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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苦相煎(六) ...

  •   第二十九章

      阮淑妃想着,看向宁媱,只见对方螓首低垂,虽看不到神情,却可以感觉到她的诚恳与谦恭。于是道:“妹妹所言甚是。”
      宁媱暗暗舒了口气,道:“臣妾代元御女谢过娘娘相救之恩!”
      阮淑妃神色淡然,道:“言恩尚早。”
      宁媱心头一紧,道:“娘娘,莫非对臣妾之言有所置疑?”
      阮淑妃笑了一声,道:“妹妹过虑了,本宫只是需要时间好生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再向皇上进言。”
      宁媱闻言,不由感到一阵焦急与不安,沉吟了片刻,说道:“娘娘,距离元御女定罪,还有二天,臣妾只怕万一……万一有所耽误……”万一有所耽误,清清便再难脱罪,甚至就此送命。
      阮淑妃的眼神渐渐变得漠然,她向后靠下身子,看了如晴一眼,脸上带上一丝疲态。
      如晴上前来道:“娘娘可是觉得劳累了?让奴婢扶娘娘进内殿休息。”她边说着,阮淑妃已慢慢站起身来,一手轻搭在如晴手上,对宁媱道:“本宫自会有安排。你先行退下罢。”
      宁媱抬起头,看到阮淑妃走进内殿的背影,犹如看到的是挽救元清清的一线希望,只是近在咫尺,却又把握维艰,每一步变化均不在掌控之内,难以估计是否能如心中所愿。
      她无奈退出贞宁宫,茫茫然向前走去,并没有注意到正从另一方向而来的骆沅儿。
      骆沅儿看到宁媱竟从贞宁宫而出,心中不由暗自揣测,昨夜她已是秘而跟踪自己,现又求见于淑妃,到底她意欲为何?难道真只为相救元清清吗?
      她进入贞宁宫后,看到阮淑妃半躺在床榻上,双目轻闭,神色宁和。
      她轻声说道:“娘娘,秦医丞已于辰时出宫。”
      阮淑妃的头动了一下,片刻后,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骆沅儿看着阮淑妃,心中有所思虑,话到嘴边,却又迟疑起来。该说吗?该进一步断了宁媱的后路吗?还是,该放手,该放过她,更该放过自己?正如他所言?
      她半晌没有声响,阮淑妃半睁双眼,看到她还在,便又复眯起来,缓声道:“怎的无话,却又不退下?”
      骆沅儿抿了抿唇,道:“娘娘,请恕臣妾多心。刚才,宁采女可是曾来晋见娘娘?”
      阮淑妃静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有话便说来。”
      骆沅儿想了想,道:“宁采女素来与涵心公主交近,频频出入昭华宫,臣妾担心,她突而接近娘娘,是另有所图。”她说完,轻吁了口气。想做的事情,还该是决断地做了后比较痛快,从来都是先下手为强,才会于己最有利的。
      阮淑妃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她把手轻轻地放在了腹部上,道:“本宫倒喜她的稳重机敏。”语气轻淡,并不似真有赞叹之意,也未表露对宁媱是否怀疑的态度。
      骆沅儿听到淑妃的话,更自思量宁媱前来到底与淑妃说过什么,嘴上说道:“宁采女昨夜之举,只怕是居心叵测。也只怪臣妾一时大意,如若宁采女已知悉内情,娘娘千万要小心提防。”
      阮淑妃唇边扬起一抹笑意,道:“有劳妹妹费心。此事本宫心中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忧。只好生为本宫办妥秦医丞一事便成。”
      骆沅儿咬了咬牙,只好道:“是,娘娘。”

      漫漫长夜,宁媱一直不得安寝,整夜反复思量元清清之事,一则担心淑妃会否愿意相助,二则唯恐皇上不会接纳她的推断,再者,心中更隐隐觉得有不祥之感,夜长梦多,今日淑妃虽然似是肯定了她的所言,但这后宫人心难测,所有事情,全然不在自我掌握之内。只能叹一句她渺小如斯,力量更是有限,难以成就大事。
      唯其如此,她只能更小心把握每一分机会,哪怕只是一线生机,也得想方设法抓紧在手中。也只有这样,才有救出清清的可能。
      天蒙蒙亮,宁媱便起来洗漱梳妆,过了今日,明日清清便将被定罪,阮淑妃处一定要加紧筹算,以探明淑妃意愿,以促成淑妃行事。
      她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等过了辰时后再向贞宁宫出发,淑妃身怀龙胎,必是需时休息,太早前去打扰,反会招其不悦。
      晨风瑟寒,天色阴沉,远处乌云集结,压沉郁抑,想来也是要降雨一场,涤大地之苦燥。
      宁媱匆匆赶至贞宁宫前,心中不禁涌现一阵惊喜——眼前,圣上驾辇正停靠在贞宁宫门前,皇上,该正在贞宁宫内!
