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微聊斋》几境尘

3、第003章 兰若夜惊魂

　　不同于外头的破败荒凉，殿里干净整洁异常。
　　披裹着红色金纹袈裟的佛像庄严慈祥的端坐神龛之中，佛前香案上的青铜香炉中插着三支轻烟袅袅的檀香，两侧分别供着一浅盘清水、一盏静静燃烧的莲灯。
　　香案前，一僧、一道对坐蒲团上，中间是一盆炭火，上面坐着茶炉，团团水汽蒸腾而出。
　　感受到这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孔微顿感幸福的要融化掉了。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混合着茶香和烤地瓜香气的空气，肚子更是没出息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老道士笑眯眯地招呼道“坐、坐，可怜见的，是哪个黑心肠的竟挑了这么一个日子将个小丫头丢在这荒山野岭？”
　　说罢，自捧着一个瓷碗，注满了滚热的茶放在另一个空着的蒲团前，又拿茶挑子从炭盆边缘扒拉出两个冒着热气的地瓜，用荷叶包了放在碗边。
　　这老爷子实在是太！贴！心！了！
　　孔微也不客气，学着电视里的古礼，双手抱拳深深做了个揖。
　　“打扰两位大师了，多谢！”

　　盘腿坐下，扯起袖子垫在手心，捧起大碗一面吹气一面小口贴边吸溜着热茶。微烫的热流下肚，五脏六腑顿时熨帖非常，全身细胞仿佛都瞬间活了过来。地瓜连皮带肉一口咬下，虽烫的直吐舌头，焦脆绵软甘甜的口感，简直是人间绝顶美味。
　　“啧啧，怎地瞧着倒像个恶鬼投胎？我说和尚，你说的那个劳什子的有缘人，当真就是这个小娃娃？”

　　方才一直入定般闭目打坐的老僧，须眉洁白，甚至不曾睁眼打量孔微一眼，只用苍老的声音低低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须臾，又道：“万事自有因果，此地至阴，又兼业障深重、怨气凝集，劫难早已注定。可惜贫僧福薄慧浅，空留此间数十载，竟只渡化了不足十之一二。未能承继先师功德宏业，圆满大愿，愧甚！
　　小施主心怀宿世慧根，身藏道韵生机，又得因缘际会，打破三界壁垒、跳离轮回苦海，辗转此地，或可谓之天意。若能承继先师功德渡化苍生，以其福荫施惠百姓，贫僧无憾矣！”

　　“和尚，你莫不是已然糊涂？这女娃子瞧着就是一副风吹便倒的样子，若真将圣僧舍利交到她手上，说不得便要叫那些虎视眈眈的孽畜抢了去，便是她嘛……嘿嘿，怕也是个被剥皮拆骨煮汤吃肉的下场。”
　　才囫囵吞了两个大地瓜灌了两大碗热茶的孔微，揉了揉终于舒畅满足了的肚子插嘴道：“两位前辈，虽然听得不太明白，可是，你们可是在说我？”
　　老道士呲牙笑道：“不错。和尚快挂了，老子好心好意千里迢迢赶过来，愿意帮他把圣舍利带走，免得落在妖孽手中，他竟然想要留给你。嘿嘿，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妖怪？！是啊，这兰若寺可是妖物大本营的！自己要是撞到它们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吧？最可怕的是，死了变成鬼怕是还得被剥削压榨……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孔微忙真诚恭敬地望着老僧道：“老师傅，听您方才的话，似乎已知道我的来历，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是自然乐意效劳。只是，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我一不懂法术二不会念经，若是真来了什么妖魔鬼怪，怕是立马就得把小命交代了。”
　　老道笑：“小丫头，和尚最是爱故作玄虚，哼，什么都看得明白，偏又都不说，镇日里玩那天机不可泄的老把戏。我劝你也不必问啦，不管你是怎么回事，既来之则安之。嘿嘿，在哪里活不是活，哪日死不是死，何必执着？”
　　老僧接道：“阿弥陀佛。老道说的不错，生死流转业力不空，时空亦不过是幻象重重，今日种种果皆由往日因……”
　　老道撇撇嘴：“和尚，少扯这些有的没的，瞧瞧女娃子都快听傻了，且说重点。”老僧顿了一顿，叹道：“小施主但有诚心善愿，便足矣。”
　　说罢，竟睁开眼，凝视着孔微平和地笑了笑。又自怀中取出一个檀木盒递给孔微道：“此乃先师无著禅师之舍利，凝聚其毕生功德，凭此福荫加持，只要众生念念善心，便可定神魄、化妖毒、降心魔、消罪障。惟愿你能善用之。”
　　老道嗤笑“但愿她能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孔微默默接过木盒，捧在手心。隐约感到一种宁和的力量包围了全身。
　　老僧似乎放下了万钧的担子般，舒展了雪白的眉头，转头看向老道士：“待贫僧坐化后，这具皮囊一把火烧了，任其随风去罢。若得舍利子，便请老友带与金山寺法相禅师。”
　　“和尚，你聪明一世怎地又糊涂一时？你的舍利虽然约莫着成色也是不错，可那无著禅师的圣僧舍利，常人虽不识，妖孽们却是远远便可见其功德光芒。让女娃娃带在身上，简直就是明晃晃一大块飘香的肥肉。我就是想来个瞒天过海，又如何骗得过去？”
　　老僧只是微微一笑，念了句佛号，再次合目端坐。

