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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 ...

  •   散会时正好到了午饭时间,一行人吃过饭出来已经下午两点了。居士简喝了不少酒,一直等几个领导走了才跟助理方杰一起上车。在后座上眯了好一会,才把那股反胃感给压下去,方杰像是见多了似得,习惯性的拿过一瓶矿泉水递过去。担忧的说,“居总,要不要停车先休息下?”

      “不用,走吧。”居士简摁下后窗玻璃,试图散去身上的酒气。其实他并不是不能喝,只是今天喝的实在有点多。人都说商人能喝酒,殊不知真正能喝的是政府的人。

      而如今做他们这行的,根本避免不了酒桌上的应酬,特别是政府派下来的工程,除了不能不接以外还不能不喝。居士简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跟政府的人打交道,门道多,心眼也多,有时候跟他们说话费劲了脑细胞。

      把会议上说明的几件事向方杰嘱咐后,车子路过一家粥店,后座的人突然喊了声停车。

      方杰直直的把车停在原地,还未问清缘由,居士简就下了车,不一会提着一碗打包的粥上了车,吩咐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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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奇怪的是并没有熟悉的发霉腐烂的味道,她睁开眼,刚醒的脑子里一片红白,视线慢慢挪到打着吊瓶的左手。

      她只看了一眼,果断的坐起来把针头抽了,扔在一边,然后抱住双脚把自己蜷在一起,颤抖的咬住苍白没有血色的双唇。

      不知道蜷了多久,直到有人推开门,十七缓缓的朝门口看去。

      来人手里提着流食,看到此景明显一愣。视线在那只青紫带血的手跟支撑架上没打完的消炎水时,三步作两步走到床边摁下呼叫铃。

      居士简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人,眼里似乎有点责怪,还有点疼惜…
      十七面无表情的回望他,眼眸从迷茫到清明。

      护士很快过来帮十七重新插针,又用消毒液清理了旧伤口,拿出棉签让居士简帮忙摁住,全程十七的视线丝毫没有从男人身上挪开过,认真又虔诚。

      过了好一会,十七才眨巴两下眼睛,把视线放到被人摁住的手上,轻声开口问,“我睡了多久了?”
      “烧了两天。”
      “你送我来的?”
      “不然呢?”居士简挑眉。

      “噢。”十七淡淡点头,看了眼身上的病服,又问,“你帮我换的衣服?”
      居士简一怔,眼里有些沉重,“嗯,你烧的糊里糊涂的,拍肺部片子的时候需要把内衣摘了。”
      十七静了两秒,明白了他眼里的沉重。居士简突然想说点什么,没想到十七抢先开口了,“这么说你把我看光了?居老师。”
      十七又恢复了往常的口吻,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个浑身带着戾气把自己蜷在一起的人不是她。

      居士简没接她的话,松开摁住的手,又观察了一番,见没出血了才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买了粥。”
      “不想喝粥。”十七舔了舔嘴唇。“我想吃牛排。”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居士简不理会她的刁蛮,把小桌子置放在她面前,又把粥放上去。
      十七瞧着眼前挂清的白粥,心里莫名生了烦躁,随手一推,声音冷了起来,“我说我不要喝粥,我要吃牛排。”

      居士简把她眼里焦虑看在眼里,放软口吻,“你昏迷了两天,胃里没有一点东西,现在不适宜吃牛排。”
      “呵!。”十七冷笑一声,坐起来就想再次拔掉手上的针管,被居士简眼疾手快握住了,十七抽了两下,没抽动,顿时冷了面庞,“居士简,你什么意思?”
      这是十七第一次叫他的全名,而且是在隐忍的激躁下。他稍微放软了下力气,妥协似得,“先把粥喝了吧,等会我去买牛排。”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是我什么人?还是你觉得我可怜?想要同情我?”十七句句带讽刺。

      自从她知道是他换的衣服后整个人慢慢进入焦躁的情绪,居士简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十七见他没回答,脾气更加暴戾,冷着声音讽刺,“让我猜猜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咬痕,烟头痕,指甲痕,螺丝痕,还是被牙刷戳伤的?”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牵扯嘴角笑着说,“噢,还有烫伤,是么?”

      她眼里全是对自己的厌恶,对他的防备。

      居士简心里像是狠狠被人揪了一下,说实话,那天晚上替她衣服的时候,因为着急,拍片室内又有点灰暗,他压根没注意到。直到拍片的医生惊呼一声,“这女孩是什么人啊,怎么满身的伤。”
      他才诧异的卷起他的衣服,小腿,大腿,肚子,背上,稀稀疏疏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有被人咬的,齿痕到如今都清晰可见,有烟头烫的,还有一条条指甲痕,还有一些弯弯曲曲不知道用什么工具刮伤的,伤痕有些淡化了,虽然不是密密麻麻遍布全身,但还是听到了自己抽气声。
      “这女孩蹲过监狱吧?”拍片的女医生在旁看到了,说,“我们医院偶尔会收到从监狱来的病患,她们身上几乎都是这样的。”

      直到做完一系列检查,看着床上呓语不断的人儿,居士简才给商左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查一下万俟集团的三小姐万俟十七。
      两个小时后,商左打电话过来,一阵沉默后问,“你让我查的这个十七,不是在你家吃饭的那个十七吧?”

