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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时光的暗伤 ...

  •   【原来人在脆弱的时候,对爱的人示以血肉,对不爱的人则示以城墙。】

      他收紧着手臂,再收紧,仿佛要把她的腰身折成两截,像是溺水挣扎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浮木。

      梁肆心疼不已,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像是在呵护着一个孩子。

      “我知道你难过……”

      “我不难过。”他搂着她,手掌无意识地摩擦着她的腰,夏季轻薄的布料将她的体温真实地传递在掌心,让陈励深觉得很暖,很踏实。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就这么死了,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的声音依旧冷清,沙哑,却有只有梁肆才能够识别的软弱和怯懦。

      “乖,人在世上不容易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啊,”她蹲下来,与他平视着,捧起他苍白的脸颊,四目相对,温柔地说,“我跟你打赌,赌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出来的,怎么样?”

      陈励深空洞地望着她,一脸的无助:“梁肆,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

      如果手术室里的人死了,那么这些年,积压在他身上重重的怨,何处安放?

      他处心积虑要做给他看的一切,又要给谁看?

      他曾做过那么多荒唐的事,最终,岂不是要成了吹散骨灰的海风?

      梁肆摇摇头:“你还有好多人为之而活。比如你妈妈,比如,未来的妻子,你的孩子。上天总是会安排源源不断的牵挂来羁绊着你,羁绊着你活下去,你还怕什么呢?”

      未来的妻子……

      他愣住,一向骄傲自信的梁肆,没有说出“你还有我”之类的话,而是用“未来的妻子”取而代之,这代表着什么?

      陈励深似乎越想越疲惫,缓缓地闭上眼,在她身上蹭了蹭:“你抱抱我……别走……”

      梁肆重重地点点头,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体上。

      裴叶琪回来,站在远处忽然看见他将头靠在梁肆的身上,梁肆正说着什么,而他则安静地听着。

      裴叶琪咬了咬唇。

      她忽然明白了。

      原来人在脆弱的时候,对爱的人示以血肉,对不爱的人则示以城墙。

      手术进行到半夜,陈励深的父亲还没出来,梁肆趁他慌神的工夫,悄悄地给陈母发了条短信。

      裴叶琪和她的母亲来过了,裴叶琪的妈妈看到陈励深抱着梁肆,很吃惊,而裴叶琪则落寞地将母亲拉到了一旁,母女俩安静地坐到了一边。

      ……

      最后梁肆赌赢了,陈升被抢救过来了,不过还需要进加护病房观察。

      梁肆感觉到陈励深明显松了口气,只是他并不表现出来而已,在得知陈升抢救过来之后,直接站起来,当着裴叶琪母女的面,牵着梁肆的手走出了医院。

      两人没有车子来接,索性就牵着手走在路上轧着马路,盛夏的夜不冷不热,像是梁肆的体温,让人舒服极了。

      在夜色中走着走着,梁肆忽然甩开了他的手,夜间的感性让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姿态。

      “什么关系啊牵我手?”

      陈励深站定,拧着眉头看着她。

      梁肆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今天不是自己矫情的时候。遂摆了摆手,重新抓起他的手,说:“哎呀好啦好啦!给你牵给你牵行了吧!可怜巴巴的……”

      陈励深继续拉着她的手,走着,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梁肆打死改不了嘴硬的毛病:“怎么说呢,看你也挺可怜的。主要是长得帅,看起来更可怜。嗯!”

      她说完,还自己点头给了自己一个肯定。

      这种说法多符合当下这个看脸的世界之规则。

      “除了这个呢?”陈励深很认真地问。

      “你有一颗不想当花瓶的心我很是欣慰,”梁肆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你爸,但就像你说的,你恨他,所以你需要他好好的,这样你就能有机会让他悔过让他难过。而我对你,也是一个道理。你得好好的,我希望你好好的。不然我恨谁去?”

      陈励深听到她说那个“恨”字,眼眸忽然暗了暗。

      他和她之间,始终有什么横亘在中间,这不是谁想迈步就能跨过去的。

      梁肆见他今天已经够累了,便撇开那个话题,拿出手机说:“我们打车回家吧,好不好?”

      因为今天陈励深的难过,梁肆格外的温柔有耐心,一句“好不好”,让他很听话地点点头。

      梁肆忽然想起昨天快的软件送了她一张代金券来着,于是拿出手机。

      “知道打车软件吗?”

      陈励深很温柔地看着她,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根本没听她在讲什么。

      “喂,我问你用过打车软件吗?”

      “哦,什么软件?”

      “我真是很傻很天真,”梁肆翻了个白眼,“像你们这种出门有车接的土豪怎么会用这种东西呢?你看到这个界面没?”她指了指手机上的定位。

      陈励深任由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只安静地看着她。

      “只要对着手机说出你要去的地方,司机就能接到你的单子了!是不是很神奇?”

      梁肆其实是故意哄他,分散着他沉重的情绪。

      陈励深看着她仰着脸对自己笑的样子,心头暖暖的,忽然很想亲吻她的唇。

      他盯着她的唇,脸慢慢地低下去,靠近。

      梁肆正摆弄着打车软件,并没发现他的小动作,一下子将手机举到他的唇边,陈励深没亲成,脸顿时僵在了半空。

      “快快!对着话筒说出你要去的位置。”

      陈励深一愣:“怎么说?”

      梁肆清清嗓子示范了一下:“咳咳!你就说‘师傅,我们要到湖旭路水岸南墅’!”

