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疏云淡》炉子

5、归家

　　孟家寨在黑虎山的半山腰上，是座破烂的木头山寨。山上都是杂树和野草，弯弯曲曲的一条土路从山脚直通到山寨。山上的风貌还是和十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湘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山寨，走到路边的那棵老杨树面前：当年用小刀刻下的痕迹依旧清晰，只是树长高三尺多。一切和十年前离开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人已经改变…
　　就在这一刻，湘云深刻的感到：衰老，原来不是岁月造成的、而是经历造成的。自己已经走过青年阶段，进入中年。

　　“啊，这就是孟家寨啊。”
　　“这么破啊，孟家寨在江湖上是有名的财大气粗。。。我们走错地方吧。”

　　湘云走在最前面，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这里当然就是孟家寨。”

　　话音刚落，一个大汉就从树后闪出来，笑道：“大小姐好。”
　　“你是。。。海哥。。。原来今天是你当值啊。”

　　张林海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穿个对襟小袄，胳膊上鼓鼓的肌肉在衣服下面一动一动的。他弯腰行礼：“是的，大小姐。”
　　其实他是用三瓶好洒跟老王换的班，为的只是能早一眼看到大小姐。

　　“海哥你不用客气，和从前一样叫我小云就行。”

　　“夫人在降虎堂等着您呢，大小姐。”

　　“我十年没回来，这里一点也没有变啊。”

　　“是的，大小姐。”其实是十年又一个月零三天，而这里的机关已经更新到第七代。

　　后面飞虎营的女孩子们都叫起来：“我们也要去见翠竹夫人。”

　　“好的，你们能不能表现得稳重些。翠竹夫人也没有三头六臂，样子很普通的。你们不要一见面就品头论足，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降虎堂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更破旧。
　　门口趴着的石头老虎仍旧趴在那里，只是后背上磨得更光亮。
　　十年，想必又有许多的小孩子曾经骑在上面。

　　翠竹夫人也穿着和十年前相同款式的衣服，只是鬓角的白发和细细的鱼尾纹默默地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娘，这些小姑娘、小伙子是飞虎营的孩子们。来，大家见过夫人。”

　　一百二十个人整齐地弯腰行礼：“夫人好。”

　　“欢迎各位来到孟家寨。老张，你带孩子们先去休息吧。”

　　年轻人毕竟是无拘无束地，远远地传来他们的细语：“原来有名的翠竹夫人很普通啊。”

　　湘云笑了笑：“这些孩子听了许多江湖传言，以为翠竹夫人长得一定和常人不一样呢。”

　　“一笑追魂孟湘云，笑里藏刀孟湘水，你们姐妹两个现在也是很有名啊。都说你们找到失传上百年的媚功，只要笑上一笑，对方就意乱情迷，内功尽失。”

　　“那我手上的茧子因何而来呢？我练功用的沙袋为什么每年都要重新缝过呢？”

　　“所以说真相在传递过程中会严重失真，必须掌握大量的第一手情报进行比对分析。”

　　“娘，你的头痛症好点吗？听说您最近睡觉不太好，这是湘水孝敬您的三颗定心丹。”

　　“小水好不好？她肚里的孩子好不好？”

　　“都好，我已经把咏花拘在山庄里陪着她。湘水现在挺能干。我把整个山庄都交给她管，居然干得有声有色。。。怎么看不到我爹呢？”

　　“这老头子现在收个徒弟，爷俩天天窝在后山的树林子里练功。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就回来。”

　　“娘，咏花说当年奶奶来逼我成亲是您去信请她来演戏的，可有此事？”

　　“不错，他小子拐着表婶一走大吉。我要是不请姑姑来演戏，你多没面子啊。”

　　“娘，你知道他干出这种荒淫无耻的事情，还是让我嫁给他？”

　　“三十年前，冷家惨遭灭门之祸。当时的冷红荔才只有十岁，冷红蕉只有七岁。姐弟俩因为正好在街上玩耍而得以幸存，后来一路讨饭来投奔赵家。五年后查出仇家是白鹤宫，赵家出动精英三十九人，潜入川西，血战两天两夜才得以雪仇。赵春水在此战中击败赤发鬼叟而一举成名，没想到伤好后才发现从此不能人道。红荔自幼和他指腹为婚，因为感激他而嫁给他。可是成亲十几年，两个人都不快乐。她和咏花私奔后，赵春水只说一句话：“红荔跟着我守这么多年活寡，也该得到自己的幸福。”他自此闭关不出，一应俗务全都不理，现在功力据说在武林排行榜上名列三甲。咏花为真挚的爱情而私奔，根本不是荒淫无耻。再说，你肯嫁给她，也是你自己愿意啊。”

　　“我哪里知道你们是在演戏啊？”

　　“小云，你从小就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坚强，又有自己的主见。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给咏花，不要说是姑姑一个人，就是他们赵家二百来口人，个个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上轿的。”

　　“我的脾气有这么倔吗？”

　　“你五岁的时候，你爹用黄豆教你练发暗器，最后有二十颗豆子找不到，你后来怎么找到的？”

　　“海哥陪着我，整夜在树林子里找，到第二天中午终于找全。”

　　“其中有四颗被山鼠吃到肚子里，你追到鼠窝把三十多只老鼠个个切开，才找到豆子。”

　　“老鼠是海哥切的。”

　　“可那时你才只有五岁，其他的女孩子见到老鼠都会尖叫，你却扒开肚子找豆子。你十二岁的时候，姑姑带着咏花来串门。你说长大要嫁给咏花，接下来两家才订的亲。”

　　“可是他后来长成花花公子，每天就知道在女人堆里混。”

　　“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在赵家辛辛苦苦地经营十年，自己的爹妈都没时间来看看。”

　　“娘，看您，有多哆嗦。咱们说正经事吧，这次为什么让我带着飞虎营回来？”

　　“你先猜猜看。”

　　“要有一场硬仗，孟家寨的力量不足以应付。”

　　“不错，为什么要打呢？和谁打？”

　　“江湖争斗，不外是为利益。孟家寨七代人都在这黑虎山上当土匪，从不踏足其他的势力范围。这次必然是其他的势力要来抢我们的地盘。”

　　“可是这里穷山恶水，有什么可抢的呢？”

　　“两个月前，江湖上传说这里的后山中发现金矿，这必然引起附近几股势力的野心。红利当前，他们大有可能暂时联合起来。”

　　“你推断的，和事实基本相同。”

　　“娘，这么说真的有金矿？”

　　“不错，估计能有几十万斤。”

　　“我们要这么多金子有什么用，不如放弃。何必为身外物拼命呢。”

　　“可是，朝廷想要。不仅要金子，而且要把附近的土匪一网打尽，免得将来影响采矿。”

　　“于是让我们来当鱼饵，等鱼儿都上钩，就收网。”

　　“所以我们除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被吃下去之外，没有别的选择。瑞王现在有难处。朝廷正在西北用兵，兵饷却筹不足。现在天降横财，他不能不要。”

　　“可是孟家寨却要做牺牲品。”

　　“只要我们这条鱼饵足够硬，鱼儿咬上却吃不下去，渔夫就会来把鱼儿抓走的。”

　　“风险太大。”

　　“得罪朝廷，我们照样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