      可是这世界上还有谁的名字是叫十七的呢。

      “说吧,查到什么了?”居士简听他的口吻,心里大概也有了谱。
      “我发你邮箱里吧。” 商左干了干嗓子,实在有点难以想象那天那个洒脱的女孩会有这样的经历。

      万俟十七,万俟集团的三小姐,18岁生日的凌晨过失杀人,六年牢狱之灾,出来一年后成立“数字世家”。上面还伴有几张她穿着囚服在法庭上的图片,从角度看来是偷拍的。

      万俟集团的三小姐过失杀人,这么大的新闻在网上居然没有一丝痕迹可查,可以想到当年万俟集团花了多大的精力压下这个案子。

      居士简望着外面的华灯初上,心里一阵涟漪。前两天她还穿的跟粽子一样,露出两只近似宠物般的眼睛在他家门口说她要去看雪。他那时候觉得这年头谁还有这样的心境去欣赏一场雪,而且是半夜11点。

      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谁也想不到她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没人把她往那方面想,她的轻浮,冷漠,善良,不可一世,乖张怪异,又认真,都是那么引人想要探究。

      她把自己掩饰的太好了。

      居士简望着床上穿着病服的人儿,脑海里回想起她身上那些琳琅满目的伤痕,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穿牛仔裤,为什么总是穿宽大的T恤,那是因为只有那双手臂能放在阳光下。

      尽管这样,居士简从心底里从来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好,只是很惋惜,还有一点莫名的心疼,红了眼睛。

      直到刚才,从他提着粥进病房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她的心理问题,或者说那六年的监狱,那些暴力给她造成的心理问题,远远要比他想的严重。

      她呆若木鸡的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床的一边,不确定自己在哪,不确定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做的一场梦。直到看到他进门,她眼里的虔诚才让她回归现实。
      可是…她知道他看见了,那是一种费尽心力掩饰后溃败的表现。
      她字字嘲讽,声音低的像风吹动湖面,“噢,对了,还有烫伤是么?”

      “我没看出来你哪点需要别人的同情。”居士简由衷的说,实际上她的坚强与韧劲已经让大部分男人自愧不如。
      十七觉得心里住了一个恶魔,她拼命的想压制住,可是力气悬殊,它一步步吞噬她的意识,明明所有的一切都跟面前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她就是抑不住脾气。
      哐当一声,十七炸了,掀手连桌带粥一并甩下地,再次归位的针头从皮下撬了起来,鲜血再一次涌出来。

      十七像没看见似得,眉头都没皱一下,焦躁的情绪在她脸上易显无疑。

      居士简看了眼流淌在地上的粥,轻叹一声,走到床边再次摁下铃,又到洗手间拿了拖把,一言不发的打扫残局。
      护士一进来就黑了脸,再次处理好伤口忍不住抱怨几句,“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我们还要不要工作了。”然后又冲着居士简口气不善,“你女朋友还是个病人,脾气不好是正常的,要吵架也等她身体好了之后回家吵。”
      没等居士简说话,十七抬眸皱眉,想说点什么,又咽下去了。

      打扫完了,居士简去洗手间洗了把手,出来后视线扫过十七那只又多添了一块青紫的左手,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人走了,偌大的病房就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十七感觉自己那股子暴躁也让他带走了。她自认为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人家好心送她来医院,好心陪着她,她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可是就是控制不住。
      天知道,当醒来知道自己在病房时,那种溺水的无力感再次袭击而来,窒息着她每一次呼吸。

      头两年,她几乎每天都能闻到伤口腐烂的味道,那是自己身上流出来的浓水,监狱的床单很长时间才换一次,那些黄色,黑色的浓水硬在被单上,让她无比恶心。
      那是一种类似长时期没换沾血的卫生巾引发的臭味,那是隔壁床板上经常自|慰,又不清洗分泌物甬道的狱友身上散发出来的,让人想作呕的下|作味。那是一种潮湿的医务室里散发出来的死尸味道,就连消毒水的味道都是腐烂的。

      十七抱着双腿发呆,再次回忆,身体还是忍不住轻微颤抖。
      她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风轻云淡。
      没有人会知道,当年她是如何咬着牙走进那间到处充斥着腐臭味的十平米监房。

      华灯初上,窗外的夜色慢慢爬起来,可能吊的水有让人昏昏欲睡的疗效,十七抱着双腿抵着床沿,埋着头睡着了。

      居士简进来的时候以为她在发呆,唤了两声,没见回应,才知道她是睡着了。
      刚放下手上的外卖,十七就醒了,抬头一看是他,睁着眼睛问,“你不是走了吗?”
      “下午有个会。”居士简神色淡淡,好像下午那些事都没发生过。
      “喔。”十七点点头,扭头看着床头柜的袋子问,“买了什么?”
      “粥跟牛排,现在吃吗?”居士简认真望向她。
      “嗯。”睡着的时候不觉得,醒来真是饿了,烧了两天,身上别说脂肪,连水分都丢了。

      居士简把外卖袋打开,拿出牛排跟粥放在她面前,又从袋子里掏出勺子,递给她,“先喝两口粥,不然你的胃受不了。”
      十七噢了一声,听话的低头喝了一口,突然抬头问他,“你吃了吗?”
      “吃了。”他应答之后,十七就没说话了,一个劲的埋头吃,看来是真饿了,丝毫不见下午张牙舞爪的气势,乖得不像话。

      居士简看着她把一碗粥跟一份牛排都吃完了,起身把打包盒仍在垃圾桶里,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十七接过去,喝了一口说,“我想出院。”
      居士简蹙眉,“你连续烧了两天,虽然烧是下来了,但是还得留院观察一天。”
      十七仰头,不满道,“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再说了晚上我也睡不着。”
      居士简俯视她眼里的平静,脑中闪过下午推开门进来看到她无助迷茫的样子,沉了沉眼眸,说,“明天再来复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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