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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巫蛊(二) ...

  •   第四十九章

      听到靖公公的话,皇后沉着的神色中,挑起了一丝惊疑的波澜,旋即,她恢复镇定,脸上又扬起了笑意。
      奉命而行,阮淑妃此命,来得甚巧。皇后心中不由添了几分把握,这一场戏,若是少了阮氏,还真的唱不下去。
      靖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后一眼,主人虽静默不响,但神色却镇定依旧,想是已有了打算罢。
      皇后向他拂了一下手,道:“好了,此事本宫已知道,你退下吧。”她话音刚落,宫门外就传来通传声:“皇后娘娘,宁婕妤求见。”
      皇后扬声道:“召进。”想知道的一切,将要全数揭开。
      宁媱向内殿走进,眼睛只看着前方引路宫女的背影,不欲再多思其它,心中微有的忐忑渐渐压下,只想着,临于当前的那一着形势不明的布局。
      内殿中薰香炉虽已撤下,但余香充溢,愈发令人感觉浓芬郁俗,鼻息闻着不甚舒畅。宁媱定下神来,款款端然地向皇后行礼。
      皇后微笑着赐座后,对她道:“宁妹妹此番操劳了,想必已得到一个准确的信儿。”
      宁媱看向皇后,只见对方笑意平和,目光柔善,并无半分相逼之势,饶是如此,却感觉另有一股慑人的威压正向自己袭来。
      那别有居心之人,到底为谁,在皇后心中,只怕已有了答案。
      她暗里吸了口气,眼前恍若浮现出海雨青娴静恬淡的脸庞。这一次,落入皇后掌握之中的,何止海氏一人?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应皇后:“皇后娘娘如此精妙安排,那暗处之人,已露出了端倪。”
      皇后露出急切的神情来,道:“到底是何人?妹妹可有看清?”
      逃无可逃,无以规避,再没有了退路,“臣妾看到二名小太监,把福盒交予了坤月宫宫女如虹。”
      皇后站起了身来,惊声道:“坤月宫?竟是坤月宫中之人?妹妹可晓得这如虹所侍何人?”
      终究,还是要她交出一个真正的答案。从一开始,便该料到是这个局面。再多的无奈与凄惶,也只能抛诸脑后,当下,已容不得她再有半分犹豫。
      “回皇后娘娘,如虹所侍,乃海美人。”声音到了最后一个字,变得虚隐无力,当响息落下,她感觉到遍心的苦涩,犹如那无尽的为难与无奈,已随之融入心底深处,挥之不去。
      皇后听到她的话,顿时恍然大悟,她“哦”了一声,沉思片刻,道:“海氏竟存了此等不轨之心,断不可轻易饶过。”她脸上泛起冷笑,“既是如此,福盒内之物,借他们一用便是。”
      皇后之言,宁媱听在耳中尤觉惊心。但事已至此,已无转圜之余地。
      皇后向她望来,只见她脸色虽微显青白,神情却仍然是一片详定,并无半分不安之色。遂微笑道:“接下来能否事成,还得有劳宁妹妹了。”
      宁媱会意,只更觉寒澈于心。皇后想要的结果,不外就是如此罢。
      皇后语调放软道:“已是戌时,宁妹妹今日多有奔波,该是累了,不如先行回宫歇息?”
      宁媱舒了口气,忙起身告退。临了,皇后又特嘱咐宫人为她备轿,她敬而谢过。走出宫外,夜幕下,远远地看到几名宫人正抬着鸾轿快步走来,那一顶华丽的代步工具,似已由不得她再拒绝。她站在原地,看着鸾轿在自己跟前停下,宫人周到地为她掀开轿帘,恭声请她上轿。
      上得轿中,她叹息了一声。那冰冷雨中惶然步行的昔日,已不再复返。如今的一切,难道不是当初曾求之不得的?
      她暗自苦笑,谁说不是呢?这一条路,只有继续往下走,好生走出那该有的荣华富耀来,才不枉废了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吧?
