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别山海

20、起床气

　　正午的阳光灿烂而炽热，晒得人暖洋洋的。万籁俱寂，王宫里亦是静悄悄的，正在睡觉的九公主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打盹的嬷嬷，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出了安乐殿。

　　门口的侍卫甲问：“殿下，你这是要去哪里？”

　　“找叔叔。”

　　“怎么没有人陪着你啊？”侍卫乙向殿内张望了一下，回头发现九公主已经不见了。

　　九公主的确去找武侯了。昨天武侯整夜未归，她想他了。

　　华音殿里人手众多，却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音，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只有细微的风声吹过铜铃的叮当声。因为武侯有很大的起床气，一旦被吵醒，后果不堪设想。

　　谢贞以前最爱讲一个笑话，笑话内容是这样的：“从前有一个人，他不小心吵醒了正在熟睡的侯爷，然后他就不见了……哈哈，是不是很好笑？”每次众人都配合地大笑，只是笑声悲凉。

　　但是有一次他讲的时候众人忽作鸟兽散，开始谢贞还以为是这个笑话讲多了，大家听得不耐烦了，还是王智厚道，临走前冲他比了个手势。谢贞战战兢兢地回头，发现武侯正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消失不见的就成了他。一个月后，众人发现谢贞晒得黑炭似的回来了，便问他去哪了。

　　谢贞痛哭失声，说：“侯爷派我去贺州境内的一个叫敬景山的地方挖黄金，足足挖了一个月。还不小心挖到了熊窝，要不是我逃得快，早就被冬眠醒来的熊一巴掌拍死了。”

　　王智无比同情：“我以为你要挖一年的，侯爷怎么肯让你回来了？”

　　“我爹上奏说久不见我，甚是想念，求侯爷召唤我回来，以全天伦。”

　　王智感慨：“你爹对你真好，以后要好好孝顺他知道吗？”

　　谢贞抹眼泪：“当然，我爹给了我两条命，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他！”

　　不管怎样，从这件事中，众人知道了吵醒武侯会有什么下场，将谁敢在武侯睡觉的时候出声列为了真正的勇士的最大衡量标准，目前尚无一人达标。由此可见，武侯的起床气多么恐怖。

　　武侯有多宠九公主下面的人都看的清楚，她来找武侯自然没人敢拦着，所以九公主顺利来到了武侯的塌前，开始王智见她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没在意。结果刚放下心，就看到九公主要去推武侯。

　　王智的胆都要被吓破了，他惊恐地想让九公主住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武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九公主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谁，含糊地说：“是你啊。”他实在太困了，翻了个身又睡了。

　　王智一摸头，摸了一脑门的汗，暗自庆幸躲过了杀身之祸。

　　九公主等了一会儿，见武侯还是没有跟她说话，又推了推武侯。

　　王智险些大喊出声，隔着十步远的距离，他滑稽地伸着手，似乎这样就能制止九公主似的。

　　武侯虚虚抓住九公主的手，呢喃：“阿远，别闹。”

　　王智魂都快被吓飞了，短短的十步距离，他直接用上了最快的轻功，飞快地抱起九公主出了大殿：“殿下，因为越地蝗灾，侯爷昨天一宿未眠，一直在商讨应付此事的办法，现在才有空阖一会儿眼，很辛苦的，您去别的地方玩吧。”

　　九公主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武侯，才转身离开了。

　　她走远了王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九公主是自己孤身一人来的，没有带嬷嬷，忙派人去回安乐殿的路上找，却没有找到，好不容易安放回胸腔的心脏直接跳出了嗓子眼。

　　九公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就不是丢命了吧，话说，他的皮跟筋能保得住吗？

　　在王智为保住自己的皮发动人手找她的时候，九公主并没有走远，她抱住自己的绣球去了明湖。

　　明湖很大，已经是秋天，枯败的荷叶在湖水中铺陈，几条黑色的尾鱼灵活地游走在荷叶下，形同一幅水墨泼洒的画卷。

　　九公主沿着湖边走，将绣球扔出去，再蹦蹦跳跳地捡回来，再抛，再捡，如此单调的玩耍，她却玩的不亦乐乎。

　　走着走着，她用力太大，不小心将绣球抛得远了些，便追着绣球拐到了一条隐秘的小路上。竹林潇潇，竹叶落了一地，当九公主捡起绣球直起身时，她看到一位好漂亮好漂亮的小姐姐正眺望着远方的湖面。

　　这是九公主第一次见到可以在容貌上跟她的母亲分庭抗礼的美人。

　　长风抚过她的鬓发，悠悠带动一缕秀发，美人抬起玉手，将那缕头发别到耳后，那一瞬间的风情简直令人窒息。

　　九公主呆呆地看着她，刚捡起的绣球不知不觉地掉落在地上，咕噜噜滚远了，然而九公主已经顾不上去捡了。

　　虽然美的不像话，美人的眼里却有着化不开的忧伤，看得九公主也不禁难过了起来。

　　看到九公主的傻样，美人忍不住轻笑，弯腰将绣球捡了起来：“小鬼，你的球掉了。”

