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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宓含烟下了榻,随手倒了一杯残茶,入口方知是杯冷酒。

      她体质阴寒,却偏爱这幽冷凄清的无回谷,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一大半时日都不啻于饮鸩止渴,因此烈酒变成了不可或缺之物。

      这是间算不上太过精致的竹屋,只需一眼便看到了底。

      想来现在大抵是她刚搬到无回谷的那段时间,师兄送过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未曾摆放在她的屋里,偌大的屋子仅有一套竹制的桌椅,一张不大的书桌,和她初时所在的一床一榻而已,空洞洞得丝毫不似普通女子的闺房,只有竹椅上随手搁置的一件火红裘衣,显出了几丝女儿家的华美妩媚,如同这陋室中的珍珠,莹莹生辉。

      但这里最美的绝不是那件千金难得的裘衣。

      裘衣加身,更显得宓含烟那张秀美绝伦的面容,如凄清月色般病态苍白。

      她换了双靴,缓步走出了竹屋,屋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只是时近冬至,此时翠绿的竹叶上无一不白茫茫地覆着厚厚的一层雪,不时被压弯了几片枝桠,连带着坠落几个小小的雪团儿,在谷内发出些微的回响。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昨夜该是有一场大雪,而此时却并未继续下着雪。

      宓含烟习惯性地拢了拢裘衣,并不觉得冷。并不是这样的天气不够冷,而是她早已习惯了更加深入骨髓的冷,却也不会觉得冷了。

      该尽早去练那还阳密录上的心法了。

      她想。

      是的,宓含烟十分清楚那梦中的一切本就不是一场梦,所谓的秘宝还阳密录,并不是能予人长生,而是由能由已死去灵体修炼直至返生。

      这应该是一本不该属于人间界的鬼修密录,却阴差阳错让她得到,胡乱修炼之下更机缘巧合地回到了过去。

      世间上的许多事,本身就是玄而又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

      她重生归来,忆不起整本密录的完整内容,惟记着其中的一副图——生之卷!正是对应她曾练岔的那幅死之图!

      宓含烟预备先在谷外部下阵法,再返回竹屋内修炼还阳密录,虽说师兄暗地里派遣底下门人驻守谷口,但那些心思各异的门人,不提也罢。

      可她却没料到此刻驻守谷外的,竟然是他——

      背叛师兄,最后被一枪.刺死的“千里不留痕”宗越!

      宓含烟垂下眸子,掩住眼中微微浮起的杀意。

      “宓小姐。”宗越心中一喜。

      此时宗越已任门中的副门主,乃是师兄座下第一人,按理来说,并不该出现在无回谷,做一个看门的。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是。

      宗越此前追杀一名西域少年高手,好不容易使计令其重伤,却在附近失去了他的踪迹。

      当然,他是万万不敢搜无回谷的,不提这宓含烟与门主的特殊关系,就他自己那点小心思,也不愿为这点小事与这天仙般的美人儿为难。

      所以,宗越选择守在了无回谷唯一的谷口,不料这独居谷中的宓含烟竟是突然现身了。

      真是天赐良机!

      “宗副座怎地有雅兴来我这无回谷?”宓含烟问。

      她略低着螓首,轻颦眉头,到底是记不清前世此时驻守的是谁了。

      除了师兄之外,她向来不爱去留意其他人的。

      宗越双目迷醉。

      望着宓含烟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容和那一截隐隐约约的白皙秀颈,宗越只觉得这美人儿柔柳般的病弱之姿平添了她三分美色两分娇态,直看得他心生绮思,恨不能将她捧在心上眉间,将世间一切珍宝献给了她,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而他的爱欲越重,越是不可避免地更加憎恶起了这绝世美人儿的那位门主师兄。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宗副座?”宓含烟忍着不耐,又唤了一声。

      重活一世,她怎会看不出宗越眼底的痴迷。

      只是这人的龌龊心思无论前生今世,都不值得她理会,她亦不屑理会罢了。

      “在下失态了,实在是追踪一名恶徒到此,已经三天三夜未曾合过眼了。”宗越拱手道。

      他倒是长得一副昂藏不恭的好相貌,颇有几分上人之资,只是眼底暗藏精光,总是隐隐添了些阴邪。

      宓含烟没有接话,而是淡淡地说道:“无回谷今日起布下迷阵,无事你们便不需再来了。”

      语毕,她便转身入了谷中,也不等人答话,只留那宗越痴痴地望着佳人远去的背影,细嗅着空气中似有若无残留着那清冽的冷香,竟是入了迷。

      “副座,这到底如何是好啊?”本是驻守此地的弟子问道。

      宗越回神,略一思索便答:“你等暂且留在此地,只是需退至十丈外,待我回禀门主,再做决定。”

