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月，心上人》纪长迦

7、温泉旅馆

　　上午十点，顾崇准时接到了林爱月。

　　“真的是，”林爱月气恼地踢了踢腿，“你怎么不告诉我那是他侄子啊？”

　　他？专心开车的顾崇暗自发笑，道：“你也没问啊。”

　　林爱月凑近他：“应先生都说什么了？有没有很生气？”

　　顾崇一副看戏的口吻：“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大帅哥，你就救救我吧，我该怎么做好一点？”

　　“听先生的话，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到了机场，林爱月耷拉着肩膀，怂成一团站到应绍衍面前。他没有多说，淡淡道：“走吧。”

　　随行的人还是顾崇，徐溯目送应绍衍进入机舱，待飞机开始滑行，他才缓缓后退。林爱月想，应绍衍的特助应该就是徐溯与顾崇两位，各司其职。

　　林爱月本打算坐角落里，经过应绍衍身旁却被他叫住：“坐这里。”他示意他的对面。想起顾崇的叮嘱，林爱月只好听话。

　　应绍衍没有太多时间理会她，一坐下便开始看文件。还是她主动问出口：“先生行程这么紧凑，还舍得为了见一个人专程跑一趟，这个人一定很重要了。先生要谈的是什么方面的事情？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应绍衍忽而一笑，道：“也许，你也很想见见这个人。”

　　林爱月不明所以，惑然看他。

　　应绍衍抬眼：“木下明。”

　　林爱月一怔：“木下明？是那个离诺奖只有一步之遥，国家学术会议会员木下教授？”

　　待应绍衍点头，林爱月露出他意料之中的惊喜。木下明原是东大教授，与爱月本科恩师是挚友，交流访问期间对她多有青睐，曾让她到东大读他的研究生，可惜她毕业之前，木下明就离开了东大。

　　林爱月惊觉：“先生见木下教授，是为了跟他合作？”

　　“木下先生有个项目与亚际转型方向相投，我想全资投这个项目，跟他谈过两次都没有结果。听闻木下太太近来隐疾复发，木下先生待在老家陪伴，这里的温泉颇有疗效，我这次投其所好，也不知道结果如何。”话虽如此，应绍衍却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应绍衍手下的人个个对他奉若神明，竭诚尽节，身为领袖肯如此三顾茅庐，如此受尊崇，也实至名归。可木下明也并非等闲，他科研思想特立独行，为了不受限于国立大学的框条限制，跳出来进了个研究所单干，现今全球最尖端的电子信息技术，多少都有他的手笔。

　　据林爱月所知，木下明的新项目是能源循环与转型、减少碳排放相关，这是亚际的转型方向？

　　她再开口时，心情明显更舒畅了：“那先生放心好了，我刚看过木下教授的最新论文，新名词都有数，一定不耽误您。”

　　难得见她这么兴奋，应绍衍索性放下文书，向后一靠，跟她聊天。倒也没聊别的，主要绕着实验室与亚际的合作，因为应绍衍知道这个话题她有主导权。

　　林爱月滔滔不绝，内容虽然高深复杂，却和其他小女生聊明星八卦一样起劲。

　　另一头，空姐悄悄对顾崇说：“先生的航行，头一次这么热闹呢。”

　　飞机降落之后还需一段车程，这种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隐士酒店藏匿于山林之中，并不那么好去。

　　快到的时候，顾崇接了个消息，而后汇报：“先生，木下教授夫妇已经出发，二十分钟之后到达。”

　　应绍衍：“直接在门口等他，不进去了。”

　　“是。”

　　林爱月想，对待木下明，他真的很诚心。

　　到达酒店，礼宾过来卸行李，林爱月主动跟顾崇站到一边，应绍衍却对她说：“你先进去休息，需要的时候我再叫你。”

　　林爱月惑然看他，他又说：“嘘寒问暖还是可以用英语的。”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爱月还是听了话。

　　礼宾问：“先生，行李放完之后，您的房卡给您送到什么地方？”

　　应绍衍看了眼爱月：“交给这位小姐。”

　　“好的。”

