陈国的曲子，这是我寻到的乐谱”
　　她怔了怔，抬起手接过。
　　“今日天气甚好，可否有幸同去邀月台听你弹奏那夜的一曲《赏颜》”他又接着道。
　　苏绒瞧见谢宛真仍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二人，眼底尽量遮掩着方才被无视的不快。
　　“自然是好的”她点了点头。
　　她凝视了一会儿他的眸子，努力的想要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一丝不一样的情绪，却只瞧见他眼角对她浅浅的笑意。
　　昨夜他喝多了酒，怕是忘了那件事。想到此，她也不再像方才那般紧张。
　　“你同宛真，从前相识？”去邀月台的路上，谢夕照问道。
　　像是知道他会问起，她立刻答道:“只是与谢小姐在亭中偶遇”
　　她这番解释听起来有些敷衍，但谢夕照却也没再追问下去。她总是觉得，他的心思性情比从前沉稳了太多。
　　这六年之间，他们之间，究竟改变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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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夜姬的身份已经在文中揭晓了，所以这章起，就称她为苏绒了。
关于男女主年龄:
男主也算是和女主青梅竹马
文开篇的时候写到男主少年时期，那时候是十三岁，女主当时是个小女孩，九岁。
后来女主被抄家时，女主是十三岁，男主十七岁。
六年后了，女主如今的年龄已经是十九岁。男主二十三。
有时候忙着忙着就忘记写文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