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叫阿九的狐狸》慕璃

1、宋将军

　　宋襄站在陆离阁下，抬眸将这流光溢彩、富丽绚烂的建筑收于眼底，飞檐翘角勾勒出清灵之态，檐下挂着数不清的五色琉璃花灯，山水人物、花鸟鱼虫不一而足，投射出迷离的宝光花影，直教人目眩神迷。

　　蜿蜒的栏杆回廊间可见水晶帘飘荡，在琉璃灯的光影下透出晶莹的华彩，清脆琳琅之声伴着阁中的欢歌笑语不绝于耳，脂粉香气与美食佳酿混杂出一派纸醉金迷。

　　真是好一处光怪陆离的富贵场。

　　宋襄压下心头的不虞，与同僚虚与委蛇着踏入阁中。

　　他是天子亲封的镇北将军，在这北海国境内便是北海王也要敬他三分，只是在官场上过分孤高并不是长久之计，适当的应酬也是必要之举。

　　这陆离阁是富商胡九郎耗费数年、斥资甚巨所建的一处欢场，虽说位于北海国，却常年可见各国诸侯贵族、上界名流出入。今次北海王的叔父新纳一美妾，喜不自胜，便在此做东宴请。

　　一踏入阁中便觉暖风拂面，除了源源不断的地暖外，各处还放置了烧着银丝炭的暖炉，将开门时带来的寒意尽数驱散。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在这极北之地更是苦寒不堪，阁中乐人舞姬却仅着单衣，恍如春日。

　　宋襄想起来时在路边所见，瑟瑟发抖的孤苦百姓，英挺的双眉便紧皱不解，几欲拂袖离去，碍于北海王叔父的颜面还是作罢。

　　席间美婢穿梭，觥筹交错中缀着衣香鬓影，推杯换盏间尽显山珍海味。

　　几轮酒敬下来，宋襄便借机离席，在□□寻了处僻静的亭子歇息。一路走来，随处可见奇花异草与珍禽奇兽，便是这处不起眼的亭子也是金玉雕琢而成。就算是北海王的花园也难与之媲美，而这不过是胡九郎诸多产业之一，当真是富可敌国。

　　宋襄扶栏而立，却见不远处的怪石旁有人独自望月，寂寥的身影在月色的笼罩下更显落寞，好似前方的种种红尘声色都与他无关，也打动不了他。

　　宋襄忽地心头一动，上前搭话道：“在下宋襄，无意叨扰。但如此良辰美景，若是无人相伴岂不可惜，不知是否有幸与阁下一同赏月？”

　　那人闻言回身，一双深栗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清透鉴人，似是能望穿人心，头束白玉发冠，身披雪白狐裘，给这寒意凛然的冬夜更添一分清冷，衬得他肤色胜雪，气质卓然。

　　“若将军不嫌弃九郎，九郎自是欣然相陪。”

　　胡九郎的声音清脆朗然，如闻玉石敲击之声，震得宋襄心头又是一颤。他本以为胡九郎应是染满铜臭气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哪想到竟是如此一个光风霁月般的翩翩少年郎，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识得他的身份。

　　“久闻镇北将军为人磊落仗义，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能与将军结交实为九郎之幸。”胡九郎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他身为商贾，能结交的权贵自是越多越好。

　　宋襄在这笑容下竟恍了神，待反应过来失态却一时词穷，只得局促地表示过奖。

　　胡九郎也不点破那一瞬的尴尬，主动挑起话头与宋襄攀谈。他虽为商贾，却博古通今，见识广袤，正对了苦于无处觅得知音的宋襄的胃口。两人一见如故，聊得极为投机。

　　此后宋襄一得空便去陆离阁寻胡九郎把酒言欢，两人犹如多年至交，往往可以漫聊彻夜。

　　这日又是一通豪饮畅聊，宋襄有了几分醉意，胡九郎却仍是眼神清明，他捧出一只细长的紫檀木盒，将盒子打开，却见寒光一现，一柄宝剑静静地陈列其中，剑柄如龙尾盘缠，剑锋若雀嘴尖利，流转着幽幽的冷光。

　　宋襄本有些迷离的眼神一下清醒了，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和小心，犹疑地看着胡九郎说：“这是？”

　　“这便是大夏龙雀。”

　　胡九郎的笑意还是浅浅的，只是此时宋襄已无暇顾及，他难掩激动地伸手，盒子却在他眼前“嘭”地一声合上了。

　　“这剑年岁已久，为了长远保存，还是不要触碰为好。”

　　宋襄神色一僵，木然地点点头，看着胡九郎淡然地遣人将木盒带走送去密室，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前几日他们聊到宝剑名刀时，宋襄直言最喜龙雀之霸道，胡九郎便说那也是他的藏品之一，当时只道他是吹嘘，谁曾想竟是真的。

　　也对，谁让他是富可敌国的胡九郎呢。

　　宋襄将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却全然品不出往日的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