　　林爱月跟着礼宾去客房，她和应绍衍住隔壁，礼宾放完行李，将房卡交给了她。

　　这座酒店依山庄模式而建，隐于山林，翠绿环绕，溪涧清幽，泉烟袅袅。山庄主体结构为石与木，纯和风，楼层与温泉之间，廊腰缦回，曲径通幽。

　　温泉将酒店包围其中，水底深处便是泉眼，泉水不经稀释，硫磺气味浓烈，白烟弥漫，对多种疾病有极佳的疗效。

　　酒店专为名人要员、达官显贵避世而设，主流旅游网站查无信息，普通人要想入住，是要费一番功夫的。为了取悦木下明而找到这里，他也真是有心了。

　　林爱月找顾崇送房卡，得知应绍衍正与木下明用餐，她去到餐厅，顾崇等在门口。

　　林爱月递上房卡，眼睛不停往里瞟：“哪里哪里？木下教授坐在哪里？”

　　顾崇摊手一指，爱月就要进去，他拦住她：“先生现在还用不到你。”

　　“我不出现不出现，你让我靠近一点看看木下教授，我保证不被发现！”林爱月举手靠近脑门。

　　顾崇无奈地答应，领爱月进去。

　　餐厅挑高，开阔宽敞，墙体全落地玻璃，外面便是广袤森林。应绍衍坐在临窗的位子，对面是木下夫妇，三人言笑晏晏。

　　林爱月激动捂嘴，但很乖，没再前进，也没发出声响，猫着腰躲到一扇屏风后偷看。看她一副迷妹模样，顾崇挤了挤眉：“有这么激动么？”

　　林爱月头也不抬：“你有没有一个非常崇拜的人，觉得他超级厉害，神一样无人能及？”

　　顾崇毫不犹豫答：“那就是先生了。”

　　……

　　顾崇让爱月先玩自己的，不必待命，她解决了晚饭便出去泡汤。

　　褪去浴衣，身体完全浸没在翻滚热泉中，通体泰然，飘.飘.欲.仙。

　　林爱月泡了许久，起身穿上浴衣，着一双木屐，沿栈道往回走。猛然间，不知从哪袭来一股蛮力，让她身子一歪，一头栽入汤泉。

　　惊呼四起，爱月挣扎一番，站稳脚冒出水面，擦掉眼里的水，才看清一片混乱。是一个熊孩子撞了她，母亲正跪坐着向她连声道歉。

　　这汤泉不深，岸边铺满石头，她自己能爬上去，便摆手说没事，寻摸攀爬之处。

　　林爱月爬到一半，岸上已站了几位酒店人员，有男有女，都在关切询问和道歉。

　　她终于爬上来，没等站稳脚，一个挺拔的身影赫然挡到面前，她被人拦腰抱起，疾步离去。爱月愣怔之中看清那人的脸，轮廓硬朗，俊颜如玉，正是应绍衍。

　　他怎么会这么着急？是不是以为她伤到了哪里？林爱月下意识搂紧他脖子：“应先生，我没事，只是一个小朋友推了一下。”

　　应绍衍没低头看她，脚步也不放缓：“我带你回房间换衣服。”

　　她全身湿透，贴在他身上，湿了他的衣衫。他也穿着浴衣，领口宽松，胸肌刚健，应该也刚泡完温泉，身体滚烫，肤色透红，男性气息呼.之.欲.出。

　　这副模样，哪个女人把持得住？

　　他们贴得太近，她的呼吸里全是他身上烟草混合皮革的味道。她别过脸，想将他的气息赶走。

　　回到爱月房前，应绍衍放下她，她掏出门卡一刷，没反应，再刷，还是没反应。试了几次，她终于意识到：“这卡好像消磁了……”

　　应绍衍：“你先到我房间换衣服，我找人给你换卡。”

　　只好这样了。

　　应绍衍刷开门，爱月进了屋，他转身便走。

　　酒店客房每间都是独立设计，应绍衍的房间日西合璧，大地色为主格调，大片通透的落地玻璃，佛龛、茶室、独立温泉浴池与观景露台四下分布，精致摆设不一而足。

　　爱月一眼看见应绍衍挂在架子上的大衣，不自觉走过去。

　　面料精贵，纹路考究，最别致的当属钮扣，上头刻William一词，衣服是她认得的贵牌，那么William便是他的名字了。衣服透着烟草混合皮革的木质香，与方才从他身上散出的一样。

