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咸鱼不好当》伊文婕琳

26、廿六

　　上书房里一片寂静，索尼双膝跪在地面。
　　“皇上，此事老臣本不愿插手，但鳌拜与苏克沙哈不睦已久，老臣恐有一日危及圣上，不得不冒死进谏。”
　　“索中堂言重了，您是先帝爷钦点的顾命大臣，多少年来忠心耿耿的辅佐朕，教导朕，你的话，朕无论如何都会听进去的，但说无妨。”
　　玄烨嘴上客气着，一边还下来很没有皇帝架子的把索尼从地上扶了起来——本来么，这国家栋梁，股肱之臣也为大清朝操了不少心了，向来也没向鳌拜那样变着法说他不懂事，又是自己的太国丈，赫舍里皇后也并不讨人厌，是以玄烨还是很喜欢很尊敬他的，能不让索尼跪，就省了这礼节，也好把君臣关系拉进一点。
　　“老臣身患沉疴，怕是不久于人世，许多政务，不得不早早交代给陛下，否则老臣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你瞧朕与赫舍里还未来得及让你抱上曾孙，你哪里舍得？”
　　“这事儿啊，老臣不强求皇上啦，只要对赫舍里亲善便是……”
　　索尼被玄烨扶着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粗喘了几口气，看着真是有些不济的样子:“老臣要禀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劝皇上啊，再也别管苏克沙哈了，任由他和鳌拜斗，他死了，鳌拜也不远了，鳌拜死了，遏必隆是最好控制的。到那时，陛下大可安心亲政，给苏克沙哈正名，封妻荫子，才可享明君盛誉啊。”
　　“可是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克沙哈死啊，他也是一样的忠心耿耿……朕……朕不忍心。”
　　“圣上仁慈，只是，该有的牺牲还是要有，可万不能急着和鳌拜对着来，狗逼急了是会跳墙，更何况这是头不听管教的獒……向来要训狗，都要先给狗犯错的机会，等它做了，收拾的理由也就有了，杀也是一样的。”索尼语气平淡，丝毫不觉得把鳌拜形容成畜生有什么不妥。
　　以苏克沙哈的死亡做饵，总有一天鳌拜也要步他后尘。索尼这样深谋远虑着帮玄烨想扳倒鳌拜的法子，虽然对苏克沙哈残忍了些，但不得不说是个绝对能成功的完美计划，就连魄力还不够有点发虚的玄烨也顾不上背后发凉，真心实意的感谢索尼。
　　“朕会记得索中堂的话，不论牺牲多少，只要值得，朕一定舍得下。虽然要委屈了苏克沙哈，但待到扳倒了鳌拜，朕就还他个清白，让他所属的那一支呐喇氏光耀门楣。”
　　“皇上能这么考虑，老臣就安心了……”
　　最要紧的正事也就是这一件，索尼看孙女没提便只好自己出马，好在玄烨也是个扶得起的皇帝，大事当前绝不心软掉链子，这才是个君王的样子。他在心里暗暗的感叹，玄烨可真真是比他父皇强得多了，福临为了个董鄂妃就要死要活的，实在是不像话。
　　接着君臣两个就说起了体己话，索尼作为太国丈，自然要关心关心自己的孙女在后宫怎么样，有没有好好伺候皇上，而玄烨也客气的一一答了，许诺会多去跟赫舍里团聚，平日无事一起去慈宁宫孝敬太皇太后。
　　也是夏瑜臻时间点掐的准，她端着托盘进上书房的时候，索尼和皇帝正说的口干舌燥，她便上前去给他们递了茶，配着几碟子的小豆凉糕和豌豆黄等清口的茶点，然后规矩的抱着盘子退到了一边。
　　索尼睨了低头降低存在感的她一眼，然后玄烨也把眼神飘了过来，夏瑜臻顿时觉得偌大的书房里气氛变得有点微妙，而且还是冲着她来的。
　　不管，只要他们没开口，自己就装看不见。
　　“皇上……”
　　“梁九功！”还没等索尼把话说完，玄烨对着外面就是一嗓子，然后梁公公就用和他身材成反比的速度麻利的进到了内殿:“奴才在，万岁爷可是要传膳？”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去问问御膳房是不是想饿死朕，要是这样，就不用传膳了。”玄烨冷哼一声。
　　他是从慈宁宫回来一直跟这些个老狐狸周旋到了午时都过了，点心虽然能垫肚子，可他还是饿的眼冒金星，肚子里空城计都唱开了，实在是狼狈得很，刚才自己那一嗓子正好把肚子的动静给盖住。
