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62、又见木鬼龙

　　然而还没等他的希望升起，妤兮的眼睛却又开始发红，映着上空的流光，如两颗妖异的红宝石，她的声音较之前更冷：“说这么多废话做甚，干脆点，愿意留下来，你就是我的丈夫，不愿意，你就是个死人。”
　　血已经几乎淌满她的右手，只剩下几丝皮肤白皙可见，天庙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
　　他心里着急，房宿你平日里那么能说，倒是再说点煽情的话出来呀！看天驷只愣在那里，他忍不住道：“公主！房宿为了救你出判官笔，答应了青君永不脱离孟章宫，你又何苦为难他！”
　　妤兮微微蹙眉：“你答应了永远不脱离孟章宫？”
　　天驷的眼睛因为疼痛已经泛起了根根血丝，听到这话虚弱道：“我是答应过……”
　　天庙恳切道：“公主，房宿对你情深意重，你切莫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妤兮斜看他一眼，冷笑：“现在整个孟章宫的神仙全都在这里，那么这里，又和孟章宫有什么区别呢？”
　　天庙噎住：“……”

　　天驷咳了几声，突然苍白的笑了：“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天庙：“……”
　　天驷将搭在她的手上：“既然整个孟章宫就在这里……那我就不算违背自己的承诺……”
　　天庙：“……”
　　天驷看着妤兮：“我从没想过，你会对我逼婚……虽然很凶，也很残暴……但总比你想嫁给别人强……”
　　他将她的手轻轻拉下来：“行了，我答应了，再掐我就真的死了。”

　　妤兮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拉下来，拿出一方丝帕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迹，然后将丝帕按在了天驷还在往外流血的脖子上：“你当真同意了？”
　　天驷被按的疼得嘶了一声：“你对你相公轻一点。”
　　妤兮毫不心疼的一把拉过他，嗖的一声闪身至龙吻宝座之前，扯着他跪下道：“请魔祖赐断仙丹，我要断了他的仙根。”
　　天驷捂着脖子怔了怔：“这么狠？”
　　魔波旬和蔼的看着妤兮：“服下化乐泉，一样可以让他很快入魔。”
　　妤兮道：“不，化乐泉只是滋生魔气，但若仙根在体，还是有可能被他重新修炼回去。”
　　魔波旬笑的很惬意：“最近公主说的话，好像都很有道理。”
　　妤兮定定道：“我不会让他有机会背叛我。”

　　魔波旬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

　　天驷看着那龙眼大的丹药，干咳一声：“那个，我来之前用过膳了，这么大的东西，我可能一时吃不完……”
　　妤兮斜睨他：“我帮你化服下去。”
　　天驷道：“先……吃一半如何？”
　　妤兮打断他：“没得谈。”

　　天庙看着那颗闪着红光的丹药。
　　这最后的一点希望，看来马上也要湮灭了。
　　一切转机都不复存在，泰来公主这是把任何变数都掐灭，不给他们任何退路了。

　　魔波旬的手伸向了妤兮。
　　妤兮捧出双手恭敬的迎接。
　　丹药穿过了浑天根的结界，递到了妤兮的面前。

　　天庙长叹了一声，无力回天。
　　心如跌冰窟，他甚至希望此事有个人赶紧将他打昏，免得要亲眼目睹这一切。

　　却是突然之间，青光一闪，一声龙吟震耳发聩，一条青影闪电般从宝座上一窜而起，他定眼一看，不敢置信的发现，那竟然是木鬼龙。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闪过，天驷的苜蓿剑已经再度刺向魔波旬。
　　嗤的一声，魔波旬的衣衫被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而他的人，陡然间闪身至空中。

　　事情发展的太快，天庙一时间有些发懵，看到周围的魔将蜂拥过来要袭击妤兮，他下意识的就布下一个结界，将那些魔将挡在结界之外。
　　慌乱中，他搞清楚了一件事。
　　木鬼龙出现之后，魔波旬的浑天根结界就消失了。
　　所以天驷才能一剑刺中他的衣衫，让他仓皇逃至空中。

　　是了，木鬼龙可以穿透一切冥界的阻隔，而浑天根发于冥界，长在佛域，也是和冥界有关的。
　　可是，木鬼龙不是藏在青君的贴身指环中么，为何会到了妤兮的手中？妤兮又为何会在这一刻将它给释放出来？
　　如果是妤兮早打定了主意要用木鬼龙来穿破结界，那又为何非得等到现在？
　　莫非，她就是在等待魔祖用丹药穿过结界的这个时机？
　　苜蓿剑也刺不破的结界，莫非只有魔祖自己露出破绽的时候，才有可能被木鬼龙击破？
　　妤兮是故意和天驷演戏给魔祖看的？