      “哦,”陈励深呆呆地将唇凑到她举过来的手机旁,有些不太习惯,不自然地说,“师……傅,我们要到湖旭路水岸南墅……是这么说吗?”

      “不错!”梁肆笑眯眯地点了一下确认,发布了一条打车信息。

      她扭过头,有点小雀跃的样子:“哈哈,教土豪打车的感觉真爽!”

      陈励深看她笑,也跟着浅浅地笑了。

      夜风轻轻地吹过来,他牵着她的手站在路边,他的目光始终贪恋地流转在她身上,看着她所有稀松平常的小动作。

      看她为自己温柔的样子,看她叽叽喳喳告诉自己车马上就要来了时兴奋的样子,看她拿着手机到处寻找信号的蹙眉样子,看她因为一张四块钱的打车券而满足的样子……

      陈励深觉得,眼前的一切因她而真实。

      梁肆,有一天……

      当你不再记恨我,或我不再愧疚你,你说的那个我未来会去心疼的妻子,是不是你?

      陈升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虚弱地躺在床上,张了张眼。

      氧气罩将他的呼吸声无限放大,吵闹在耳边,仿佛是催命。

      “你醒了?”床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温柔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上辈子。

      “老……老婆……”陈升虚弱地眨了眨眼,看着坐在床边的、慈眉善目的女人。

      那女人苦笑着摇摇头,没答应。

      陈升着急啊,他想说话,他想告诉她,自己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想讲给她听,看她担心自己的样子。

      “陈升,你忘了吗?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这女人幽幽地提醒他。

      陈升看了看这四周的白墙,再看看窗外的阳光,视线又重新落到她的身上,她的模样变了,面部肌肉下垂,眼眶也深了,记忆中乌黑亮丽的长发如今早已剪去,黑白掺半。

      “老婆……”陈升固执地唤了一声,忽然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呜咽着哭起来。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嘴上架着的氧气罩上挂满了水珠。

      陈母目光安详,相比之下显得从容多了,这个他深爱的男人,这个多年未见的男人,并非像他当初所预期的那样过得快乐。

      “我昨晚为你做了祷告。”陈母说,“可我不知说什么,我求主饶恕你?”

      “老婆……”陈升目光涣散,神志不清。

      “不要叫我。”陈母淡淡地说。

      陈升闭了闭眼,脑海中尽是她年轻貌美明艳动人的样子。

      这些年来,他总是会偷偷地躲到他那装修奢华的书房,回忆他们之间粗茶淡饭的小日子——

      他与她相识于那年的校园联谊舞会,他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她。

      她的交际舞跳得很好,成了全场的焦点,翩翩起舞,宛若彩蝶。后来,才华横溢年轻多情的他成了她的舞伴,他曾嫉妒地说过,以后只有他才能做她的舞伴,谁都不行。

      他们相爱,结婚,他为了她留在了北方,她为了他相夫教子。

      她人美如花地经营着一家鲜花店,他是死气沉沉的公务员,她总是鼓励着他,支持他的梦想,就算他在四十几岁的时候突然提出要辞去铁饭碗到大酒店里做大堂,她也没有说什么。

      他在工作上卖力认真,得到了总经理的青睐。

      公司年会上,他带着依旧年轻动人的她出席,已为人妇的她却羞怯得不敢上台。

      看着他与董事长千金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她心里隐隐的不是滋味,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家给即将面临高考的儿子补习,一双手却伸向了她。

      那是他们酒店的总经理,一个秃顶男,她想要拒绝,却怕得罪了他的上司。

      那晚她的脚被踩了好几次,他却浑然不知。

      几天后,他兴奋地告诉她,集团有一个去深圳培训的机会,他想要把握。于是周末的时候,他把那天与她共舞的上司请到家里吃饭,那人在席间,始终色迷迷地看着她。

      三天后,去深圳的名单出来,却没有他,他急切地找到了总经理,在办公室里,总经理却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你们家的钥匙,只要借我一晚……那……深圳的名单里,就有你的名字,而且我保证,你一回来,就是副经理。”

      陈励深猛地睁开眼,躺在床上,呼吸粗重,他梦见,天空下起了血红色的大雪。

      他踩着雪花走在回家的路上,鞋底与雪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他踏进了小区,踏进了单元门,他一步一步地上着楼,鞋底的红色雪花就被踩成了一个个小水沟。

      一个粗胖的男人突然从楼上跑下来,一边提着腰带一边唾骂着,嘴角上还挂着几处血痂。他迅速地乘车消失在大雪中。

      陈励深头皮发紧,飞快地跑上楼去!

      只见家里的门半开着,母亲呜咽着躺在地板上,白色的内裤还挂在脚边,头发上黏着令人作呕的浊白浆液……

      陈励深从床上坐起来,紧紧地闭上眼睛,抄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狠狠地向门口砸去!

      梁肆正走过来叫他起床吃午餐,一下子被他丢来的花瓶吓得跳了老高!

      “怎么了这是?”梁肆站在门口,不解地看向头发蓬乱、眼眶发红的他,“不是说补眠吗?怎么了?”

      陈励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尚未从梦境中脱身,也不管是谁,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滚!”

      梁肆吓得一哆嗦,立刻觉得不对劲,走过来,坐在他床边:“陈励深……”

      “我叫你滚!”他随手拿起一块手表,朝着梁肆的脸上重重丢去!

      梁肆尖叫一声,捂着脸站起来,退了好几步!

      她从未见过陈励深这样。

      他怎么会对她动手!

      她迷茫地站在原地,惊吓得望着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红着眼,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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