　　“哎呦我的爷，给他们几百个脑袋也不敢饿着您啊。”梁九功赶紧安抚，这边又一个劲的对着夏瑜臻挤眉弄眼，怎奈后者低着头压根看不见他脸都快抽了的样子，总管大人没办法，只好也叫了一嗓子:“那边的你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传膳去？”
　　夏瑜臻这才听出来叫她了，赶紧顺杆往下爬，应了一声就跟着梁九功出去了——索尼那眼神太探究，她怕他把自己当成想上龙床的那种小宫女，一言不合就把自己咔嚓了。毕竟想要弄死她对于这些上位者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索尼只要有意，不用多说就会有人让她没得神不知鬼不觉。
　　虽然她觉得索尼也不稀罕和她这个宫女一般见识，可还是觉得躲着好。
　　等出了书房她才想起来玄烨想吃啥都没问，正打算折回去，梁九功就把她拦住了:“在御前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记不住膳单一早就是订好了送到御膳房的？你只过去就是了，索中堂不会留在宫里用膳，等你回来他就走了。”
　　梁九功也是很负责任地帮着她躲事，毕竟人是他带进来当了临时工，说要人完好无损的回归市井，作为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他也不能食言的。
　　当然，他也觉得照万岁爷目前对这丫头的依赖，夏瑜臻十有八九是走不了了，那他就更不能让她在宫里出事，否则不是打皇上的脸么，那是要命啊！
　　“多谢公公。”夏瑜臻屈膝一福，转身头也不回的去御膳房了。
　　可是书房里索尼却没想就这么算了。突然冒出来个小丫头，还是梁九功亲自领回来，一进宫就伺候皇上，这好命可不是谁都有的，要说地上捡的正好合了皇上眼缘，索尼是绝对不会信。
　　以梁九功那厮对徒弟挑眼的程度，哪轮得到这丫头片子上御前和他分一杯羹？没弄死就已经是很大的疑点了。
　　“皇上，老臣斗胆一问……这宫女……是个什么职位？”
　　“嗯？索中堂把朕问糊涂了，你今儿不是见过她的吗，给朕磨墨的就是她啊。”
　　“以往，御前可是没有姑娘家的。”
　　“不过是梁九功看着合意听话，又不是个碎嘴的，就领了来伺候朕……朕倒也颇看重她这秉性。”
　　“确实并不多话，只是这规矩……”
　　“她打进宫来便自己主动学着，未让梁九功操心，现下已经进步很多了……怎的，她今日冲撞了索中堂？”
　　“……那倒没有，老臣只是担心，来历不明的人留在宫里，对龙体安危有所威胁，皇上还是不要太信任的好。”
　　“臻儿可不会害朕，中堂大人多虑了。”
　　“皇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龙体为重。”
　　玄烨无奈，也亏他这年龄有个好脾气，便耐心劝这位明里暗里担心夏瑜臻和他孙女争宠的老爷子别多心:“不过是朕用着可心的宫女，私底下看着是个手巧又伶俐的，当初便没让梁九功领去坤宁宫，自己留用了而已，索中堂大可放心，她家底清白得很。”
　　眼见着索尼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一脸的欲言又止，他只好实话实说的把夏瑜臻的底细交代了。
　　“巧工娘子？”这下索尼可真是惊讶了，此人前些日子着实在京城掀起不小的风浪，就是自己也是有所耳闻的。那样轻易不出来露面的人，原也愿意进宫为奴吗？
　　“朕与她早就相识，如今只是梁九功请她入宫来陪朕作伴些时日，过阵子便让她回家，朕……不想让她多受宫规约束，受做奴婢的委屈。”
　　原是当朋友留在身边的，索尼知道了就松了口气，虽然觉得还是有些不靠谱，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作为臣子，本就该少掺和皇上的私事，他这般已经是仗着太国丈的身份逾越了许多，不能得寸进尺了。
　　“那臣就安心了，皇上合意就是。”他站起来，拍了两下袖子跪下行礼:“时辰不早，不敢再耽搁皇上用膳，老臣告退。”
　　眼看着索尼出了上书房，玄烨才毫无形象的摊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