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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总会长大的 ...

  •   杜斯禾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深刻地怀疑自己去了他娘说的那什么极乐世界,忽而一把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从想象中拉了回来:“小舜你终于醒了?”

      杜斯禾费力地转过头,看着趴在自己身边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男童,生得剑眉星目,肤白唇红,像那什么年画里走出来的小金童。

      男童歪着头又唤道:“小舜?”

      杜斯禾不解地看着他:“你唤我什么?”

      男童似乎很震惊地答道:“小舜呀,你怎么了?”

      杜斯禾闭上了嘴,脑袋里生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我在哪?我还活着吗?这是谁?我又是谁?可这些问题还没等他问出口,门外便走进来许多人,不顾男童的挣扎反对直接带走了他,将一室的吵杂归为安静。

      杜斯禾茫然地望着床幔松了口气,只是这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门便又打开,这次走进来的人脚步声放得十分轻缓,唯恐惊扰到任何人。

      那是个很漂亮的妇人,年不过三十,梳着堕马髻,头上只簪了朵白花,没抹胭脂水粉,穿着一身的素衣,眼圈还红着,显然是刚哭过。她走近挨着床边坐下,神色十分复杂地看着杜斯禾。

      杜斯禾看着她,明白过来自己许是被这家人给救了,眼前这妇人是当家的主母,刚那男童与这妇人有几分相似,大约便是家中的少爷,他想定后开口唤道:“夫人……”

      那妇人闻言却滚落下泪来,她伸出手摸着杜斯禾的脸颊,一遍又一遍,杜斯禾被吓到,竟动都不敢动。

      许久后那妇人抽回手,拭去眼泪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杜斯禾想了想,如实答道:“回夫人,小的叫杜斯禾。”

      妇人眼中神采一黯,片刻后又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杜斯禾又想了想:“七岁了。”

      妇人闻言整个人颤了下,又落下泪来,杜斯禾很不解地看着她,只默默地等着,妇人按捺下情绪后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那偏僻的地方去,你家里人呢?”

      杜斯禾觉得刚才唤他小舜的男童已经很奇怪了,没想到进来一个漂亮的妇人也这般奇怪,却又不像有恶意,于是他便又答道:“我想去找我娘。”

      妇人惊问道:“你娘住在那荒山上?”

      杜斯禾听了后摇摇头,答道:“她埋在底下的山坳里。”

      妇人又是一惊,只有贱民才会埋在山坳里,杜斯禾的娘莫不是贱民?她想了半响才又接着问道:“……那你爹呢?”

      杜斯禾想起他的爹,匆匆一面,连样子都记不住了,便又摇头道:“我没有爹。”

      妇人半响没再说出话来,她皱着眉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家中还有谁?”

      杜斯禾答道:“没有谁了,只有娘。”从他有记忆起便没见过娘的亲戚上门,连个远房的亲戚都不曾有,哪里还有谁。

      妇人怔怔地看着杜斯禾,许久后才说道:“你先好好休息,不用想太多旁的事,别的……让我想想……先让我想想罢……”

      杜斯禾闻言看着那妇人站起身离去,宛如失了魂的人偶。

      这一回安静了很久。

      药还是那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小金童没有来过,美貌妇人也没有来过了,来了个帅大叔,不止长得帅,似乎还挺能打,帅大叔穿着一身黑,进了门打了声招呼后便一撩衣袍同样在床边坐下了。

      杜斯禾倚着床头坐着,等着他说话。

      帅大叔看了两眼杜斯禾,一开口首先来了声叹气做开场白。

      帅大叔:“你叫杜斯禾?”

      杜斯禾:“嗯。”

      帅大叔:“我姓顾,顾竖乾。”

      杜斯禾虽然孤陋寡闻,却也不至于连顾竖乾的大名也不曾听过,于是他唤道:“顾将军好。”

      顾竖乾烦恼地挠了挠头,杜斯禾顺着他手去看,发现他头上长了几根白头发,明明看着也不老,怎么就有了白头发呢?

      顾竖乾又是一叹气:“先前你见过我儿和我夫人了。”

      杜斯禾点点头:“嗯。”原来那是他夫人和儿子。

      顾竖乾:“我夫人说你家就只有你一个了,对么?”

      杜斯禾:“是。”

      顾竖乾苦恼地看向杜斯禾:“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可愿意?”

      杜斯禾挂着疑问点点头:“将军请讲。”

      顾竖乾看着杜斯禾小小年纪这般明达事理的模样,全然不像是有个贱民的娘的样子,倒是有那么点像大贵人家走出来的,于是他也斟酌着词说道:“我想请你留下来,假装是我小儿子,成不成?我能保证你的医药费不是问题。”

      这是为啥?

