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猫传奇》水煮胖头鱼

4、第三章

　　第二日。
　　风沙比前几日小了许多。

　　陆屿白的伤太重，不能动弹。

　　小姑娘是天生的路痴，能从岭南迷路到漠北，此等天赋技能，若她家里几位叔叔姨姨知道他们一手养大的孩子有这毛病，定然不会如此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出来闯荡。
　　既然这小姑娘不靠谱，主仆二人就只能靠自己了。
　　石河的腿伤没有陆屿白那么重，虽然行动间仍有些不自如，但用了小姑娘提供的家传秘药之后伤口收敛了许多，再被小姑娘胡乱拿东西固定住了伤腿，撑着骑骆驼去雁峡关报信倒还是能行的。

　　小姑娘在岩洞前拍胸脯保证，在石河带人回来之前，自己一定把他家少爷喂的白白胖胖。
　　——论起在野外求生她可是八岁就时不时被家里的叔叔姨姨们扔荒山野岭住上十天半月的高手哦！

　　回想起昨天晚上那条烤糊了的沙蛇，石河神游状骑在骆驼上，久久无法回神……
　　——小侯爷！属下一定拼死也要尽早赶回来！请您一定要等到属下回来啊！

　　目送着一人一骆驼在视线中化为小点，小姑娘捡了几块石头回去洞里，在离陆屿白不远处盘腿坐下，从怀里掏出短刀，开始雕石头玩。
　　小姑娘握着短刀，手腕稳稳不动，片片石屑纷纷落下，坚硬的岩石在她手下如同豆腐一般任她搓揉。
　　陆屿白身上裹着毡毯，眼神幽深地盯着少女的动作。

　　这忽然出现在大漠中的少女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昨日她从沙盗手中将他主仆二人救下时，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虽然未伤及人命，却将沙盗那边的彪悍宝马的腿尽数打断，这样一身诡奇的轻功，出现在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少女身上，实在是古怪极了。
　　再有她拿出来的药，内服外用的，都是极好的伤药，怕是连大内都配不出这么好的金疮药来。

　　孤身一人的十来岁少女，身负高超武艺，带着一般人求不得的上好伤药，恰巧迷路到了大漠里，从装成散匪的挞沙士兵手下救了他。
　　怎么想，陆屿白都觉得太过巧合。
　　他虽然素来是爽直热情的少年心性，可这些日子接连遇难，这般巧合的事情，由不得他不多想几分。
　　于是便趁着昨夜里少女睡下后，陆屿白偷偷将自己此次往大漠深处来要取的东西塞进了熟睡中石河的怀里，望他回关内报信时能交给宋将军。

　　现在，陆屿白躺在岩洞里，隔着不远处，小姑娘专心致志地雕着石头，他看着，看着，忽然就问了出来。
　　“顾姑娘，你为什么不问我们是谁？”
　　小姑娘低着头，认真地雕着自己手里的破石头，头也不抬，“没什么好问的。”
　　“为什么？”
　　——【为什么出手救我们，为什么又什么也不问，给我们用药、找食物、找暂居的避风处，还借出骆驼？】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救你们，”小姑娘在石头上划了一刀，割下来一块碎石渣，抬头，看陆屿白，大漠中缺水，小姑娘数日没有认真梳洗过，脸上脏脏的又是灰又是沙，看不清她的真容，只有那双眼，璀璨明亮得很，“我阿娘说过，不管再怎么窝里斗，大祁对外的时候总要团结点，既然我遇上了，总不能真让挞沙人在我眼皮底下继续杀祁人。救你们，只不过是谨遵母训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

　　然后，小姑娘低下头，将雕出大致模样的石头翻转了过来，看还有那些地方要精雕细琢，“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不问你们到底是谁在这大漠里来要干嘛怎么会惹上那些挞沙人……说实话吧，我对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兴趣，知道和不知道，都不影响我救你们帮你们，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在我力有所及的情形下，我总不能放着祁人死在大漠里。”

　　“而且，”小姑娘忽然轻笑，娇娇嫩嫩的嗓音就像是鞭子一样将陆屿白铺头盖脸甩了一脸，“就算我问了，你们说的就是真话吗？”

　　小姑娘低着头，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陆屿白的脸上腾地就红了，张了张嘴就想辩解，尽管心有戒备，但他毕竟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这般猜忌救了他的人，也有违了他自己一贯光风霁月的本心。
　　“顾姑娘我……”

　　“行了行了。”小姑娘故作老成地摇摇头，见陆屿白那副惭愧模样，自己先绷不住笑了出来，“我又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啊。你们到现在不也只知道我姓顾嘛。”