      他再看了这冰雪覆盖的无回谷一眼,咬牙上了马,打马狂奔而去。

      另一头,宓含烟径自在谷口布下了迷阵,又融入了独门秘药,只管让擅自闯入谷中的狂徒有来无回。

      完工之后,她正抬脚要往竹屋而去,却忽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宓含烟不由皱起秀眉,在她的记忆中,此时似乎确有救过一个浑身血污的灰脸汉子,可那人第二天一早便消失在谷中了。

      捡起一根树枝,宓含烟循着气息拨开了草丛,果然见到一个黑衣男子蜷缩在草丛之中,身上数道利器所伤因衣服的颜色看不清血渍,只是把一地雪白晕成了一滩鲜艳的赤红。

      那沾满血液的满头长发凌乱地粘连在一起,衬着本就黝黑的肤色更加狼狈。

      可宓含烟却颤抖着伸出了洁白如玉的手,近似眷恋般撩开了那脏污的发缕,在看清他的面容之时,无声的泪珠便立时滚落了下来。

      这是一张在中原人看来并不算太过英俊却只能说是有些妖异的容貌:高目深鼻,一看就是带着异族的血统。此时他正紧闭着双眼,那对飞扬入鬓的眉在昏迷中也是紧锁着的。他的睫毛极长,此刻却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珠儿,几乎是结成了血渣子挂在上面。那薄薄的唇紧抿着,都说薄唇的男子俱是薄情,可她却知道,这人却并不薄情,更是重情至极的痴情人。

      宓含烟吸吸冻得发红地鼻子,随手擦去了脸上的泪,伸出一只手穿过他的胳膊,费力地撑着他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将他半拖半扶回了竹屋中。

      烧了一桶热水,将他身上的血污简单擦拭,再为他身上的伤口敷上自制的金疮药,宓含烟的脸色已然苍白得吓人,额上亦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她强忍不适,将他搬到那张榻上后,唇色正发青,比之对方失血过多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

      这破败的身子。

      宓含烟低咒一声,转身去了隔壁的练功房。

      无回谷练功房完全不似竹屋般简陋,尽管外层也是由青竹搭建,内里则另有乾坤。

      抚摸着墙上嵌满的各色暖玉,宓含烟心中难掩怀恋。

      这一枚一枚,俱是师兄担心她的身体,特意搜寻来供她修炼心法时使用的,只是他不知,每次运行心法时,那寒澈骨髓的疼痛,竟会把他的师妹折磨到如今这幅田地。他只以为师妹生了他的气,避进了无回谷,却不知道他的师妹更是怕让他见到自己如今这副随时赴死的可怖模样,一怒之下狠心废去她的武功。

      如此,这名义上的师兄妹更是再没有关联了罢。

      她又如何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她便借着谷凝清的由头,半是真怨半是假怒地住进了这本是两人年少时说笑搭建的无回谷竹屋。

      宓含烟盘膝坐下,默默收敛心神,挥手招来几枚玉壁排列于身前。

      一副神秘的人体穴位图慢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放空身心,丹田中慢慢催生出一丝灼热的真气,只这一丝,便让一直遍体冰寒的宓含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一丝真气极为弱小,汇入她浑厚的阴寒真气中却并没有被同化,而是一点一点地蚕食起了那些原本令她头疼无比的真气,并且很快如龙入海,张牙舞爪地追逐这遍布宓含烟全身的阴寒之气。

      不知过了多久,这丝真气最终把那一团冰渣般的阴寒真气,尽数逼于少府穴中,好似牢牢锁入囚笼,使它再难探出寸步。做完这一切,这一丝纯阳真气又带着充沛的生机在她经脉之中游走了一圈,最后如同一颗种子一般扎根于气海,并无时无刻不向她的四肢百骸散发着千丝万缕的勃勃生机。

      宓含烟猛地吐出一口浓稠的黑血,带血的嘴角却是极为痛快的。

      她举起自己的左手手掌,白皙得几近透明,此时隐隐散发出迫人的冰寒之气,试着动一动手指,本应灵活自如的五根手指已是僵硬麻木,虽略略的动作不影响平日作息,到底不如以前方便了。

      可宓含烟却仍感觉快慰之极,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她竟觉得身体是如此轻快如意。

      望向屋外,此时应该已是次日清晨。

      宓含烟略运了运功,虽仍有滞涩,但再无刺痛难忍之感,随后站起身子,却发现不知何时身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浅灰色污垢,于是她便在谷内温泉中沐浴了一番,又亲自下厨做了些小菜与白粥,这才回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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