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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时光的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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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肆此时什么都顾不得,根本没发现陈励深正在看自己,心急的对高崎楠说:“你别这么慢嘛,快给我好好擦擦呀!我一会儿还要开会呢!”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女人着急时特有的哭腔,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是在撒娇,而高崎楠则是耐心又细致,像是体贴的男友正在哄着自己生气的女朋友。
擦着擦着,梁肆忽然感觉有一道寒光射过来,让人不寒而栗,她微微侧头,想要去看陈励深,却被高崎楠一拧眉,凶巴巴地掰正了脑袋。
“不许动!”高崎楠严肃地说。
梁肆“哦”了一声,任由高崎楠摆弄着,脑子里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与高崎楠喝完了酒,就回了陈励深家,然后……
哦……她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是陈励深抱她回家的!
“陈……”
他走了?
她刚一回过头,想问问陈励深是不是他搞的鬼,却忽然发现洗手间里只剩下她和高崎楠两个人了。
“好了,你快去会议室吧,股东们都到齐了。”
高崎楠把手里沾满口红的纸巾一扔,转身去洗手台洗手。
“哦!谢啦!”梁肆转身跑出了洗手间。
高崎楠微微抬眼,看看镜中她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敲开会议室的门,没有人注意到她进来,坐在会议桌上的这些人都是公司的股东,三三两两地交谈着,而最靠近董事长位置的陈励深,却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那里,摆弄着iPad,董事长的位子空荡荡的,人还没有到。
梁肆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小椅子坐下来,拿出笔记本。
“听说,董事长想撤了陈励深总经理的职位。”坐在最边上的两个老股东,交头接耳地说话,梁肆听得一清二楚。
“早就该这么办了,这集团还没给他,就被败成这样,大酒店现在,一天不如一天。”
梁肆戴上耳机,堵住耳朵,拿出手机给陈励深发了条微信。
——浑蛋陈励深,你竟敢往我脸上涂口红?
陈励深坐在那里,手指慢慢地划在iPad上,面无表情地给她回了个图片。
梁肆一看,是Aaron被她画成花脸的照片。
拿她和小狗比!
梁肆发了个抓狂的表情:贱人。
陈励深回她:成全你。
似乎话有所指。
梁肆想了想,不知什么意思,又回复:我明白了。昨晚你见我睡着的样子实在美艳,怕忍不住对我做不该做的事,所以故意把我画丑对不对?
梁肆抬头看看陈励深,发现他冷笑了一下,回复她:难道你不知道鬼片里有一种压惊的方法叫作“画符咒”吗?
梁肆隔老远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关掉微信!
人都说喝醉酒之后与平时的样子总是截然相反的,像是她认识的某一个女同学,平时大家闺秀温婉可人,喝醉了之后裤腿一撸嚷着要坐出租车后备厢里。如果按照这种说法推理的话,尽管从未见过自己醉酒的样子,梁肆也坚信,自己醉了的时候一定是一只柔弱娇媚的小猫咪。
哪像他说的,还要压惊?真是夸张!
过了半个钟头,董事长还是没有来,这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梁肆抬头一看,马秘书一脸严肃地走到陈励深身旁,俯身贴耳同他讲了什么,陈励深听后,脸色微微一变,却无比淡定地站了起来,宣告大家董事会不开了。
有人疑惑地问:“怎么说不开就不开了呢?”
陈励深看着提出疑问的那个人,像是与自己无关一样,将PAD界面上的游戏退出来,说道:“董事长在来的路上突发脑溢血,人正在省医院抢救。”
……
董事会散会,梁肆跟在陈励深后面,出了大酒店的门,她看到他坐进了自己的车里,手扶着额头,看不清表情,他对司机吩咐了一句什么,司机便将车掉了个头,开走了。
梁肆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车消失在路口出神。
而一直住在酒店的裴叶琪,此时也闻信走出酒店,正给司机打电话,叫司机备车,可过了几分钟司机还是没来,裴叶琪焦急地走下台阶,用手臂挥舞着,拦住一辆出租车。
裴叶琪坐进车里,刚要关门,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梁肆不由分说地坐进去,很自然地说道:“师傅,都去省医院,拼个车。”
出租车司机回头问梁肆:“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先上的,小姐,您去哪儿?”
裴叶琪瞪了梁肆一眼:“我去省医院!”
出租车司机自然高兴:“那正好!都去省医院!”
梁肆和裴叶琪坐在后车座上,一左一右,都看向窗外,谁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裴叶琪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她。
“看我干吗?”梁肆也偏头看她。
“谁看你了……”裴叶琪别过目光去,好像还在介意她坐了她的车。
又过了一会儿,这次是梁肆先说了话:“喂,你说,突发脑溢血是不是特别严重?”
裴叶琪想了想:“是吧……我不太懂,反正我有一个闺蜜,她父亲就是突发脑溢血过世的。”
梁肆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
尽管陈励深当时宣布散会的时候,表现得那样淡定,可是她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微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他很难受。
裴叶琪看了看她,问道:“刚才你也在吧?他是不是很难受很担心?”
“没有。”梁肆敷衍地说。
“不说拉倒!”裴叶琪看得出她不怎么爱打理自己,有点丢面子,别过头去不吭声了。
梁肆拧起眉头说:“老是说‘拉倒拉倒’的,你怎么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呢?”
“我哪有你成熟哪有你精明呢?明明是人家先打到的车你硬是要坐上来,什么事你都要抢。”
“我抢你什么了?”梁肆挑挑眉。
“你敢说你不想抢陈励深?”
