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月照寒烟》八煲粥

3、第 3 章

　　竹屋内并没有人。

　　宓含烟放下粥菜，探了探榻上的温度。

　　余温尚在，人并未走远。

　　她转身复又往竹屋之外走去。

　　无回谷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应是下了不短的时间，整个山谷之中刚化开的一点儿枝头绿意被一片白雪皑皑遮盖得严严实实。

　　地上的雪积得愈发厚了，这天寒地冻的糟糕天气，那人的伤口愈合不了太快，更何况此地明面上的唯一出口不仅布有迷阵，谷外更有门中专人看守未撤。

　　他，走不远。

　　宓含烟停下脚步，心下放松了几分 ，随即缓缓向谷口踱去。

　　无回谷的谷口并没有一如谷中遍布竹林，而是生长着大片大片高大成荫的冷杉紫檀之类的常绿乔木，此时这些树的树冠上俱都压满了厚厚的几层莹白，把枝叶压得弯了腰，足见这几日的雪有多大。

　　空洞的雪地里连个印子也都没有。

　　宓含烟心生警觉。

　　一抹极盛极快的刀影，经由这白到刺目的雪地，如同一束寒冷的微光，反射到了她眼角的余光中。

　　宓含烟心随意动，身子前冲，脚底却扎根不动，秀首轻扬，仰面朝上露出一截白嫩诱人的细颈，整个人如同一张绷得紧紧的弓，呈现出一个优美动人的圆弧形，堪堪躲过了直奔着她后背而来的这一刀。

　　她回过身子，看向那人，似嗔似怨道：“我救了你，你却背后偷袭我，真是好没道理！”

　　只见背后偷袭她的那人依然是一身黑衣，紧握一把雪亮的刀，可眼神却比这雪天刺骨的风还要冷，他看向面前这似是在娇嗔的大美人儿，只淡淡地答道：“我可为你杀一人。”

　　一人还一命。银货两讫。恩情两清。

　　宓含烟被他的话逗笑了，她早知这人幼时流落深山，武功小成之后就由一刀一人杀出了一条血路，因为许多时候不通人情世故，也怪不得每次遇到他都是要被人追杀。

　　她只道：“可我偏偏要你欠我一条命。如何？”

　　那人皱起眉想了想，似是在思考面前这女子的说辞是否可信，然后便说：“你只需告诉我，你要我杀谁。”

　　“你这是想要赎回自己的命么？”宓含烟轻笑道：“可我偏不给你这个机会，你先替我砍一屋子的柴可好，谁让你刚才险些伤了我。”

　　“我的刀，只杀人。”他那飞扬入鬓的眉皱得更紧了，冷声道：“你既知我用刀，就不该如此羞辱于我。”

　　宓含烟却觉得好笑。

　　他这把刀哪里是只杀人的？她可是见过他杀鸡宰鱼俱都熟练至极呢！

　　她只逗他道：“那你砍是不砍？”

　　他想也不想地答道：“不砍！”说着转身便要走。

　　宓含烟这回却放声笑了起来，只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这呆子年少时，一点都不似后来冷峻自持的模样，却也有一丝孤高狂傲的影子，真真叫她心生怀念。

　　可笑着笑着，那笑的眼泪不知何时变了味，又苦又涩的，像是那时候他身上伤口渗出的血。

　　她竟不知何时默默哭了，茫茫然望着雪地里那人的背影，一时陷入各色回忆，一时又不忍再害了他，生生将自个儿呕出了一小口血，闷哼了一声。

　　那人头也没回，踟躇于白茫茫的雪地里，好似世间万物与他没了任何关系，只走着自己的路，如一匹独行于雪色中冷傲的孤狼。

　　宓含烟跺跺脚，压下喉间腥甜，提气追了上去，拦住他道：“你不怕我的迷阵了？”

　　“未曾怕过。”说完绕过她便要继续走。

　　“万一你死了，岂不是白欠了我一条命？”宓含烟又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哪知被他侧身躲开。

　　“没要你救。”他目不斜视，只管走自己的路，完全把身后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当成了空气。

　　宓含烟咬了咬下唇，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丢在他身后的雪地里，负气道：“这便是解药了，只要含着它，自会保你出谷安全无虞！”

　　语毕，她拔足飞奔，几息之间便消失在这一片苍茫的雪地里。

　　停住脚步的黑衣男子回过头，见已没有了她的影子，略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回去把那个玉瓶捡了起来。

　　另一边一路飞奔回竹屋的宓含烟只快被他气得夭了寿，她好心好意地亲自下厨，虽一早料到他偷跑，却没料到他竟在雪地里偷袭自己，更是明知谷口迷阵也要立时出谷，真是……真是欠打的很！