      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为何自己非要不一样呢?为何自己的心,不能和自己的脸达成一致?再多的背叛,再多的算计,再多的阴狠,在这宫廷之中已不为鲜见,为何自己还会为此不安,以及难过?
      皇后想从自己口中得到的是一个名字,而自己需要给的,除了这个名字,还有更多。
      思及此,她脑中一片浑混,她摇了一下头,仿佛意欲藉此把所有烦扰甩开。接下来,又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可笑可嘲,不由兀自冷笑起来。
      她掀开轿帘,对宫人吩咐道:“在此停下,我往前步行回宫。”放眼看到前方正是西楹小花园。宫灯稀落,光影黯淡,那满园的景致,想必已被萧风浓雾所笼罩。
      下了轿,她缓步走进花园内,拉紧裘衣,半眯着双眼,看那在朦胧雾霭中墨绿层叠的树叶。此时虽是寒意袭人,但情绪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隐隐地,从一个未知的方向传来声息几许,顺着风零碎地飘进她的耳中。一时,并未在意,许是自己神思过重,把风声给听误了。
      然而,越是往前走,那窃窃的声响溢发清晰,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暗疑地看向树木丛蔽的右侧,感觉,声音该是从此内传来的。
      慢慢靠近树丛,看进里内,不由一愕,在丛林中私语的,竟是骆沅儿和一名侍卫装扮的男子。
      借着林里一点隐光,依稀辨认出那名男子竟是常姐姐之弟常颢。宁媱更感意想不到,骆沅儿怎么会与他有交应?难道是淑妃所命?回心一想,又似有不妥,常颢已是贞宁宫督卫,淑妃若有命,大可不必让骆沅儿如此隐蔽而为。
      晦明不定的光影中,只觉骆沅儿看向常颢的眼神暧柔温婉,而常颢则半垂着头,略有失措,却又在听到骆沅儿的问话后,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微的意切,尔后,骆沅儿从怀中取出一双足衣,放在他手中,似在细细叮嘱着什么。
      宁媱看着此情此景,心下顿时明白了泰半。惊愕骤升,她侧开了身子,不再往下看。
      她定下神来,也无意再于花园中漫步,离开时更放轻了步子。
      回到宫中,她摒退了如燕,把宫房门闭紧后,从床褥底下掏出一块红穗串系的玉佩来,揣在掌中,玉石冰凉。那玉上刻的小字,再一次映入眼中。
      这一块无意中落进手中的物事,她曾端详过数次,每次总会让她想起当日的险境,本该抛开忘却,而适才在小花园里所睹情景,常颢此人,让她复而记起这块玉佩。
      她移开了眼光,看向窗棂,手掌,慢慢地把玉佩攥紧了。

      寒雾之中,虽是难抵冷意,但却丝毫不觉萧瑟难耐。
      骆沅儿把亲自缝制的足衣放在他手中,道:“你回头只试试这合不合用,我生怕会窄了,便往宽里缝。”
      常颢接过足衣,纵然是天寒如此,却也感觉到温心的暖意。他看着她,点头道:“合用,定然合用。”
      骆沅儿举起手,五指张开,掌心向着他,嗔道:“你瞧瞧我的手指,为了缝这足衣,被针戳了好几下。”
      他情不自禁地捉住了她的手,疼惜地端详着那几处发红的肤纹,须臾,他猛醒过来,忙放开了她的手,涨红了脸,却又在触及到她温柔的眼光时,失神地注视着她。
      她眼波流转,迷蒙妩媚。这一份怜惜,这一份珍视,在漫长寒夜里,才让人心生温暖。才会使自己在这寂然深宫中过得不那么孤清。
      曾经担心这一份感情会否有碍自己在宫中的路,但她又知悉,即使没有这所谓不该有的感情,皇上也不见得会对自己情有独钟,皇上的宠,皇上的爱,于她而言,只能留在那富丽的龙床上,容不得她带走。
      既然如是,她留一份属于自己的情,也不为过。
      她看着他失措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灿然如花,梨涡动人。他凝视着她,感觉有一刻的炫目。
      片刻后,她想起了什么,问他道:“你可是奉淑妃之命,查探皇后‘巫蛊破云’一事?”
