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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贰叁 ...

  •   夜深,药研却才刚入睡,朦胧间听到轻微的敲门声,倏然惊醒。

      睁着眼睛沉默了片刻,确信不是自己的幻觉,扯下床头的白大褂披上,小心翼翼不惊醒另一边的平野,悄无声息拉开轻薄的纸隔门,走到外室掀帘子。

      手入室的门没上锁,方便进出,因为近来需要治疗到晚上的情况确实有些多。

      这段时日主将开始找检非违使麻烦,药研的工作就多了起来。虽然手札足够,无论轻伤中伤重伤都是一瞬间的事,但受过伤毕竟是既定的事实,付丧神精力方面的损耗还是有的,如果受过的伤比较重,刀剑顺带作一下保养也很必要,一保养拖到晚上,要么顺带在手入室休息一晚,要么闲着也闲着慢慢溜着回自己住处。

      药研索性就近住在手入室。藤四郎们每天轮换着来帮忙。

      这样的忙碌大概只有在主将还是个新人的时候才有过。她就可心疼刀剑,实力不足的时候每天出阵难免有种投鼠忌器之感,哪怕在最初很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在晚上还辛勤肝图的魄力,每天战战兢兢完成政府交代的任务就打死不敢迈出第二步,就怕她的刀剑出了什么问题——就这么位手札消耗完连决定出阵都会犹豫的审神者,成为她的刀剑是种很幸福的事,因为能很清晰得感觉到自己一直在被珍惜着。

      现在一切都好了,刀剑实力强劲,资源手札数量充裕,主将想要带回虎彻兄弟,虽然是件极不易的事,但毕竟可以被指望。只不过主将谨慎的作风还是一点没变。

      目前出现过检非违使的时空有江户、织田跟战国,算是低中级难度的地图,主将才打通承久之乱,黑花太刀给放大假,于是安排打刀部队跟太刀部队轮换出阵,标准的打一枪就跑,无论出阵进度如何,只要碰上一次检非违使,不管刀剑们受损情况怎样,立即回营手入。

      这是被以前遭遇城管的灾难吓怕了。而且在那次墨俣开荒胆战心惊的遭遇之后,因为近来的顺风顺水而高度膨胀的自信心迅速收缩,主将表示自己再也不浪了,还是老老实实来吧。

      药研想到刚送走的长谷部,以为是对方回返,结果抬头看到就白衣染血随意坐在地上正揪着绷带慢吞吞绑肩伤的身影。

      “啊呀,”这身影还笑眯眯的,“被吓到了么?”

      短刀沉默数秒,脸色大变,连忙跑过去接过太刀,连询问都来不及,捧着刀直接送入内室,先检查受损情况,然后调试好需要动用的的资材,开始修复。

      鹤丸抖抖吸饱血重得毫无飘逸质感的羽织,缓慢起身挨到门口,依着墙壁勉强维持平衡,神情略恍惚,看得出来因为失血过多思维有些模糊,可他拿手搭在额前,竟克制不住地笑起来。

      “失礼了!”主将不在,药研只能亲自把太刀脱拵,然后把损坏度相当严重的各个外装拆离。

      主将是人类,刀剑的付丧神也是人形,但是两者有着根本形态方面的区别,所以主将怎么使用刀剑都没有问题。但在付丧神之间……触及到别的刀剑的本体简直就像是在触碰对方的身体一样。战斗时刀剑相戈的情况例外,身为兵器的本职与天性是与生俱来的——可是要用属于付丧神的手触摸别的刀剑本体……药研作为本丸唯一的医疗后勤,这种情况也遇到的极少。现在只能戴上厚厚的手套,尽量避免直接触碰。

      体力不足实在站不住,鹤丸靠着墙壁滑下去,坐在地上闭着眼,一边回想着那个人的神情一边无声地笑着。满心欢喜,连痛楚都似乎离得自己很遥远。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淡定如药研,也开始绷不住神情,觉得棘手。

      刀拵上的割裂纹路太深,简直是斜劈入骨,看锐痕,显然是另一柄利刃留下,鲤口略钝嵌进木渣,一一挑出来极废心神,连刀身上都出现了类似于龟裂的痕迹,龟裂啊!

      药研抹一手冷汗。如果出阵受了伤完全没有疑虑,可这是在本丸!!又是在这样的时间段,怎么可能受到这种严重伤创!审神者的本丸建在时空政府的保护范围内,真有外敌入侵,先被沦陷的也该是政府外层区域。所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药研以最快的速度把外装与刀条清理干净,将木炭投入火中加快玉刚的溶解速度,然后有条不紊开始修复刀具,直到手入的流程步进自动的正规,取出张手札投入刀中。

      手札越过火焰附入刀具,很快消褪了颜色,如流动的液体般沉入刀内,药研看刀受损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貌,才松了口气,待玉刚资材彻底补足刀身,以器物夹起刀条放入另一侧的冷却材中。待刀身冷却,小心翼翼将其置入鞘中,手札剩余的力量蔓延开来,快速修复着外装。很快,太刀便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付丧神精神不太好,太刀此刻虽完好无损,但并无应有的光辉之色。

      “鹤丸殿下!”鹤丸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本丸最沉稳可靠的医生立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两眼都写满了不赞同,“您……遇到了什么?”

      药研实在想不到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受的伤很明显是与另一柄刀对战留下的,但……谁会这样不留情面?鹤丸国永再如何说,都是黑花的太刀,战力属前,他更想不到谁会跟鹤丸有这样的矛盾,重伤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来的。

      鹤丸眨眨眼睛:“这出场是不是够震撼?吓到你了吗怕不怕?”

