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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毓坐在文湛左手边,右手攥着他左手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文湛重新拿起来筷子,开始安静吃饭。

      “娘。” 赵毓对尹夫人说,“老爷和桂宝儿的事,您也别太担心。我表哥老崔当年也下过诏狱,这不也活着出来了吗?”

      “可是……” 尹夫人忽然大哭,“崔侯当年在诏狱瘸了一条腿!”

      赵格非筷子夹着的丸子掉了,“我表叔瘸过腿?”

      赵毓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松开文湛的手指,随后看见文湛又把筷子横在碟子上,又不吃饭了。

      他赶紧站起来,“娘,我看您吃得也差不多了,一会儿,我让厨子给您煮一碗甜酒酿,给您送房里去。”

      眼神看了看尹夫人身边的丫鬟,——搀夫人回房。

      随着尹夫人被送走,赵毓这才折返回来,坐在饭桌前,双手搓了搓脸蛋子,长长舒口气。

      “嗯,瘸过。” 赵毓也喝了一口酸梅汤,“后来让你六叔找人给接上了。”

      “啊?!” 赵格非,“那我舅他们……”

      “没事儿。” 赵毓说,“当年是政敌杜皬杜阁老说了算,现如今,是你六叔说了算。有你六叔在,桂宝儿他们在诏狱屁事儿没有。”

      赵格非很是疑惑,“当年的杜阁老不是表叔的老师吗?自己的弟子,也能下死手?”

      赵毓苦笑,“另投他人山头的弟子,不如死人。”

      赵格非,“……”

      这是今天第二次,她听到公卿皇族堂皇背后的血腥。第一次,就是文湛为了不让人议论自己的私事而杀言官。而,在她读到的圣贤书中,皇帝因私杀言官是亡国之象,是天下之大不韪,一个不好,就会被士大夫写入史书,生前身后,都要遭受万代唾骂。可是,为什么,这件对皇帝来说算得上“暴行”的隐秘,并没有传于世间呢?即使她在清流高门的谢氏书院,可以品评当代朝政的地方,也没有听说?

      难道,这就是帝王对天下生杀予夺的大权?

      被六叔牢牢握于手中。

      赵毓,“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还有几个早埋土里的叔,你要是有兴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讲讲。”

      “话说,你四叔青苏,长得特别好,读书的时候就坐我后面,喜欢穿青色的袍子。我还记得他有一身雨过天青的长衫,湖州的丝,不是织锦缂丝而是刺绣,花纹都是银线弄的,那匹料子是先帝赏赐他亲娘的,满宫就那么一匹,那女子就给儿子做了身衣服。你四叔特别珍惜,就怕沾上墨,写字的时候都用绸带绑住袖子。我看他那个样子委实做作,就用朱砂在他袖子上画了个王八。你四叔哭了一下午。唉,我小的时候也的确不太懂事。后来,我拜托你表叔找了个偏方,把他袖子上的朱砂洗掉,你四叔特别高兴,还请我吃了一盏他娘亲手做的酥酪。”

      “其实吧,你四叔这个人不错,就是脑子不好。先帝一顿能吃三碗大米饭一只烧鸡二斤牛肉正值盛年时候就敢起兵造反,唉。”

      赵格非,“呃,……后来呢?”

      赵毓,“被你六叔宰了。”

      赵格非,“……”

      “承怡。” 文湛开口,“饭桌上不要说这些,让格非好好吃顿饭。”

      赵毓用手指把自己的嘴唇捏住了。

      饭桌上三人,两个人安静吃饭,赵毓心中烦躁,一个劲儿喝酸梅汤。

      一会儿……

      “六叔。” 赵格非忽然问,“我外祖母,是不是曾经见过您?”

      文湛停箸。

      “是。” 赵毓说,“当年你娘出阁准备嫁妆的时候,你六叔邀她和你外祖母到东宫挑拣丝绸……”

      ……

      “我们嫁女儿,到让殿下费心了。”说话的是一位贵妇人,化着宫妆,穿着精致刺绣的罗裙。

      她说,“还让我们过来东宫挑嫁妆,真是过意不去。”

      柳从容,“尹夫人不必如此见外。”

      ……

      尹绮罗,“殿下又说笑了。以您的地位,这天下您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死。”

      文湛轻轻抬了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抚了一下,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显示他心中怒到了极点!

      “尹姑娘,好凌厉的嘴。” 他声音出口瞬间,东宫犹如寒冬临时。

      尹绮罗轻笑,“殿下谬赞。”

      文湛,“这不是赞你!”