      常颢道:“是的,但我无从看到昭华宫内详情,只在宫外暗中跟随那行事的妃嫔。”
      骆沅儿道:“你可有看清行事的妃嫔是何人?”
      常颢想了一下,道:“该是宁婕妤。”
      骆沅儿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出意料之内,皇后必是命宁媱行事,她们该是不会料到所行每举已落入淑妃的眼线中,只看这回皇后和宁媱怎么面对这巫蛊之罪的指控!
      她不期然地拉过他的手,低低地笑道:“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得偿所愿。”

      看着海雨青把木盒打开,里内那一个贴着生辰八字的布偶赫然入目。皇太后前倾了一下身子,把那用朱砂书写的丹红字眼端详了半晌,方对海雨青道:“皇后终是沉不气,连这违律而愚蠢之事,也胆敢为之。”
      海雨青放下木盒,道:“皇后一向深谋谨慎,倒也不像如此不顾分寸之人。”
      皇太后微微一笑,道:“不管她是真是假,哀家只道这就是真的,她也无从申辩,只待处置便是。”
      海雨青不置可否,只轻笑了一声。
      皇太后想了想,又道:“此次为皇后行事的,可是宁婕妤?”
      海雨青抿了抿唇,垂下眼帘,道:“正是。”
      皇太后干笑了一声,看着木盒里的布偶,道:“这宁氏胆子,未免也忒大了。难不成她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她抬眼看向海雨青,“你不妨去试她一试。”
      海雨青知是避之不得,遂向皇太后欠了一下身子,以示领命。也许,有些事情,结果分明已然明悉,却仍不甘罢休,要的,只是那掌握全局的感觉。
      她退出慈庆宫的时候,听到皇太后对如芳道:“替哀家传召淑妃。”
      她没有停下脚步,径自往前走去,所有一切,都在部署当中,但是,谁又可以定论孰胜孰负?
      听到“海美人到”的恭迎声,宁媱不觉有点始料未及。她走出宫房,步入大殿,果然看到海雨青已候在殿中。
      她们两两相视,宁媱的疑虑未定,海雨青的悠淡平和,都在顷刻间在脸上转变为了客套的浅笑。
      “宁婕妤切不要怪臣妾冒昧到访。”海雨青开口说道,和宁媱一起在殿中的桌前坐下。
      命如燕上茶后,宁媱对海雨青笑道:“海姐姐到妹妹宫中来,妹妹只觉高兴,哪有冒昧之说。”
      海雨青轻轻一晒,举杯轻啜一口茶后,道:“臣妾到来,有一事想和婕妤商议。”
      宁媱察觉到她眉间掠过一抹揣然,心念暗动,道:“海姐姐只管说来。”
      海雨青轻轻地放下茶杯,道:“臣妾也不想转弯抹角,有关皇后欲行巫蛊之术,婕妤必是最为知悉内情之人罢?”她抬头看着宁媱,“此乃律之不容,婕妤更应该了然才是。未知此事,婕妤作何想法?”
      宁媱想不到海雨青会主动提及此事,她怔了一下,如此的直截了当,该不会是对方已有筹算?