      顾竖乾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另一个儿子?就是你见过的那个……”

      杜斯禾心想,记得,是个小金童。

      顾竖乾:“嗯他叫习尧……他得了癔症,疯了。”

      杜斯禾:“……”这是什么毛病?

      顾竖乾:“我夫人她思虑过度,若是连习尧也出了事,或许也要不行了……”

      杜斯禾心想,那会儿不才见过还好好地么?怎么就疯了不行了?也太奇怪了,难怪顾竖乾会愁白了头。

      顾竖乾似乎也看出了杜斯禾的疑惑,便又续道:“你长得和我小儿子有几分相似,习尧把你当成他弟弟看了。”

      杜斯禾听到这总算明白了,那个没了小儿子的大户正好是顾家。

      顾竖乾叹气道:“我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

      杜斯禾又点头:“好的。”

      这一应,杜斯禾便留了下来,再不必担心温饱和断了药。

      除了每天小舜长小舜短,喊得他都要魔怔之外,再没有什么不好的了,顾竖乾人很好,柳夫人待他很好,顾习尧对他更好。

      时间一天一天被拉长,长到杜斯禾都快把自己真的当成小少爷的时候,顾习尧忽然清醒过来了,他说:“我知道你不是小舜,你叫杜斯禾,对不对?”

      杜斯禾只愣了片刻后便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在心里盘算了下,一年零二个月,他又多活了一年零二个月,这是顾习尧的功劳。

      那天后顾竖乾又来找他了,先是好一番表达了他的谢意,然后开始询问杜斯禾有没什么想法或要求,只要他能做到他都会努力去替杜斯禾达成的。

      八岁多点的孩子能懂个屁?可偏偏杜斯禾都懂,他在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现状,想清了未来,没有千言万语,除却心中的一点儿不甘,他不过是又回到了一年零二个月前的开始,于是杜斯禾答道:“我想去找我娘。”末了他想想又解释了一句:“是我亲娘。”

      顾竖乾愣了许久,他想过杜斯禾或许会有许多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回答,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桩。一年前杜斯禾拼着会死的可能走到荒山头是要去找他娘,找到了然后呢?如果不是遇到了他们,杜斯禾会不会就这么倒在山路边,直到很久以后再有别人路过时才能发现山路边多了具小孩的尸骨?

      顾竖乾不敢再想,他发现杜斯禾和他的小儿子虽然都是一样的懂事听话,可他们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他的小儿子从出生便被捧在手心里,想要什么给什么,去也是去的安详的。可杜斯禾有什么?除了一具生来残破的躯体便什么都没有了。他给了杜斯禾这一年多的锦衣玉食,让他对着他们一口爹一口娘地喊,帮着治好了顾习尧的病,如今杜斯禾却自己开口说要离开,这算什么事儿?

      顾竖乾的手颤抖了,他从年少时便去从军,见过人数上万的死人堆眼都不带眨一下,却听着杜斯禾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心疼了,也觉得很可惜。

      想清楚后,顾竖乾顺着他的话问道:“找到你娘了然后呢?然后要做什么?”

      杜斯禾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他低下头,许久都没再说话,并没有然后了。

      顾竖乾自然是看穿了,八岁大的娃娃难不成还能在他手心里翻出个花来?于是他笑了笑说道:“一年多了,也该是去给你娘上柱香的。等过些日子我休沐的时候再和你去,你看成不?”

      杜斯禾懵了。

      顾竖乾又是一笑:“我要收你做义子,总该也去见下你娘,没得交换个族谱,烧一份给她还是成的。”

      杜斯禾:“可是,我……”他要不要说其实他爹还在而且来头还不小这事啊……

      顾竖乾继续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件事你先不用想,也不用管,你只告诉我想不想认这个家就是了。”

      杜斯禾已经全懵了。

      顾竖乾思索了片刻,伸手将杜斯禾抱起放到自己腿上,然后在案桌上翻了翻,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来,递给杜斯禾: “看看,你应该都看得懂,只是看过就忘了吧,别太放在心上了。”

      杜斯禾疑惑地接过,他娘粗略地教过他读书识字,只要不是太生僻的字俱晓得的,他将纸上寥寥几句话扫入眼:十八年前杜家贪污案中杜茹玥沦为官妓,改名红月,后遇方峥镜,未顾同父异母兄妹身份与其□□,怀一子,百药难下,遂生,名杜斯禾。