      皇上就在这面宫墙之后。宁媱走近宫门,有些微的激动,也有无尽奈何的唏嘘。
      自己进宫时日已不算短,却从未获见圣驾,多番的准备、却又多次的失落过后,她的心思已慢慢归淡,圣意难求,既无缘相见,无得圣宠之幸,那也是只能唯求于深宫内得一抹恬静闲淡,充怡度日。只是不曾料到,清清骤然蒙冤,竟是全因自己,那一点以金兰之情伴度时日的微薄希望,顷刻间变成了难得的奢求,原来在这片看似及尽荣华的后宫天地,越是单纯的所需,越是普通的所求,越是遥不可及。
      事至如今,沉寂如她,不敢妄图求见皇上圣面,只是清清命牵一线,她是否应再力求一试?
      只是此时贞宁宫内,是否容得她贸然求见?
      此番于门外苦苦思量,又于事何用?向淑妃相求于御前进言已是贸然,已是险着,又有何事不能再行?
      她不再犹豫,上前去对守门太监道:“秋栙殿宁采女,有要事求见淑妃娘娘,有劳公公代为通传。”
      内殿之中,廖太医已为淑妃号过脉,开具了药方,并叮嘱如晴平日应如何为主子准备食用安胎之法。
      祯文帝握着淑妃的手,余忧未定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这一早如晴到来禀报淑妃腹疼再作,急得他早早退下早朝赶至贞宁宫中,幸好并无大碍,只是觉得她这一胎怀得相当辛苦,尤感心疼。
      祯文帝转向如晴,沉声道:“你们须得小心照顾娘娘身子。”如晴连忙跪下称是。
      阮淑妃依在祯文帝怀中,只觉心神安定,温暖窝心,不适之感渐渐褪去。
      这时,通传小太监来到殿外,看到皇上,战战兢兢地跪下,道:“皇上,淑妃娘娘,宫外秋栙殿宁采女,有要事求见。”
      阮淑妃闻言,嘴角扬了一下,却并未作声。
      祯文帝低头看到她神气不足,便对小太监道:“淑妃身体不适,不见。”
      小太监领命退出,来到宫外,对宁媱道:“淑妃娘娘身体不适,不见。”
      宁媱怔住了,不见?
      苦苦相候多时,便只得“不见”二字吗?
      她退后了一步,感觉冰冷的水丝正点点漫落地洒在自己身上,雨,不知何时,已然降下。这一方天地间的气息,更显空茫萧索。
      她正要转身走开,却又转念想到,于宫中不见,于宫外,是否可见?
      她回头看向圣上辇驾,心中暗忖,何不在此等待皇上圣驾?
      小太监看她并未离去,说道:“宁采女请先行回去罢。”
      宁媱看了一眼贞宁宫门,知不可在门前久留,便慢慢向前走去。雨势渐大,她放眼望向四周,前方转角有一小廊桥,可于此相待。
      到了小廊桥,看到如灵正举着伞从另一方快步而来,她连忙呼停了如灵,道:“你怎么来了?”
