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客》昨日星河

8、节八上

　　糊涂客
　　节八上

　　“花间觅故友，新词添新酒。长歌弄云起，杯停影徘徊。青山已踏遍，故人未归来。”

　　水瓦燕梁，云楼楚馆，长角铃鸾，宫人如流。
　　浩荡啊，壮哉。
　　知之折好昨夜写好的信笺放在拇指大的白玉筒里再交予浣衣的小侍女手里。玉筒入香衣，再在几十个人手里经传，傍晚时分兴许就能送到那人手上。除此外，有些运气好的时日，还能隔着上百人的仪仗依稀看上一眼。
　　不刻意细数，知之竟都要忘了这是第四个年头，离上次把手相谈都是四年之久。那人的声音似犹在耳畔未断过。说岁月恍过，这几年却实是有几番难以忍受，说岁月磨折，又有几瞬时的暖热。
　　信笺寄出后知之便坐在他那不过横纵五步开的房内，早上凉好的一盏茶常常到晚上都未被动过，明早将冷茶倒尽再打一壶。剑藏箱底蒙尘，笔悬案头凝墨。门外是闲花野草开又过，屋内又见秉烛游。苦也无苦，乐也无乐，但总是值得。
　　知之常无意识地想起四年前那天，千百遍回阅都模糊了两人一字一言，但总是记得些。记得追到第二日半日才看到车队，潜行进一辆辆疑似的马车里找。最后一次揭开布帘子看到了浅酣的姑苏——还未刻意发出大的声响她已迷糊转醒，半眯着眼看了他一下又好似习以为常地闭了去，又还未等知之叫她猛地又睁开了眼，手颤巍巍地抬起抚着知之鬓角的乱发。
　　“知之知之啊……”知之眼睛一瞬也不眨地望进姑苏眼里，夜里不知哪出照来了光，映着姑苏眼睛如星子一般亮，斑斑点点，浩如星海。
　　知之也记得她又忽的抽回手，转而用力推开知之：“你走，你不该来，回去，快回去……”
　　知之不答，姑苏推他不动反而被抱住，沉寂良久。
　　半晌姑苏开口，轻飘飘地吐字仍然止不住抖：“你硬要追来，可想让我好过？”她问，“可想让自己好过？”
　　知之暗暗苦笑，复轻拍姑苏的肩背：“不曾想。”
　　姑苏又是静默，良久复失了魂般低笑，“这样吧…就随这样。”
　　人间情爱像极了一场现世报，两相害。四年里知之再难见她一面，每日翘首以盼的不过一张几十个蝇头小字的信笺，落迫失魂。而姑苏又能好到哪去？只会有甚之。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知之打开见一仕女递上白玉筒，知之将里面的纸抽出又卷入一张新纸。

　　“年关近了，宫里来了不少生面孔，人多眼杂，你若有什么小物件想送去，眼下正好。”

　　这侍女是从前姑苏的家仆，四年来传信的事一直由她来做。
　　知之环顾一圈：“我还未备，过几日可否”
　　“自可，你慢备着，我一定送到。”侍女告了辞快步离去。
　　知之几下将信纸展开。
　　“安否？
　　“一切如常，勿多牵挂。上元夜将近，恍觉久不见市井花灯很是想念，想你也是如此。武王近日特旨赐宫人出宫省亲三日，愿你能代我看看那龙灯花鼓。”
　　不过巴掌大的纸，不过寥寥几十字，密密铺满了整张纸。知之不停地挑着烛火来回看了几遍，忽失魂落魄，忽笑意不止，将纸收纳进半尺长宽的木匣中，也不顾夜已深沉出了门去。
　　旧时回忆被勾起，沉寂寡淡了数年的一腔热血也蓦然醒如活物——知道无果亦想见姑苏一面。于是知之徒步十几里，隔着一二里望着姑苏所居的高楼。
　　楼阁入云气，夺得明月光。上百侍女的影子投在窗屏上，如木偶戏般热闹繁杂。知之伫立许久，四下皆寂，鸟声不闻，四处皆暗，不知人处。
　　暗处忽有一人影走近，知之本该不以为意，但恍惚见到那人的面容大感惊愕，快步追上去拉扯住那人，后者转过身见是他低呼了一声。
　　“千无花你怎在这。”虽短眉蓄成长眉，脸上也没有红白脂粉，发髻也不似以前高束，但确是千无花不错，眉目未有大的变化。
　　千无花打量他一眼，不慌不忙道：“这句我倒想问你，我是奉召上元夜吟乐的。两年前遭变故就投身现下的乐坊了，此次也是随着来，却是没料到你也在这。”
　　两人几番问询后千无花要告辞，知之隐约有些疑惑难消也不得不作罢。千无花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留了句话：“两年前我尚在金城时见到你师父，她很是记挂你。”
　　两日后知之备好了东西等着侍女来。侍女如常是入夜时来的，知之取了包裹好的东西给她。
　　“我可能问一句是何物”侍女接过东西时问道。
　　“是槐花糕。”
　　侍女犹豫了会复又问：“为何不选些把玩观赏的？”
　　知之笑了下：“年关近，你话也较之前多了。”
　　“是多嘴了。”
　　知之看着侍女手上的包裹：“我知道你所想，可那些存的久的东西终会耐不住她日日看夜夜把玩，平白添伤心。槐花糕最好不过，吃一时甜，吃完了也不叫她多挂念。
　　“你既是如此想着小姐……”侍女声音渐弱，之后的字句微不可闻。
　　侍女抬头看着知之：“原本不该造这桩罪孽，可小姐更不该遭此罪。”
　　“上元夜你不能出宫廷。”侍女示意知之近些，知之也附耳上前，听罢竟屏息凝神，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