　　魔波旬在冷笑：“原来我的公主，是想杀我。”
　　妤兮也冷笑：“我要的，是谁也不能束缚我，包括你。”
　　魔波旬的眼中露出阴狠之色：“你到底有没有入魔？”
　　妤兮淡淡道：“你猜。”

　　西魔在一边有些慌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检查过你的仙根，已经荡然无存了，你现在不可能是个神仙！”
　　妤兮挑了挑眉：“我的确已经没了仙根，也的确是入了魔，但是不好意思，我自行攻克了这个魔障，好像还顺便修了个佛果。”
　　天庙记得，帝释天说过，入魔未见得是坏事，如果能攻克这层业障，就能得大乘佛果。
　　却原来，真的有这回事。

　　西魔大惊失色，急忙向魔波旬跪下：“臣下该死！臣下该死！臣下竟没有发现她的魔气是假的！求魔祖降罪！”

　　天驷在结界之外和那些魔将打得正酣畅淋漓，抽了空冲西魔一笑：“连你们魔祖都没有发现，你又何必对自己要求这么高。”
　　刚才妤兮提到孟章宫的时候，他看到她眼中的红异之色瞬间消失，然后又立刻恢复。
　　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却一下子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想告诉他，这个魔相，是她能控制的。
　　那么一切，都应该是她可以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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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判官笔中，那面铜镜的出现，让妤兮终于回想起她曾经被魔驯化的蒙昧之态。
　　那一瞬间，魔神自然觉醒，她也的确是露了魔相。
　　她开始明白，自己以为倒霉的人生，原来只是别人计划的一部分。所有她以为命运的一切，原来都是别人的安排。
　　很快，她看到了铜镜中绯冷仙子含情脉脉的投怀送抱。
　　若是从前，她定然会急火攻心，但这一次，她的心却异常平静。
　　因为她注意到了天驷的表情。
　　那或许只是微妙的眼神流露，展现在模糊的铜镜中，原本是会被忽略的存在，但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看得非常清楚，他是带着嫌恶的。
　　或许是因为她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坏，或许是因为她心中对天驷隐隐的笃定，当这画面刻意呈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只是在想是谁把镜子弄到这里的，又是谁那么千方百计的，想要她看到这些。
　　操控这一切的人，正期待着她的入魔，正以她的走投无路作为他操控全局的筹码。
　　她不能让他得逞。

　　她耳中隐隐听到了一个召唤，要她跟着木鬼龙出去，然后到他化自在天寻找魔波旬。
　　那个声音还无比诱惑的说：他化自在天，才是你真正的家。魔祖波旬，才是你的缔造者，才配得上你称为父尊。

　　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时刻。
　　她的确是按照魔波旬的计划，在这一刻魔神觉醒的。所有记忆苏醒，魔神之力附体，她原本应该是霹雳如火，毁天灭地的。但是奇怪的是，她的灵台只是昏沉了瞬间，就立刻恢复了清明。她的思维从未如此清晰，头脑也从未如此冷静，她心如止水，脑中竟是一片澄明之境。
　　她历经了八世，看过了种种可怜的人，也看过了种种可怜的爱情。或许魔波旬的本意只是想要她促成灵溢之乱，但他没想到的是，她在那些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得开是件很神奇的事。有时候不需要道理的阐述，也不需要情感的感化，只需要你意识到“大家都是如此的，人生就是如此的”，就够了——尤其是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可怜的时候。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从前觉得是惊雷暴雨的事情，现在看来，只算是一场心灵的冲刷。从前觉得是刻骨铭心的事情，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段岁月的雕琢。
　　更何况，还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挫折里，有多少是人为的营造。

　　她并没有杀夕潮。
　　判官笔里必须留一个人，杀了夕潮，她就出不去了。
　　之所以表现的暴戾，无非是做做样子，给魔波旬看罢了。

　　莫待却是她杀的。
　　一来，是她身上附着着夕潮的怨念之魄，二来，她想要他回去接受冥界的审判，但自己又不方便现身冥界，杀了他是最好的办法。

　　看到魔波旬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光凭她自己，是破不掉浑天根的结界的。
　　她思来想去，三千世界，万般法器，或许只有木鬼龙才有可能冲进这个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