      ……

      文湛难得从木椅上慢慢站了起来,握紧的手指慢慢被垂下的衣袖盖住,“尹姑娘,对小王可有话说?”

      尹绮罗,“殿下,开门见山吧,您请我来了,怕不是单单为了赏赐这些绸缎。您叫我来,所为何事?”

      文湛看着他,忽然一笑,“姑娘好聪明。我想,为了什么,我不说,姑娘也知道。”

      尹绮罗点了点头。

      文湛,“既然这样,姑娘何必明知故问呢?”

      尹绮罗说,“殿下,虽然我和他相交不久,可是我却知道,您是他除了当今皇帝之外最敬重的人,是他的兄弟……”

      文湛轻声呵住他,“住口,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

      文湛,“承怡,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当面羞辱,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来,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我是外人!”

      “承怡,你究竟要把我作践到什么地步,你才甘心?”

      ……

      “我受够了!今天这样的难堪我受够了!”

      “是我不爱你,是我拒绝了你,是我让你痛苦,让你不堪,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你不甘心,我把命赔给你。”

      “文湛,放开我,还是杀了我,你任选其一,这一次,我也不逼你。”

      ……

      赵毓,“那些丝绸是正经江南织造的贡品,地地道道的好东西,尤其是那一大箱子妆花,传世之珍,灿若云霞,单它就值几万两银子,都在老家库房里,现如今全是你的嫁妆了。”

      “呃……” 赵格非,“谢谢六叔。”

      文湛,“……”

      他异常僵硬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死去多年的带鱼,弯折了。

      饭桌上突然降临了寂静。

      还是一人喝酸梅汤,两人吃饭。

      又一会儿……

      “承怡。” 文湛,“出什么事了,这么躁?”

      赵毓,“谢家想把谢十一许给我。”

      又是好一会儿,赵毓,“现如今谢十一依旧是梅家妇,他们这么做,首当其冲,就是让梅家与我交恶。去年,梅家还想着聘花骨朵,这一下子,彻底结仇了。梅家那个后生,可惜。”

      “爹。” 赵格非,“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毓,“你说。咱爷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您要是真想要梅家那位翰林做女婿,……”

      赵格非,“您再生个闺女吧。”

      “我没这个意思!” 赵毓,“他们梅家来说亲,我当时就回绝了。我是觉得,那个后生才学就算不如他老婆谢夫人,好歹是个翰林,而且难得还没被酸文假醋腌渍浸透,还算是眉清目秀,可交。”

      “哦。” 赵格非,“既然这样,您有什么可烦心的,回绝就是。”

      赵毓,“格非,你不觉得,他们选择的这个人选有问题吗?”

      赵格非想了想,“谢师如此人物,高门贵女,就算是和离再嫁,也是上上之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毓,“这个人选的诡异之处就在于……”

      ——“如果承怡当真想要联姻。”

      文湛忽然开口,“谢纯熙此人,他是愿意的。”

      这是第一次,赵毓听到文湛用这样的声音说话,——轻,却犹如金声玉振,直接击在听者的心头,仿若三川竭,岐山崩!

      赵毓稳稳了心神,“想出这个法子的人,把我的脉,扎得也太准了些。”

      此时的他,犹如当年身处拉莫孔雀河旁的戈壁,入夜,周围没有任何掩体,却有数不清楚的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一头,从背后,用利爪撕碎他这个人。

      “也不一定。” 文湛缓和下来情绪,忽然,微微一笑,仿若琼林百花盛开,碧海万鱼潜游,“也可能,是承怡对谢夫人的爱慕表现得过于明显,以至于不熟悉的外人都看出来了。”

      赵毓,“呃……”

      文湛,“兄长自己审视自己,有些灯下黑。”

      呃,燕王也说过自己,——毫无半分自知之明。

      文湛,“兄长只是在微音殿外凭栏,吹吹夜风,看看红莲,顺便烦恼一下谢夫人的迎拒,以兄长腹内沟壑,这些小事本没什么可烦恼的,可兄长的表现,想必有些表里不一,外人看必定是异常寂寥的,不然,那些不相干外人,怎么都认为,是我不想见兄长?”

      赵毓,“……嗝!”