“呵。”梁肆冷笑一声,硬生生地将尖锐的话咽到肚子里去了。
裴叶琪一见她不反驳自己了,倒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话你就说呗!”
“有什么好说的?”梁肆昂了昂头,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梁肆以为裴叶琪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慢慢转过头,却发现她正在注视着自己。
梁肆不耐烦地问:“你又看什么?”
不知为何,梁肆碰上裴叶琪纯净的眼眸时,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说实话,从始至终,裴叶琪都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而梁肆,却显得龌龊小人了许多。
“阿肆……”无论她与她亲疏远近,裴叶琪还是一直这样叫她,“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有多爱陈励深?”
梁肆觉得她的问题很无聊:“你这是在做指标衡量吗?然后决定你是否要把他让给我?”
“你就当,我们之间还是好朋友,和我说说。”
梁肆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
她看着裴叶琪,紧绷的心渐渐地软了下去。
“这怎么说呢……”
裴叶琪很认真很真诚地看着她。
梁肆望着她如此目光,觉得不说残忍,说也残忍。
干脆不理她,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有多爱他?裴叶琪的问题问得太天真了。
她爱他,爱到觉得眼里没了对手。
即使有裴叶琪这样的好女孩在他身边,也从不会有过放弃的念头,因为在她的意识当中,陈励深终归是要爱她的,不管爱得早或是晚,多还是少,只要有星点火亮,梁肆就会努力地让它变成烈火。
而这种没有缝隙的执著,她要怎么形容?
爱一个人,就好似他在你心里存了一笔巨款,任他怎样挥霍,每时每分,都会生出一笔不菲的利息。
只不过有人一本万利,而有人,却注定爱得穷途末路。
梁肆很害怕坐医院里的电梯。
那种又长又大的、刚好能装下一个急救推车的大电梯。
每当站在这样的电梯之中,她就会不禁联想,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之中,曾经楼上楼下地运送过多少新生的人和多少具冰冷的尸体。
就像是生死循环因果轮回的铁皮载体,通向人间,也通往炼狱。
裴叶琪下车之后比她走得快得很多,梁肆心事重重地在她身后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中,便失去了裴叶琪的踪迹。
几经辗转打听到陈升的消息,护士说病人正在抢救室里,情况不太乐观。
梁肆走出那令人窒息的电梯,往手术室走去,打远处,她就听见了裴叶琪安慰陈励深的声音。
她站在走廊的另一头,转角处,背靠着墙,低下头,没有走过去。
“励深,你是不是很难受?你难受的话就和我说说……”裴叶琪在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励深勉强地绷直着嘴角,看起来并没有多着急的样子。他冲裴叶琪笑笑,竟还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轻柔地说:“别,别和我说话。乖。”
裴叶琪也亲昵地摸摸他坚硬的发丝:“可是我很担心你。”
陈励深说:“我很好,真的。”
这时,手术室里的医生走出来,让陈励深签病危通知书。
陈励深很镇定地站起来,尤其顺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深”字最后的一个点,他写得格外用力。
“儿子?”
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唤他……
“儿子,这个‘励’字不要写得这样幼圆,爸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励精图治,可不是让你以后做个小胖子!”
他看见年轻的父亲正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一笔一笔地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小小的陈励深,胖嘟嘟的,很不满父亲总是嘲笑他胖,却敢怒而不敢言。他又歪歪扭扭地写了个“深”字,写完之后觉得还不错,扬起小脸等着父亲表扬。
“写得不错。”父亲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里有个‘深’字吗?”
他摇摇头。
“儿子,在遥远的南方,有一座城市,那里正在飞速发展,到处都是商机和机遇,那是一个神话一样的城市,能让你的梦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无限放大,很多人在这座城市里变成了富翁。”
“是深圳吗?”
“你知道?”
“妈妈以前跟我说,她说爸爸的家在深圳,后来到北方念书遇见了妈妈,因为妈妈怀了我,姥姥姥爷都在北方,爸爸就再也没有回到南方,她说爸爸特别想回深圳闯一闯。妈妈说,是她耽误了你的前途。”
父亲的目光放向远处,眼里充满光芒:“我的家以前在深圳的一个小村子,后来你爷爷过世,我就卖了房子来到了北方,后来才发现,我以前的邻居都成了富翁,现在个个腰缠万贯。深圳发展得太快,有很多新鲜的东西,有机会,我真希望你能有机会去那里捞金。”
“爸,你是想让我捞金子吗?”
“捞金就是……先不跟你说这个了,你赶紧把你的名字给我学会!你个小笨蛋!”
……
陈励深将病危通知书递给医生,看着手术室的门又重新关上。
裴叶琪担心地看着她:“励深,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陈励深此时已经说不出敷衍她的话了,他竖了竖手掌,示意她不要说话,静静地,面无表情地重新坐了下来。
裴叶琪的手机响起,是她的妈妈。
“妈,你到医院了?嗯,好,我这就下楼去接你。”
裴叶琪离开手术室,加快脚步往外走,走过拐角的时候,看到靠在墙上的梁肆,愣了一下。
“你……你过去看看吧。”裴叶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下楼去。
梁肆抿了抿唇,站直身子,脚步很轻很轻地走过去。
她看见陈励深坐在等候区里发呆。
她走到他面前去,靠近,他坐着,她站着,她俯视着他,什么都没说。
陈励深低着头,方才死水微澜的表情此刻稍稍有了一点变化,沉默着。
“他要死了。”梁肆淡淡地将最坏的话丢给了他。
陈励深紧紧地绷住唇线,忽然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头抵在她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