　　今天见到他时，她还觉得这一身好帅，怎么衣服离了人倒显得普通了？

　　原来，好看的是人，衣服不过是给他添彩罢了。

　　林爱月转身进浴室，站到巨大的落地镜前，她整个人傻眼了——浴衣湿粘紧贴，她身体线条隐现，尤其是胸部一道起伏，实在引人注目。

　　羞窘交加之余，她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将她抱走，藏在怀里不让人看见。

　　林爱月没敢再多看。

　　……太丢人了，对他说了那么多可笑的话，竟还在他面前走光，让他为她解围？

　　林爱月恨不得自己能从房间里蒸发消失！

　　这个衣服，她换了足有半个小时。

　　打开浴室门出去，爱月看到茶室门半开，茶香四溢，障子上映了相对的两个人影，有人在说话：“洋子很喜欢这里的温泉，说总觉得与别处的温泉别有一番感觉，真是多谢先生费心了。”

　　是木下明。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障子被拉开，应绍衍看向她：“衣服换好了？”没有称呼。

　　林爱月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在应绍衍近侧，欠身道：“已经换好了，谢谢先生，见过木下教授。”

　　木下明微挑眉，有些感怀：“教授？许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我了，真是令人怀念啊。”

　　应绍衍主动介绍：“这是林爱月，正在东大读集成电路，今年研二。”没说与他的关系。

　　“林爱月？”木下明仔细盯着爱月，爱月也含笑看他。他努力寻思，突然睁大眼：“你是那个，同济那个……郑老头的学生？”

　　爱月笑吟吟道：“是我呀，木下教授，您还记得我呐？”

　　“小月还真的来了东大啊，当年我让你来读我研究生，可是后来不在东大教书了，是我食言了，十分抱歉啊！”木下明笑得和蔼，“小月现在跟着哪位老师？”

　　“是青山教授。”

　　“是青山老头啊，那个家伙，你一定没从他那学到什么东西吧！”

　　两位老师相熟，玩笑也开得随意，爱月开怀而笑，看向应绍衍，他也面带笑意，看着两人聊天。

　　“小月真是越长越好看了，”木下明说着，目光移向应绍衍，“应先生有福了。”

　　应绍衍寥寥一笑，没说什么，倒是爱月，听出被误会了与应绍衍的关系，急忙解释：“是这样的，应先生知道我读电学，我这次过来是为先生做翻译的……”

　　话没说完，爱月就意识到不对了。那她怎么没有从一开始就待在应绍衍身边？又怎么会穿成这样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可现在再补充，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这么着急解释，果然是个小女孩啊。

　　木下明嘬了口茶，笑道：“你们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应绍衍跟着笑，为他斟茶。爱月咽了声，不敢再解释。

　　这场关门茶话是应绍衍目的的开端，林爱月出现得适时，天知道是否巧合。

　　木下明与应绍衍，一位创造科技，一位推动科技，而林爱月在学术方面更能与木下明接论一二，三人侃侃而谈，不亦乐乎。

　　谈到合作，林爱月字里行间不自觉偏向亚际，不知道的都要以为她是应绍衍请来的说客。木下明如是，但他认定了二人的关系，当然不觉得奇怪。

　　说到底，她没什么私心。要如应绍衍所说，亚际的转型方向是节能减排，而亚际力量雄厚，贡献不可言轻，她下意识想促成合作，不是为了应绍衍，而是为了环境保护。

　　应绍衍什么时候说过废话，之前告诉她亚际的转型方向，那可不是纯粹聊天而已。他料定她会偏向他，而木下明乐于听取学生意见，也是他早就知悉的。

　　一切尽在他掌握，木下明愉快地点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木下明偶然看了眼时间，才说：“聊得这么尽兴，想不到都这么晚了。”

　　应绍衍身子微欠：“都是应某不好，耽误了先生这么久。”

　　“是我许久未与人聊得这么开怀了，先生和小月都是有趣的人啊。”

　　“木下太太身体不适，先生早些陪她休息才是，”待木下明点点头，应绍衍又说，“应某明日再陪先生好好聊聊。”

　　木下明缓缓起身，应绍衍和林爱月送他到门口，爱月才要穿鞋，听见木下明说：“小月不用送啦，我就走两步路。”

　　爱月想开口说明她也要出去，被应绍衍一把抓住手，浅笑道：“我来送先生。”

　　“应先生也留步，你们都早点休息。”

　　听出又被误会了，爱月脸上一阵白，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应绍衍却攥得那么紧。

　　木下明穿好鞋，最后给二人一个笑容：“晚安，应先生，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