      杜茹玥正是他母亲的闺名。

      杜斯禾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后全身僵住,同父异母?那岂不是他外祖母红杏出墙过……?难怪每回他一发病他娘总抱着自己说是她的罪过,也难怪方峥镜当年没把他娘纳做小妾,兄妹□□这事儿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不死也得泡一回猪笼了。

      杜斯禾捏着那张纸几乎恨不得将自己同这张纸一起揉碎,忽然便明白那天方府的人骂他的那些了。

      顾竖乾看见后,伸手从杜斯禾手里夺过那张纸靠近了灯火,火舌一下便舔上了那薄薄的纸,转瞬窜得老高,将那张写着杜斯禾身世纸整个儿吞掉化成灰了。

      顾竖乾笑笑:“都干净了,你也忘了吧。”

      杜斯禾抬起头很是紧张地道:“可是这不太好……”

      顾竖乾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杜斯禾的头笑问道:“当我儿难道还不好?”

      杜斯禾有些着急:“不是这个意思。”

      顾竖乾:“又没有什么为难之处了,就这么定下了吧,你看习尧整日没个正经样,你也多帮我提溜着他些。”

      杜斯禾还没想到要怎么反驳,顾竖乾一把将他抱起走出房门,把他放到了门口外,然后将他手交给顾习尧,对着顾习尧笑了笑说道:“带你弟玩去吧,注意着点儿,别让他伤了。”

      顾习尧不疯了后整个人气质就不同了,少了许多嘻嘻哈哈的吊儿郎当样,玉带绸衣,披肩的长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像个小大人般站着,有那么一丝做作的嫌疑,然毫无疑问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

      顾习尧握紧杜斯禾的手,嘴角往上一翘又有了些不正经的样子,凑近了门牙漏风唤道:“斯禾弟弟。”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杜斯禾又留了下来。说实话的一句,杜斯禾和没了的二少爷顾习舜相貌上只有三分相似,可架不住眉眼间神态几乎一模一样,又同样是有先天不足之症,顽疾缠身,于是一般地瘦弱,这就平白地增加了五分相似,本来并不像的两个人就这么看起来极为相似了。

      揭掉一层隔阂,顾习尧和杜斯禾的关系越发好了,上哪都绑在一起,两人一同读书一起吃饭再一起玩,杜斯禾也妥协了,没能认回亲爹,认回来一个很不错的兄弟,外加对他极好的义父和义母,还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偶尔出门的时候杜斯禾会习惯性地遥望两眼城外那处荒山的方向。每当他开始回过头要望的时候,顾习尧便会大手一拍硬生生将杜斯禾的目光转回到自己身上。

      “那边有什么好看的?不许看!”顾习尧只比杜斯禾大了两岁,可他自认是兄长,平白无故便比杜斯禾霸道了些许,那时顾习尧刚知道什么叫寄人篱下,又从父亲那处得知了杜斯禾不算完整的身世,心中微末觉得杜斯禾始终还是有些想离开的,于是更不可抑制地希望杜斯禾能留下陪着他。

      顾习尧非常诚恳地去请教自己身边的护卫:“我问你个问题。”

      “少爷请讲。”护卫很高兴地应道。

      顾习尧:“斯禾和我不亲,我要怎么和他培养感情?”

      “……”护卫风中凌乱了许久答道:“日子长了总会有情分的。”

      顾习尧眯起眼睛:“我不要以后。”

      护卫答不上来了,他知识有限,只能建议顾习尧去看书。

      顾习尧看着那满满一架子的书放弃了,然而第二天先生便讲到“秉烛夜谈,抵足而眠”顿时听得顾习尧心花怒放,当天夜里便迫不及待地宿在了杜斯禾房里,滚了同一张床,他还没清醒的时候偶尔也会赖在杜斯禾房里不走,只是最后都会被劝走而已。

      杜斯禾晚上洗完澡回来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流哈喇子的顾习尧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见顾习尧睡得熟,杜斯禾并没有喊醒他,还好房间里还有矮榻,他便窝在矮榻上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晚上顾习尧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对,于是他睁着眼躺在床上等杜斯禾回来。

      杜斯禾洗完澡走到床前,看见抱着自己被子滚来滚去的顾习尧愣了半响,转身便走向矮榻,顾习尧忙伸手拉住他道:“去哪?不是要睡觉了吗?”