      赵格非起身,端了一盅佛跳墙,又拌了一碗米饭,“六叔,亲爹,我们书院明天考时政,自元熙初一直到去年黄河走向以及其河工,还有这期间事关河工的微音殿明发邸报。六叔雄才,邸报写得极好,我还有一多半没拜读,必须去温书,您们慢慢吃。”

      说完,她又拿了一个勺,出屋了。

      偌大的屋里中,只余下赵毓和文湛,还有一桌丰盛的菜肴。

      “呃,……”

      赵毓,“我怎么可能爱慕谢十一呢?我就是觉得……,她……”

      文湛,“貌美有才可惜又可怜。”

      赵毓,“……”

      他咳嗽一下,清清嗓子,“我担心的是,这么隐秘的偏好,居然都能被人扎住,往后不知道还有什么陷阱?”

      文湛鸦翅般秀致的眉一挑,“偏好?”

      赵毓,“嗝!”

      好半天,文湛才说,“你怎么不说话。”

      赵毓,“我不知道说啥。”

      文湛,“你就不能说两句我爱听的?”

      “呃……” 赵毓,“其实,燕王和我提这事儿的时候,我当场就回绝了。我说,他们老谢家这是想要结亲还是结仇,家里大米不够了吗,不然怎么会让两个姑娘到我家混饭吃……”

      文湛刚平展的鸦翅眉又挑起来,“两个?!”

      赵毓,“谢家要把她的一个庶妹陪嫁做媵妾……”

      文湛,“……?!”

      然后,他的两个眼珠子一分都不错地盯着赵毓,“这倒是挺符合周礼,诸侯议亲都是这样,以庶妹做媵妾,绵延子嗣。”

      赵毓点点头,“他们想得真多。"

      对于文湛言语中的深意丝毫没过脑子,他只是说,“文湛,你说,这谢十一跟她老头儿真过不下去了吗?”

      文湛瞪了一眼,“我怎么知道?”

      “也是。” 赵毓嘀咕,“这都是啥事儿啊,唉。对了,我听说,这几天她老头儿梅怀瑾也在微音殿,怎么样,好用吗?”

      文湛,“一般。”

      赵毓,“如果谢十一能考,她一定能进翰林院。你见到她那笔文章,肯定也喜欢。”

      文湛,“我不喜欢。”

      赵毓,“别这样,她又没得罪你。”

      文湛,“哼!”

      赵毓赶紧把文湛横在碟子上的筷子拿起来,递过去,“好了,别生气了,吃点东西。这一桌子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尝尝,怎么样?”

      文湛接过筷子,“方才看格非用一盅佛跳墙拌了米饭,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赵毓,“我来给你拌一份。”

      于是,他很细心拿过一个白瓷碗,装得米饭不多也不少,又用勺子从炖盅中挖了一颗鲍鱼,一块海参,随后,换了筷子,夹起几根鱼翅,全盖在米饭上,浇上汤汁,又滴了一些红醋,这才放在文湛手边。

      “这天九翅是裹着油纸直接上锅蒸的,和水发的味道不一样,你试试。”

      文湛吃了几口,“嗯,味道还可以。”

      赵毓,“多吃点。”

      文湛忽然说,“承怡。”

      赵毓,“嗯。”

      文湛,“我们聊聊名分的事。”

      赵毓,“呃……”

      文湛的声音不高,却像是用刀锋在竹简上刻写圣经贤传一般,一笔一笔,极认真,几乎到了虔诚的地步,“承怡,你毕竟是有家室的人,就算我没有正式名分,可是既然你心中已经认定我了,就不能三番四次给人机会,让那些不相干的外人挖空心思与你联姻。”

      赵毓,“我,……我没有三番四次给人机会呀,我一下子就拒绝了。”

      文湛,“你应该让他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赵毓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文湛为了不让人左右甚至议论自己的婚事,他作为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言官封口。

      赵毓,“可是,……,可是我没有你那么大的煞气呀……”

      “是吗?”

      文湛这连个字,是从嘴唇中飘出来的,轻轻的,却直接砸到赵毓的心尖上,让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随即,似乎有人用力攥紧了他的心,狠狠一扯!再松开之后,他疼得都有些晕眩了。

      “那至少,承怡,不要让外人以为我们关系疏远,这样,才会为你避开一些看不见的陷阱。”

      “哥哥,你也不想让我时时刻刻都揪着心吧。”

      赵毓,“……嗝!”

      此时,门被推开,柳从容进来,在文湛耳边说了几句。

      文湛淡淡笑了一下,拿过布巾擦擦嘴,“承怡,陪我去一趟诏狱。”

      赵毓,“啊?做什么?”