　　九公主接过球：“姐姐，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美人斜睨：“因为姐姐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啊。”

　　九公主疑惑：“掌控自己的命运？”

　　美人勾起她的下巴，眯起猫一样通透的眼眸审度着她的容颜：“对啊，若是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就不会被当做货物送到这里，交换父侯想要的利益了。”

　　九公主颦眉：“父侯？”

　　“我乃宋国陈侯之女夏戚，此次前来，乃奉父命，欲为楚国国夫人。”美人微微笑起来，“你就是九公主吧？”

　　九公主点点头。

　　“还是小时候好，无忧无虑的。”夏戚叹了口气：“不要长大，长大了会被利用。”

　　“叔叔不会抛弃我的。”九公主笃定地说，“他不会把我送给别人的。”

　　“我当初跟你想的一样。”夏戚的目光很是怜悯，显然她也听说了武侯对眼前的小姑娘很是看重的传闻，“我小的时候父侯也很疼我，现在还不是一样把我送到这里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再深的感情都没有眼前的利益重要，亲生父女犹且如此，更何况你并非他亲生。”

　　九公主固执地重复：“叔叔不会抛弃我的。”

　　夏戚说：“但愿如此吧。”

　　华音殿。侍卫郎们一个个回报，全都是未寻到的消息，王智焦头烂额，简直想丧心病狂地喊醒武侯图个痛快了。

　　还是一个侍卫郎眼尖，他指着武侯的床榻的方向说：“殿下不是在那吗？”

　　九公主抱着绣球看着熟睡的武侯。

　　香炉里一缕细细的白烟弥漫，空气中都是名贵的熏香的味道。

　　武侯竟然还在睡。九公主扔下绣球就想推他。

　　王智早有防备，抢先一步将她抱离床榻，笑道：“我的小祖宗，您想让侯爷喷火吗？”

　　九公主歪歪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漆黑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王智的影子。

　　王智抱着她来到殿外，迫不及待地唤来一个宫女：“将殿下送回安乐殿，将她交给嬷嬷。你们几个也跟着，务必要把殿下平安送回。”

　　不过武侯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当晚，他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九公主无情地推醒了。

　　武侯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声音沙哑地问：“阿远，怎么了？”

　　九公主不说话，武侯就抱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就睡吧，乖。”

　　然后武侯就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九公主坚决地又把他推醒了。

　　武侯忍不住发脾气了：“你是不是不想睡了？不想睡就出去！”

　　九公主无声地微笑：“叔叔，我想看你喷火！”

　　武侯恼火地说：“我不会喷火！快睡觉！”

　　在他第三次睡着之后，九公主毅然决然地再次推醒了他。

　　“叔叔，喷火。”

　　武侯简直难以置信：“你有病吧？都说了我不会喷火了！”

　　九公主笑嘻嘻地看着他，这让他有火发不出。勉强按下怒气，武侯说：“你到底怎么了？”

　　“叔叔生气的样子真好玩。”

　　“……说吧，谁告诉你我会喷火的？”

　　“侍卫长。”

　　王智！你死定了！武侯暗暗地想。

　　“叔叔，你会把我送人吗？”

　　武侯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把你送人？送给谁？”

　　九公主扁起嘴很是委屈。

　　总算明白九公主反常的举止是因为什么了，武侯好声好气地说：“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是王智吗？不要相信他的话。阿远这么可爱，叔叔怎么舍得把你送人。”

　　九公主扑到他的怀里：“叔叔，我这样无理取闹你会生气吗？”

　　“当然会生气，可还是会原谅你。”武侯费解地皱眉，抱住她说：“你今天很奇怪，做噩梦了吗？要是没什么事就睡吧，别胡思乱想的。”

　　结果武侯还是没能睡好。

　　当晚夜色正浓的时候，王智被匆匆召进了王宫。安乐殿灯火辉煌，宫人太医络绎不绝地奔走，武侯握着九公主的手坐在塌上，眉头紧锁。

　　九公主发热了。

　　王智心惊肉跳，单膝跪地：“属下疏忽，未能及时护送殿下回来，让她受了风寒，属下知错。”

　　武侯摆摆手让他起来：“不怪你。你去查查阿远今日去了哪里，接触了哪些人。”

　　王智迟疑地没有离开：“侯爷，今日便是选立国夫人的大日子了，您看？”

　　“阿远病成这样，我哪有心情选立什么国夫人。”武侯眉眼阴郁，“就说我病了，将大典推迟几天。”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