      “嗯,我要去睡觉啊。”杜斯禾懵懂地点点头说道。

      “要睡了就上来睡呀!”顾习尧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杜斯禾搞不懂了,虽然他如今被收做义子,和顾习尧也勉强算个兄弟吧,可毕竟还是有些差别的,他又怎么好意思和顾习尧睡一起。

      顾习尧见状急了,他知道杜斯禾又在想那套什么区别你我的话,于是他伸手不由分说地将杜斯禾拉到床榻上抱住躺下,躺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凉,空出一只手去摸被子盖住又躺好,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屋子有点亮,身旁杜斯禾的眼睛比那燃着的灯还亮,看得他很是尴尬,于是他又爬起身吹熄了灯才摸索着回到杜斯禾身边躺下。

      顾习尧:“瞅我看啥,还不睡觉!”

      “这不好。”杜斯禾小声喃道。

      “有什么不好,我高兴。”顾习尧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只能抱紧杜斯禾,手摸到杜斯禾身上突起的骨节,鼻尖萦绕着散不去的药香,顾习尧想起自己夭折了的亲弟弟。

      如果他弟弟还活着,估计也就像杜斯禾现在这样吧。

      他应该对杜斯禾好的,嗯,他要对杜斯禾很好。

      虽然顾习尧是这般想的,可半夜里杜斯禾便被冷醒了,顾习尧早就松了手,自己卷着被子缩到了床的另一边。

      杜斯禾几乎要把顾习尧的后脑勺盯出个洞来,他不好意思去抢被子,只能抓过床榻边的外衣盖在身上抱紧自己煎熬着,屋外打着秋风,吹得窗框啪嗒啪嗒作响,杜斯禾更是睡不着了,到半夜里身体就忍不下去了,开始发烧,早上起来时便犯了病,心口突突地疼,喘不过气,吓得顾习尧光着脚丫子去拍门哭爹喊娘让请大夫。

      那之后顾习尧学乖了和杜斯禾分开盖被子了,只是睡前依旧要抱着杜斯禾,秉承抵足而眠的佳话。

      杜斯禾是被磨得没了办法,顾竖乾和柳夫人则觉得,孩子嘛,感情好是好事呐,所以顾习尧更是肆无忌惮了。

      可人总有长大的那会儿,尤其是少年刚成的时候,特别容易陷入伤春悲秋,一不留神就会想岔。

      顾习尧不大爱读书,总变着法子拉杜斯禾出去玩,可杜斯禾身体状况限制了他有许多娱乐项目不能玩,也不知道哪天开始,向来秤不离砣的俩个人走向了两个方向,杜斯禾越来越沉静,顾习尧越来越管不住脚。

      顾习尧自然不勉强,玩疯了过后就陪着杜斯禾看书画画弹琴钓鱼。杜斯禾在家待着闷了就跟着顾习尧到外面走走,有时是茶楼听说书酒坊看唱戏,又或是跟在一群少年人后头看他们鲜衣怒马地去打猎,他坐在扎好的营地里生火烤吃的眺望远景。日子过得不是一般逍遥,让他有一种自己真的是国公府二少爷的错觉,可他毕竟知道自己不是。

      杜斯禾在顾家待的这些年,单是看病吃药花的钱便不止千金,他偷偷藏了个小账本,专门记录他所花费的账目,越记录越是心惊,也终于明白他娘为什么会劳累至死,这么庞大的一笔费用,不累死才怪。

      杜斯禾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起头望了眼策马走回来那群人,打头的那个便是顾习尧,乌沉沉的天开始飘雪,夹着刀子般的风,顾习尧望着杜斯禾翻身跳下马,还没近到人前便大声嚷道:“我给你带了个好玩的回来!”一边说还一边往杜斯禾这边扑过来,身后几个少年人发出一顿哄笑。

      杜斯禾很熟练地推开顾习尧:“好玩的在哪儿呢?”

      顾习尧便伸手到怀里掏出一小团灰色的毛茸茸的玩意儿来。

      杜斯禾眼皮一跳,佯做冷静地问道:“老鼠?”

      顾习尧两只鼻孔喷出两道热气,从那一团中拉出一条大尾巴来:“你还长眼儿么?老鼠能有那么大的尾巴?”那条毛茸茸的灰色尾巴挂在顾习尧手里,忽地整个毛团抖了抖,许是觉得冷着了,那条尾巴勾着顾习尧的手指甩了甩又盖了回去,仿若一张宽松的毛绒被子。

      杜斯禾眼睛顿时一亮,两只手虔诚地从顾习尧手里接过去,捧在手里掀着那毛团的尾巴逗玩了一会儿。顾习尧见他喜欢,自己也很是得意,忘了自己为了捉这么一个小玩意废了大半天的功夫,还不小心勾破了后背,忽而他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小袋果子来,递给杜斯禾道:“拿着,待会给它喂点吃的就能养起来了。”