      文湛,“尹名扬要呈折。”

      大郑诏狱。

      刑赏,人主大柄,天下公器。

      早已经入夜,石头砌成的牢房在严密的树荫之下,更显得阴暗与压抑。

      锁,被一道一道打开。

      赵毓拎着食盒随着引路的一名刑部官吏一路走,长条青石堵成的通道,只在沿途墙壁上有松油火把,随着风摇曳跳动,仿若鬼魂。

      眼前是一排封闭的牢房。

      “赵先生。” 那名刑部吏停下,用腰间的钥匙打开了其中一间石牢的门,“尹公子就在这里,您自便。”

      赵毓按照习惯,随手递送出一点碎银子,刑部吏连忙拒绝,“赵先生,不可陷我于死罪。”

      也对,陛下在此,谁敢贪赃枉法?

      于是,他从善如流,“有劳大人。”

      那人走后,赵毓进入到牢房中,看见尹徵趟在厚厚草垫子上。“桂宝儿,我给你带了一些你爱吃的点心。”因为不知道他这两天饮食如何,赵毓没有带肘子和佛跳墙,“还有山药粥。”

      尹徵赶紧起来,“姐夫,你没事儿不要来!”

      赵毓把食盒摊开,里面有一个瓷罐子,揭开,玫瑰酸梅汤,花香的清甜味道冲破凝重,瞬间炸裂。

      赵毓冲着尹徵的鼻子用手背扇动两下,“不想我来?”

      尹徵,“我肯定想姐夫天天来,可是这情形,我怕连累你。”

      赵毓,“傻小子,你连累不着我。行了,吃吧。”

      尹徵先捧着罐子喝下去一半的酸梅汤,随后拿起来一块枣泥糕,开心吃起来。

      “这里的饭菜都还成,挺干净的,就是忒粗。” 尹徵说,“每天萝卜白菜豆角土豆,配着大白馒头,我都要瘦了。”

      “还有大白馒头呢。” 赵毓乐了,“伙食不错。”

      “对了,姐夫。” 尹徵忽然凑到赵毓眼前,“我听说……”

      此时,牢门打开,文湛进来,他身上的孔雀翎金线缠枝莲在幽暗的火把下,显得异常夺目。

      “六哥!” 尹徵甚是惊异,“您怎么也来了?”

      “公事。” 说着,文湛随手关闭了牢门。

      尹徵连忙把自己最干净的一块铺盖挪了过去,“六哥坐。”

      赵毓,“你小子,我来怎么让我坐草堆,他来,你就给他坐锦堆?”

      尹徵,“哎呀,姐夫还挑我这个?姐夫是来看我的,这是私事,六哥是公差。”他起身,去看了看牢门,倒是关闭得严丝合缝。于是回来,凑到赵毓眼皮子下,“我听说,圣驾到了。”

      赵毓,“是。”

      尹徵,“是老爷子喊冤吗?”

      赵毓失笑,“你到什么都知道。”

      “我在这里还是混得很开的。”尹徵又凑了凑,“姐夫,你说,老爷子喊冤,皇上能信吗?”

      赵毓,“那我就不知道了。”

      “也是。”尹徵想了想,这一次凑合赵毓凑得更紧了,“姐夫,咱们这位皇上,是不是特别狠?”

      “……” 赵毓,“小心隔墙有耳。”

      “没事儿。”尹徵,“这里就你和六哥,都是自己人。”

      赵毓抬起来手指抓了抓脸蛋子。

      尹徵,“咱府老爷子不是个怂人,在西北多横啊!唉,可是一提起咱们这位皇上,就跟个吓破胆的耗子似的。”

      赵毓抬起来手指抓了抓半根眉毛。

      烛火忽然爆了一下,尹徵一下子看到赵毓身上,不是普通深色绸衫,而是黑色缂丝翔鸾纹锦袍!

      “姐夫,你这穿的是什么呀!”

      赵毓挥了挥袖子,“好看不?”

      “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尹徵疑惑,“可是姐夫,你穿这个,不会犯忌讳吗?”随后,他又一想,“反正姐夫你神通广大,你穿上这一身,就说明,你就是能穿。”

      赵毓又是一笑,“其实,今天来,我想着,和你说件事。”

      尹徵,“什么?”

      赵毓,“你六哥的事。”

      尹徵,“不会是我们的事,连累了六哥吧!”

      赵毓摆手,“没,没有。”

      尹徵,“那就好。我琢磨着,我们自己倒霉就算了,可别连带着亲戚朋友们沾包,那就太不好了。”

      “是这么回事……”赵毓向前探了探头,“桂宝儿,上次引荐你给雍王,你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尹徵,“七哥待我挺好的。”

      赵毓,“这个,……,你六哥,是你七哥的亲哥哥。”

      尹徵,“呃?”