      药研:“……”

      再稳重的人在这样的刀面前都会忍不住跳脚的吧!

      “鹤丸殿下!”压低了声音但气势更足地唤了一声。

      “生气了啊……”

      药研面无表情。

      “嘛,我自找的。”出乎短刀意料,白衣的太刀竟是开怀笑起来,鎏金的眼瞳熠熠生辉,神色间毫无阴霾,似乎觉得这伤是一件期待已久的礼物,“药研啊……”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愉悦的事物,又笑起来,“帮我一个忙?”

      他坐在这么个角落,面上带着疲惫可眉眼殊丽至极,气定神闲的姿态简直就像身后不是狭窄的门壁,而是华美的殿堂,那仰起脖子懒懒说话的模样,就像只优雅的鹤正高高抬起修长的脖颈。身上白衣血色甚是鲜丽,不仅未给他带来丝毫可怖,反而更有几分慵懒到极致的清艳。

      药研一点都未被这表象迷惑,因这位殿下惯来恶劣胡闹的本质,倒更起了几分警惕。

      “请……说。”

      *

      藤四郎家的刀大多命运多舛,药研也是如此。他自认见过的世事之广该是到了洞明的地步,但现在……他不知道可以给予什么评价,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也只有……脑洞实在不够。

      他按着黑花中伤的大致情况调配好资材,然后提着包裹走进这个偏僻的院子,看到夜色中已微微闭合的樱花带着极柔软的色泽,像是被画笔一抹抹画在枝头。

      屋里的灯还亮着,却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药研敲了敲门,房内毫无动静。他停顿了一下,轻轻唤道:“江雪殿下?”

      片刻之后,门开了。背光的身影有片刻看不清晰,短刀仰起头,眯眼望过去,下一秒整颗心都震了震……浴血的佛陀。

      受的伤显然不轻,大概因为刀装未下袈裟未除,刀拵所受的伤害一丝不苟反应在外装之上,就显得伤状更为严重。厚重的袈裟落着深色的痕迹,鲜血渗出僧衣,刀痕狰狞,连银蓝的发都浸染着血迹。

      药研看到木几上一灯如豆,长坐的蒲团与周围地面上都落着血痕,刀架上搁置的太刀……好歹是比鹤丸要好些。受伤的太刀静默立在那里,犹如冰凝就,还未触摸便能感觉到那半酷寒。眉眼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忧郁,面情却很平静,似乎压根感觉不到疼痛。

      要叫……这样厌恶血的存在完全无视一身的狼藉,心烦意乱到除了发呆什么都做不了,鹤丸倒真是……长本事。

      药研长长吁了口气:“想来……您也是不愿与我去手入室的。”

      江雪没有说话,只是偏着视线看向了别处。

      药研头疼:“这样,我先处理一下吧……真要修复完全您一定得去一趟的……”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语气很小心,“明日来吧……不会遇上他的。”

      江雪沉默了很久:“谢谢。”

      药研实在很难跟江雪搭得上话,只能埋头处理刀伤。想起这场两败俱伤的对战,又因另外那一位心塞了好半天。任是脑洞开得再大,也想不到的吧……不过,真的会是很艰辛的道路呢,鹤丸。

      刀拵伤得实在有些厉害,药研看半天,犹豫着询问是不是可以带回去修复。所幸对方同意了。取了个白鞘存放刀身,才算是结束这次治疗。

      后来药研告别江雪离开时,对方一身深蓝的浴衣坐在那里,仍是茫然的模样。长发披了一身,灯下的颜容苍白静谧得竟有种柔弱的错觉。

      夜还未明,离天亮仍有段距离。

      药研回到手入室,走进门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忍下胸腔中强烈的情绪——竟然又跑了!

      *

      江雪无声无息盯着自己的本体。

      身体冰凉没有温度,茫然得不知所措。痛吗?是痛的。最初的时候浑身战栗,痛得都要俯下身去,魂魄也像是要被撕裂一样的剧痛。而比起身体的痛楚,更痛的该是心吧。可这一次,痛到后来,连对外界的知觉都显得迟钝了。

      如果,能就这样消失的话……这样污秽的自己。

      江雪闭上眼睛,藏在衣袖中的手颤抖得似乎会存裂。想要捏成拳头,都无力得攒不住指骨。

      灯花微微一跳,他蓦然睁开眼,瞳眸中一点水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火。他猛地起身,大力拉开门,跌跌撞撞走下门廊,仰头盯着那道身影。

      白衣的太刀听到动静眨巴了一下眼睛,歪过头去俯视。望见走出檐外的人那双美到极致的眼。

      冰原着了火,白雪在烈焰中融化成洪流,万里大江无边浩瀚却为局阀所限,硬生生于峡口冲击成波澜壮阔的漩涡。真美啊,怒火也能燃成这般凄艳之色。

      江雪痛恨地看着他,鹤丸却欢欣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满面都是熠熠神采。

      蓝衣的身影撇开袖子进了屋,鹤丸等待了片刻,未听到门被砸上的声音,眼睛倏地亮起,跳下屋顶就闪进房内。

      江雪的身影凝结成冰。鹤丸看着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怜。

      他坐在他面前,没想要伸手拥抱,更无任何亵渎之意,只是那么欢欣又满足地凝视着他,像是心里那些花一瞬间就要绽放到最盛极的姿态。

      “我很开心。”很久以后他这么说,“你伤我伤得越重我便越开心。”

      “你知道的……这代表我在你心底的痕迹已经如此之深。你丢不掉我了,江雪。”

      江雪唯一的回应只有冷漠而拒绝的注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贰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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