      杜斯禾接过去,给顾习尧露了个大大的笑脸:“谢谢。”

      天大地大,父母属第二大,杜斯禾在顾习尧的心中已然算是第三大,比他自己还重要,他觉得杜斯禾要是能开心,他自己也能跟着乐半天。

      因着顾家的地位非同一般,围着顾习尧转的世家贵公子便有山高般一大堆,一个个玉芝兰树朝气蓬勃,争着和顾习尧结交,可顾习尧眼里只有一个杜斯禾,看着其他人都觉得对方是不怀好意,别说交心,半点真心都没有的,他自己是这般的也就算了,却半强迫半劝说地让杜斯禾也不跟那些人深交。

      等杜斯禾醒悟过来这似乎不大好的时候,多数的同龄人都已经找到了愿意和自己亲和的小伙伴,加上杜斯禾不是个爱玩能蹦跶的,愿意与他往来的人就更少了。

      杜斯禾认了,安静些也好,正好休养身心。

      这时偏偏又不知道谁起了头,领着顾习尧去逛了回窑子,待杜斯禾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沾了一身脂粉香的顾习尧小脸红扑扑,很是兴奋地拉着杜斯禾说了半宿,直说得杜斯禾忍无可忍闭眼睡了过去才去洗澡歇下。

      杜斯禾觉得这应该算是完了,岂料这根本没完。

      顾习尧从外头带了几本春宫图回来和杜斯禾分享,美曰其名好兄弟,有好东西自然要一起分享。

      杜斯禾很努力地陪着顾习尧看,还得边看边和他讨论,当顾习尧争不过的时候,就会甩出一句很了不得的话将杜斯禾堵回去。

      “你又没试过哪知道得那么清楚!?”顾习尧红着脸低声骂道。

      一开始杜斯禾完全不晓得怎么反驳,只能很无力地反驳一句:“试过很了不起哦?”

      少年人的吵架太无趣了,无趣到能以同样的四个字不同的语气一直争论下去。

      “很了不起!”
      “很了不起?”
      “很了不起!!!!!”
      “……”

      有一天杜斯禾学会了一句很粗陋的话将顾习尧堵了回去:“你那玩意儿比手指头还小,有啥了不起!”

      要不是杜斯禾是个男的!顾习尧恨不得立刻扯下裤子证明一番自己的大小,然而转瞬顾习尧便想起他们经常一起去泡澡的事,早看光了,对方有多大都是心知肚明,并没有什么好证明的,半响他又想起自己是兄长,拉着杜斯禾不学好实在有损自己的威严,顿时低下头沉默了。

      杜斯禾以为他会反驳,至少会反驳一句,没想到连个屁都没有,他看着顾习尧那严肃的一张脸,觉得自己约莫是戳破了点什么,便十分讨好地凑到顾习尧面前。

      “生气了?”

      顾习尧觉得自己心中有些烦躁。

      杜斯禾:“哎别生气,小的给你赔罪?”

      顾习尧瞥了杜斯禾一眼,继续没理。

      “唔……我以后不说那样的话了!真的,我发誓。”杜斯禾举着三个手指头朝天很真诚地说道。

      顾习尧和杜斯禾对视着,觉得心中一团乱麻能把自己缠死,忍不住用手将杜斯禾扎着的头发也揉得乱糟糟。杜斯禾刚被捡回来时干干瘦瘦,头发也像一把枯草,养了不过几年,那把头发再不见一丝枯黄,又细又软,带着初春的凉意像水淌过指尖,那张脸更是吹弹可破羊脂玉般的颜色,简直比窑子里那些莺莺燕燕含苞待放的女孩子还好,顾习尧的心瞬间又软了,千句骂语浓缩成了一句:“臭小子!”

      “哪臭了!”

      “浑身苦药味儿!”

      “又不是我想的!”杜斯禾捂着自己头发从顾习尧手下挣脱出来远去了。

      那股药味儿顿时也随之飘远了,顾习尧抬起手闻了闻手心残留的一点儿药香,他觉得自己的火最近烧得有些旺,居然都快烧到杜斯禾身上了。

      接着这冬天还没过去,顾习尧搬回了自己的房间,隔了一堵院墙,白天虽然依旧厮混在一处,晚上却不会缠着要同杜斯禾一起睡了,也不再拿春宫图来分享,顾习尧开始收敛自个儿,总体来讲,顾习尧长大了。

      可杜斯禾才刚开始迈进坎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慢热文,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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