      如灵看到了主子,脸上的着急散去,道:“这雨下得大,奴婢记起主子出门时没带伞,所以出来寻主子。”
      宁媱看到她因为一路匆忙走得遍湿的双脚,声音微微哽塞,道:“谢谢你……”
      如灵没想到主子竟会对自己言谢,不觉又是惊讶又是惶恐,一时失措了起来。
      宁媱看到她窘迫的模样,既觉可笑,又觉惆怅,如今,伴在身边给自己带来一丝关怀的,也只剩下她了。
      她接过如灵手中的伞,正要命如灵先行回宫,却看到她指向自己身后,语气惊奇地道:“那是皇上啊!”刚才已经看到那一身龙袍的男子上了辇驾,但只想着和主子说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圣辇起驾,才从脑中闪出“皇上”这两个字眼。
      宁媱听到她的话,赶紧转过身来一看,果然,圣辇已然起驾,没想到竟然错过了面迎圣上的机会,她心中一急,顾不上宫中规仪,快步向前奔去。
      圣辇渐行渐远,行速愈快。
      慢慢于雨雾中,成了眼前的一点可望不可及的至耀星点。
      她越往前追奔,却越感到那一段距离的遥遥难触,只凭她柔弱双足,怎么可能赶上堂皇圣驾?
      那一个苦心的翼待,远了,更远了,终于不得不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它拐过折弯,消失于眼前。
      她脚下一软,跪倒在地,遍地的雨水,遍地的寒凉,及不过她心头的怆惶凄冷。
      如灵急急追上前来,为她撑起雨伞,一边伸手扶她,道:“主子,快请起来吧。”
      她茫茫地看着远处,除了朦胧雨洒,再无一物。
      皇上已走,她却还不能走,既无缘面圣,便只能求助于人。
      她站起身来,回到贞宁宫门前,依旧对小太监道:“秋栙殿宁采女,有要事求见淑妃娘娘,有劳公公代为通传。”
      小太监愕然地看着遍身湿透的她,心知淑妃今日不会宣她,于是道:“宁采女,淑妃娘娘身体不适,暂不接见。奴才以为,宁采女还是先行回宫罢。”
      宁媱感到来自身上水湿传来的寒冷,不觉抱紧了自己,声音更为恳切:“有劳公公再代为通传,”她转身从如灵处取出银票,往小太监手中塞去,“我确是有要事相告娘娘。”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终于勉为其难地进内为她通传。
      宁媱在心里想着,未知淑妃可有向皇上提及清清一事。
      片刻后,小太监走出来,道:“娘娘已就寝,请宁采女回去罢。”
      宁媱心内的希望一点一点地沉落,淑妃避而不见,显然是另有心思。
      事不宜迟,必定要探明淑妃的想法。
      她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在小廊桥处等候,只想一个时辰后,再前往求见。
      及至半个时辰后,她看到骆沅儿来到贞宁宫前,小太监并未通传,便请她进内了,她急忙走上前去,唤道:“骆宝林,请留步!”
      骆沅儿进入贞宁宫无需通传,必是因为淑妃对她有要务相授,特予她出入之便。
      宁媱看她回过头来,当看到是自己时,眉头皱了一下,面容上有一抹明显的不屑。
      “骆宝林,臣妾有一事相求。”宁媱看到她表露出来的冷寞,心中更是难过。
      骆沅儿想了想,从宫门内走出来,盯着宁媱的脸,道:“妹妹所言,让姐姐好生惶恐,相求?只怕姐姐无能为力。”
      宁媱垂下头,道:“姐姐若愿意相助,只是举手之劳。”
      骆沅儿只心怀揣测地看着她,未发一言。
      宁媱道:“只求姐姐,为臣妾带话予淑妃娘娘,臣妾一直在宫外相候,只待娘娘方便接见,臣妾有要事求见。”
      骆沅儿冷哼了一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转身就走。
      宁媱在她身后道:“臣妾谢过骆宝林相助之恩!”