      唯今,还是先知悉对方之意才是。
      “巫蛊之术,固然不容于宫闱,我却觉得,皇后贤德知礼,未必就会犯忌行此等违律之事。”宁媱说着,注意地看着海雨青的神情。
      海雨青依然淡笑道,道:“婕妤此言,是不愿对臣妾说实话呢。也罢,请恕臣妾越礼,只是,还望婕妤另作细思,此次若东窗事发,恐怕会累及婕妤自身。”
      宁媱点头,微笑道:“海姐姐如此关心妹妹,妹妹好生感激。妹妹定会细加思量。”
      海雨青轻声道:“臣妾还有一句话相告婕妤,与其以身犯险,不如将所悉内情于适当时机和盘托出,必可保全自身。”
      宁媱闻言,顿时明白了海雨青的用意。原来,对方竟想让自己说出皇后此次“巫蛊”的实情。
      但,这所谓的实情,在不同的人眼中,就是不同的定义。
      如果海雨青便是那个欲对皇后不利之人,她要知道的,并非就是此事的真相,而是那一个便于坐实皇后巫蛊罪名的实情。
      宁媱道:“海姐姐说的甚是。我必会把所知的一切,在适当时机,和盘托出。”
      海雨青听着她的话,笑意中微含嘲讽,不再多言其它,起身告退。
      送走了海雨青,宁媱回到宫房中,想起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再回忆皇后嘱咐的每步,不禁更感无奈,轻轻叹息一声,解不尽心头的纠结。

      晌午时分,贞宁宫中传出一片惊惶之声,如晴张皇慌乱地从宫内走出,主子身体突然出现异常,定要马上告知皇上才是。
      “快,快传廖太医!”骆沅儿把淑妃按在床上,颤声朝那一拨惊得不知所措的宫人喊道。
      阮淑妃发髻蓬乱,双眼发红,脸上神色涣散,手脚乱撑,嘴里尖声大叫道:“不要,不要碰我,好疼,你,不要过来!哎呀,我好疼啊!”她叫嚷着,一边用力地要挣开骆沅儿,骆沅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忙叫来几个宫女,把淑妃的手脚按住。
      过了好一会儿,廖太医匆匆赶来,一看淑妃的样子,不由也惊愕万分,赶紧上前号脉,脸色顿时更为沉重。
      “好利的箭,不要,不要伤我,啊!疼死我了!”阮淑妃忽而又大叫起来。
      骆沅儿惊惶地问廖太医道:“廖大人,娘娘是怎么了?”她话音刚落,宫门外便传来了皇上驾临的声响。她刚想和廖太医一起跪下行礼,却还是坐在了床边,面带担忧地为阮淑妃擦去脸上的汗。
      祯文帝快步进入了殿中,听到阮淑妃的声音尖利地叫着:“求求你放过我,不要伤我的龙儿!好疼啊!”
      祯文帝连忙来到阮淑妃床边,看到阮淑妃一张脸铁青一片,惨无人色,遂皱眉问廖太医道:“淑妃这是怎么回事?”
      廖太医低下头道:“微臣无能,为娘娘号过脉后,发现娘娘身体并无病兆。”
      祯文帝看了一眼正在疯狂挣扎的阮淑妃,道:“无病兆?好端端的为何会如此?你速为淑妃诊治!”
      骆沅儿这时急切地对阮淑妃道:“娘娘,你快醒醒,不要被魇住了!”
      阮淑妃的脸色却比刚才更为难看,依旧嚷叫道:“你胆敢伤我龙儿,我要和你拼了,我要和你拼命!”她出尽了力气,挣开了一个宫女的手,狠狠地向前方一抓,正好抓到了骆沅儿的脸,顷刻间,骆沅儿的脸上现出了几道血痕!
      祯文帝见状,忙命殿中的其它宫女道:“上去护着淑妃,莫让她伤了自己。”
      骆沅儿顾不上自己脸上的伤,把淑妃的手按下,听到祯文帝的话,心不觉往下一沉,一股难言的苦涩倏地涌上了心头。
      这时,如晴端着一个木盒疾步走进殿内,向祯文帝跪下道:“皇上,奴婢斗胆,把此物呈上,不知娘娘如此,是否和盒中之物有关。”
      祯文帝疑虑地低头看向如晴手中木盒,道:“把盒子打开!”
      如晴诚惶诚恐地掀开盒盖,只见里内竟是一个布偶,殷红如血的朱砂字迹映入眼帘,触目惊心。
      祯文帝诧异地退后了一步,厉声道:“此物从何得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得了两个负分长评,真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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