　　小姑娘笑嘻嘻地歪头看他，“大家萍水相逢，我帮了你们自然也要你们报答我的啊，别当欠了什么大恩，等你的护卫带人回来，你给我一份水粮，借我一匹马，指个路让我能去到罗兰城就好了。”
　　陆屿白不知该说什么，讷讷无言。

　　小姑娘见他一副心有愧疚的模样，笑嘻嘻地将自己刚雕好的那块石头扔进他怀里，“这个送给你，我出去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活物。”

　　小姑娘把短刀塞回了怀里，蹦蹦跳跳地出了岩洞。
　　陆屿白怔怔地低头，看怀里那只石头雕的小猫。
　　雕工粗糙，和他家中那些玉雕石刻的精巧玩意儿都不能比，可却透着一股活泼生气，就像……就像是……

　　陆屿白抬头，看向空荡无人的洞口。

　　就像是，这个小姑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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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漠里最难得的是水，可小姑娘每日都有法子能弄到刚刚好够两个人一人几口喝的水量。
　　陆屿白心中虽然好奇却也再不肯追问她的秘密。

　　刚刚那些戒备猜忌已经让这少年心中羞愧不已，现在要再追问人家的事，定然会惹得小姑娘不快。
　　陆屿白并不想惹这小姑娘不高兴。

　　到了夜里，吃完了剩下的沙兔肉，小姑娘将吃剩的骨头拿的远远地埋了起来。
　　回到岩洞里，就着火光又继续拿了块石头雕起猫儿来。

　　陆屿白看着她不知愁的样子，觉得这小姑娘似乎没什么能让她苦恼的，这样乐天快活的性子，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吧。

　　“你不困吗？做什么一直盯着我呀？”小姑娘忽然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猫儿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陆屿白，疑惑地问他。
　　“我……”陆屿白被抓了个正着，脸上火烧一样的热，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他总不能轻薄地说看她的样子快活，看着人心里也跟着敞亮起来。

　　“你没事做？”小姑娘似乎自己找到了答案，笑眯眯地把自己刚刚雕好的猫儿又塞给了陆屿白，“送你玩儿！”
　　看着和今天白日里收到的那只差不多模样的猫儿，陆屿白苦笑，却也笑着收下了，“谢谢你了，顾姑娘。”

　　小姑娘见他喜欢的样子，也笑弯了眼，自己又抽出一块收拾干净了的动物骨头，在上边用刀刻字玩。

　　“顾姑娘很喜欢猫儿？”陆屿白见她又自顾自地玩了起来，心中按耐不住想和她说说话的冲动，忍不住开口问她。
　　小姑娘皱了皱眉，笑脸都要皱没了，才慢吞吞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啊，我只跟家里的长辈学会了雕猫儿，别的都还没学会就被二叔赶出来了。”
　　陆屿白见她一下子萎靡了起来，没了刚刚自得其乐的精神气，也觉得自己不该乱提话头，只能安慰她，“没事！我会雕别的东西，我可以教你！”
　　“真的？！”小姑娘一下子又来了精神，一双眼闪亮亮的，看在陆屿白眼里像猫儿似的挠得他心里也一抓一抓的。
　　“我在家里的时候也玩过木雕，不过家里的长辈说玩物丧志，没让我继续玩下去。”陆屿白也笑，“寿桃牡丹，奔马游鱼，我都会。”
　　“那你要教我雕哦！”小姑娘欢喜极了，她原本以为只是赔本救了两个人，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等她学会了雕别的玩意儿，寄回去给家里的叔叔姨姨们看，看他们谁还敢笑她手笨。
　　“行，我先给你说说，你这只猫儿要怎么改改更好看。”陆屿白也来了兴趣，掏出今天她塞给他的两只猫儿，就要给小姑娘上课。
　　小姑娘欢喜地凑了过去，忽然，那双笑弯的眼瞟向了洞外。

　　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些，小姑娘握住了刀柄，侧头对陆屿白说，“你在里头好好呆着，我没叫你出来你别乱动。”
　　见她神色忽变，已经知道这小姑娘武功不简单的陆屿白心里一紧，“是……沙盗？”
　　“沙盗？那些家伙凶恶倒是凶恶，可没胆子大晚上乱跑……”小姑娘轻描淡写地说道，身上气息陡然一遍，那只堵在洞口的骆驼默默让了位置出来，够他们看清楚外边的动静。

　　黑得不见五指的夜色中，绿幽幽的一点一点，像是鬼火一般错落在洞外。
　　看得人毛骨悚然。

　　“沙漠里，最危险的是人没错。但是，到了夜里，这群家伙才是沙漠的霸主啊……”小姑娘轻叹一声，嗓音娇嫩，眼神郑重。

　　“狼，还是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