      骆沅儿加快了脚步,心中自有计较。宁媱向她发出如此请求,确是无奈之举,看来她已在宫外等候多时,淑妃既拒不相见,必是已有打算。
      且看看淑妃会如何对待宁媱,传这一句话,也未尚不可。

      骆沅儿进去后,宁媱心中更为着急,未知骆沅儿是否会为自己在淑妃面前带话,也未知淑妃会否愿意宣见。
      过了一会儿,看到如晴亲自出来,对她道:“宁采女,请随奴婢进内。”
      宁媱放下心中重负,赶紧跟随如晴进入贞宁宫中。
      内殿中,阮淑妃正在服用安胎药,骆沅儿则站于一侧,看到宁媱进来,脸上微带讥讽之意。
      宁媱跪下向淑妃行礼,身上的寒冷使她声音发颤:“臣妾拜见淑妃娘娘。”
      阮淑妃放下药碗,接过如晴递来的锦帕,轻拭唇角,看了宁媱一眼,道:“听说妹妹在宫外相候多时,那等奴才,竟敢怠慢妹妹,本宫自会惩治他们。”
      宁媱忙道:“娘娘言重,是臣妾不通礼数,打扰娘娘。只是事态紧急,臣妾不敢有误。”
      阮淑妃气定神闲地问道:“何事紧急?”
      宁媱不由抬起头来,看到淑妃脸上的不以为然,那一股不祥的感觉,越发强烈。
      她道:“元御女一事,已迫在眉睫,此事于臣妾而言,便是紧急非常。”她说着,看了骆沅儿一眼,难道她真能不为所动地看着清清枉死吗?
      阮淑妃道:“原来妹妹惦记此事。只是,这于本宫何干?”她的声音轻漠,不带一丝感情。
      宁媱意想不到地看向她,那一张漠然的脸,再不是昨日所见之时,对自己所言字字上心的模样。
      她心中一冷,忽而有所了悟。
      “娘娘……”她不想就此放弃,不想自己的努力就此白费。清清更不能就此枉而送命!“元御女一事,事关重大,背后牵涉种种,均是对娘娘有利,娘娘为何不藉此加紧部署?”她顾不上言语妥当与否,清清再无时间可以多等。
      阮淑妃注视着宁媱,从床榻上站起,骆沅儿连忙上前扶着她,她慢慢向宁媱走近,一边道:“宁妹妹果然是聪慧之人,可想到对本宫有利之事,亏得你有这份心意。只是,妹妹说的固然极对,但于本宫而言,何时行事,又是另一个关键。妹妹,你机敏如斯,不如也替本宫想想,若要行事,会选择何时?”
      宁媱仰头看向她,不再回避,只见对方双目清冷,那一脸的淡定,昭显出对方的胸有定数。
      “臣妾求娘娘若要行事,请怜恤元御女无辜受累,娘娘大恩大德,臣妾与元御女定必毕生感戴!”宁媱别无他法,跪伏在阮淑妃脚下,悲泪倾洒。
      阮淑妃啧了一声,道:“妹妹一片姐妹情深,让本宫好生感叹,只是这宫中最飘零无状的,便是这一点姐妹情份,怎值得妹妹如此相求?妹妹既然未能明白,本宫不妨直言,妹妹昨日所言极为在理,正好为本宫所用,只是,谁人有关无关,谁人无辜受累,这与本宫无关。”
      宁媱闻言,整个儿呆住了,感觉淑妃的话,如一个无情的响雷,彻底击碎了她的所有希望!
      她只觉眼角冰冷,刚才留出的泪水,此时凝于眼旁、颊边,似是提醒她这一举的可笑徒劳。
      她无力地垂下头,道:“臣妾受教。”
      枉费的是心思,枉费的也是时间。
      她歇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一件一件涌进了她的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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