      赵毓,“还有,他们俩的母亲是亲姐妹。”

      “哦!!”尹徵焕然大悟,“原来六哥也是皇亲国戚!我就说,六哥如此人才,不可能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赵毓,“……?”

      尹徵,“我听说七哥他娘亲的家族特显贵,这种家族的姑娘,不可能嫁给凡人。六哥的娘亲也是这个家族的闺女,那六哥的爹,一定非富则贵。”

      赵毓,“……”

      尹徵忽然有些灵敏,“姐夫,六哥,我说错什么了吗?”

      赵毓,“没有。这个,桂宝儿,我再跟你说一下啊。你看,我跟你七哥,我们也是兄弟。”

      尹徵,“不是,姐夫。现如今是伏天,你是不是被热懵了。”

      赵毓,“……”

      尹徵,“其实吧,姐夫,我当时也怀疑过,你的身份不普通。崔侯说你是表弟,我当时就觉得,你可能是那个废王承怡。但是,我一想,马上就知道自己想劈叉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忒聪明!”

      赵毓,“为什么呀!”

      尹徵,“废王承怡那个倒霉蛋儿坟头的草,早都三丈高了。”

      赵毓,“……”

      尹徵,“这是你说的呀!从小我娘不管我,你就给我讲故事,——从前有个京,京里有个宫,宫里有个倒霉蛋儿,名字叫承怡,他坟头的草,早就三丈高了!不瞒你说,我小的时候总做噩梦,一梦就梦见坟头长草高三丈,吓得都不敢睡。姐夫,你说,这个倒霉蛋儿到底咋回事,怎么坟头的草愣是比旁人的高出一大截?”

      赵毓,“……”

      哗嘞,哗嘞,……,这是异常沉重的铁链在粗糙石板上拖拉的声音。极其压抑,极其沉闷。沿着外面狭长黑暗的通道,拖着异常沉重的步伐,透过关闭的牢门,逶迤而来。

      两声长,一声短,一声长,一声短。

      像是地狱的鬼,在沉吟,——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赵毓看向门。

      “姐夫,这是西北军赵部的暗号!”尹徵一把抓住赵毓的腕子,“你麾下的西北军不是在敦煌就地裁撤了吗?不是有禁令,这套暗号伴随着赵毓部番号一起作废了吗?”

      赵毓,“你怎么知道?”

      “我爹说的。”尹徵,“最近一个月,我爹喝多了酒,时不时也给我讲讲你的事。”说着,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姐夫,不会有鬼吧。”

      “什么鬼?哪儿来的鬼?”赵毓,“我西北军是被裁撤了,又不是被杀绝了。”

      此时,门被文湛推开,他说,“刑部提审犯人。”

      赵毓也站起来,出门,而尹徵扒在牢门边上,脑袋向外看,被赵毓摁了回去,“别出来。”

      隐藏在黑暗中的狭长通道,有两刑部的吏员押送一名全身重铐的犯人,艰难前行。

      通道两边墙壁上的火把陡然一爆!

      赵毓忽然开口,“是你,用我西北军的暗号?你……”

      那名犯人像狂兽一般暴起!

      刑部的吏员根本押不住他,只能死死抓住他的链铐,却丝毫阻挡不住那人的狂乱,被他拖在石板地上,一路滑行。

      “圣驾在此!”

      “护驾!”

      “护驾!!!”

      恐惧与杀气,和在混乱的叫喊中!

      文湛不想过于车马嚣张,随扈的禁卫军全部简装便行,原本应该反应灵敏,只是此时诏狱底层的通道过于狭窄,那些禁卫军根本无法近身!

      皇帝一抬手,握拳,手势在一瞬间制止喧嚣。

      柳从容迅速从一名禁卫军手中拿过一柄出鞘长剑,将剑柄呈上。文湛单手抄过长剑,一把将赵毓扯至身后,以身躯护住,剑刃横于前。

      “赵毓!!”

      那人开口,似乎绝望野兽在嘶吼,——“赵毓!”

      “你还活着?!”

      “殷忘川以长生天起誓,说我一定会在雍京见到你!”

      “他说你还活着!我十七位兄弟的骨灰,我程氏满门十三亡灵的牌位,还有我的身后事,尽可一并托付!”

      “哥!”

      “你活着,我们为什么找不到你!”

      “哥!”

      “你在雍京,可我在午门以性命相搏的时候,你在哪儿?!”

      “哥!”

      “弟兄们冤死的时候,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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