　　宓含烟蹙着眉尖，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

　　她未曾想过重生回来第一个遇见的故人，就与记忆中不同。

　　不说性情，不说武功，单说他对自己的态度，怎么也不像后来居然会一见钟情的样子。

　　若说是其他人，她大可一笑置之，管他带着一身伤是死是活。

　　可，这人却分明是南宫阙！

　　那个心甘情愿被她推入悬崖的南宫阙！

　　那个与她死在了一处的南宫阙！

　　她竟不知上一世两人此时相遇过，更不知南宫阙此时防人之心如此之重！

　　宓含烟叹了口气，随即进入练功房。

　　今日若不是负伤的南宫阙本就是试探之心，那一刀哪能让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躲过。

　　她的武功，始终远远不够。

　　闭上眼，宓含烟细细回想起了师兄临死之前的那一战，一丝一毫，如同昨日，清晰地在她眼前回放着。

　　上一世宓含烟死时未到三十，可称得上一句英年早逝，而她那短暂的生命里，除却最后与南宫阙的一段被追杀的时光，并未再有什么值得激动的涟漪。

　　可以说，她死时的确是不甘的。

　　特别是亲眼见过那举重若轻的巅峰一战后，她更是不甘。

　　她自幼天资过人，自诩天纵奇才，招式心法无一不是观之即通，阅之即悟，若不是因极阴之体又强练极阴心法造成心脉成疾，黑榜上未必会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只可惜，那时她只知痴恋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师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管什么江湖管什么黑榜，看似一心专研武学，也不过是为了投心上人所好罢了。

　　那一战却颠覆了这个当时已然死得透透的小女子的整个视界。

　　原来，那无边的枪影会如银河冲泻，会如漫天的星光游曳，却又最终都汇成一缕惊人的极光，如师兄这一生最绚烂之神光。

　　而那所谓当世第一人看似缓缓的一拳，更让她看得目眩神迷。

　　那缓缓的一拳似乎是慢腾腾地击出，实际上却不比迅猛闪电的速度慢上多少，它在短短的一丈距离内不断变化，似雷似电，一往无前。

　　二人拳枪交接之处，四周树木纷纷迸裂四散，激起一阵尘土飞扬，而那肉眼可见的劲气更是直冲上了云霄！

　　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这两人如同电光火石般惊天动地的碰撞，不过是在一息之中，便由开始直至结束的。

　　宓含烟想到这里，不禁心下黯然。

　　转瞬之后，她的胸口忽而涌起了一股特殊的豪情。

　　她亲眼近距离见证那惊世的一战！

　　这便是她于武道之途上，拥有这无人能够想象的巨大财富，只要她能参透这一息之战，她便有自信一脚踏入半宗师之境！

　　天分天资她不缺，武功招式她不少，内力心法她也有，她缺的，惟有战意以及对待武道的“诚”而已。

　　这也是她一直最为不如师兄的地方，也正是这，形成了两人于武道一途上的天渊之隔！

　　但此刻，她已有诚心，唯缺战意！

　　而这一战正是充斥着这无边的迫人战意，更是激起了宓含烟心中深藏的不屈战意！

　　现在，她所需要的，惟有一点点的时间凝练己心！

　　至于南宫阙，离开也好。

　　毕竟，他还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正如，宓含烟此时亦不是他后来一见钟情的那个人一般。

　　只有对的时间才能遇上对的人，错误的时间所造成的偏差，她已然领教。

　　其实原本在上一世，南宫阙在不告而别之时却是偷偷见过宓含烟一面的。

　　当时雪色漫天，惟有宓含烟身披一身火红裘衣独立于雪地中，如若冰雪之中诞生的精灵，又似一团明艳至极的火焰，就这么突兀地闯入了他心间。

　　可这一世，宓含烟先是修炼还阳密录导致错过了南宫阙醒来的时间，又因先前在谷口布下的迷阵让他生出了警惕，最后更是自做聪明地在雪地里寻找南宫阙的踪迹，这对于戒心极强的南宫阙来说，无异于别有目的的窥探。

　　——他未曾下死手，已是看在她为自己治了伤的份上了。

　　在南宫阙看来，这女子奇奇怪怪，如若有缘再见，还她一命也便罢了。

　　若是无缘……

　　他一个刀口上舔血、不知明日生死的江湖人，那管得了身后洪水滔天？

　　但愿他藏于竹屋内的金叶子，抵得上这份施恩。

　　宓含烟倘若知道了这一切前因后果，也只能哭笑不得地叹一句造化弄人了。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但此时，她惟有心无旁骛地闭着双眼，于脑海中不停模拟着那惊天动地的一战。

　　离那一战，还有五年。

　　离师兄的死期，却仅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