　　一时室内檀香渐浓，原本供于佛前的莲灯忽地霹雳一声而后熄灭。屋外风声渐厉，撞得门框哐啷作响，渐渐竟夹杂着一些由远及近飘渺的怪叫和诡异的笑声。室内温度似乎陡然冰冷下来，原本烧得通红的炭火竟也暗淡虚弱下来。
　　老道牢骚道“好你个和尚，走的倒是干净，却留下老子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哼，那些孽障倒是好灵的耳目，已经迫不及待要来老子眼皮子底下抢东西了？”
　　说罢起身，将碗中茶满灌而下，随手将茶碗摔碎地上，活动了下筋骨笑道：“小娃娃，好好在屋子里呆着，老子今晚要玩把大的！”
　　孔微目瞪口呆地瞧那老道士张口吐出了一把荧荧闪光的小剑，又随手捏了几个手诀念念有词一番，那小剑在空中急速盘桓，一阵旋风陡然在殿内刮起！

　　老僧连同座下的蒲团一并稳稳浮空，老道大步走到殿门前，一挥衣袖，殿门猛地敞开，随着两声短促尖利的惨叫，一只黑色的蝙蝠状的影子慌乱地飞走，另一只则掉落殿门前石阶之上，紫红色的血瞬息便流了一滩……
　　道人冷哼了一声：“想死的尽管放马过来！”便大摇大摆到走到了荷花池边一堆架好的干柴旁，老和尚的遗体也随后坐落其上——孔微这才明白方才还在说话的高僧竟然已经圆寂了！
　　老道环视了一周，听得风声叫声瞬息止住，院内竟万籁寂静。方满意地再次捏了法决，但听得“叱”的一声，莹光小剑上竟盘旋燃起了烈火，射入干柴堆中瞬息便引起了一大团烈焰，将端坐其上的老僧吞没其中……

　　似乎不过几分钟，那团剧烈燃烧跳动的烈焰渐渐平复。
　　忽见一道小巧急速的身影自对面墙头直扑火焰，随后便是“噗”的一声，竟是那柄小剑从火中飞射而出，迎面拦阻。一个灰色的野兽样的尸体啪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抽搐了两下再没了动静。
　　老道略一抬手，三枚红豆大小的舍利凌空飞入其掌心。火焰渐熄，又是一阵旋风卷起，一些白灰伴随着尘土与落叶漂浮出了院墙、飞远……

　　老道转身才要踏步回屋，忽又变色道：“好强的妖气，终于来了！你且在殿里回避，切莫出来！”话音未落，殿门已啪地合拢。孔微也被一道劲风吹得趔趄后退了几步！
　　外面才刚静默了一会的夜风，再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还带着要拆墙掀顶的狠绝！殿内炭火早已熄灭，张牙舞爪的鬼影悄然爬上了四壁，粗粝的叫声、凄厉的哭声此起彼伏。桀桀地怪笑声陡然响起，仿佛远在天边，带着滚滚回音，又好像就在耳旁，让人脊背发凉。
　　“老杂毛！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交出舍利子，我等必放你离开，绝无半分阻拦！不然……”粗犷的声音说着说着竟渐渐变为了尖利的女声“这兰若寺，今日就是你葬身之地！”
　　又一个充满戾气的仿若雷鸣般的声音随后也道“何似道……交出舍利子！”
　　言罢，大地震动，整个大殿也颤抖了起来！屋顶的瓦砾块块碎裂、掉落，宛若巨蛇般的影子沿着大殿四周的门窗墙壁蜿蜒盘绕，一路向上，终于从破陋的房顶找到了突破口，猛的穿入殿中，竟是几根巨大粗壮的树枝根须，在屋中狂乱地舞动！

　　孔微一面泪流满面地胡思乱想着“这两只货不会是树妖姥姥和黑山老妖吧？！那老道士虽然好像有两下子，可是对付这种千年老妖也不够看吧！真是天亡我也……”一面慌乱地躲着不时掉落的碎石烂瓦和虎虎生风的树根，忽见那座仿佛稳如泰山不曾受到攻击的佛像，眼中一亮，忙踉跄地跑了过去，一溜烟爬到了佛像背后，把自己裹在了红色袈裟之中。
　　紧随而来拼命抽打的树根，却仿佛被一个透明的罩子挡在了外面，不能近身佛像。细细瞧去果然有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在佛像周围隔出了一片生命防线。孔微方瘫坐下大口喘气。

　　殿外刀剑激烈交击声越来越频繁刺耳，不时亮起的冲天火光、划破黑色夜幕的雷闪，还有老道士中气十足的怒骂呵斥声，让孔微稍觉安心。
　　谁知忽听得“嘭！”的一声，孔微神头看去，竟是那老道士一根巨大的树枝击中，撞开了殿门，倒飞了进来！一个迅捷的转身，老道士吐了口血呲牙笑道“娘的！果然厉害！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
　　笑声还在屋里回荡，人已再次飞身而出，身边环绕着几颗突然出现的电光闪闪的雷珠！
　　嘭嘭嘭噼啪的爆破响声不绝于耳，震得孔微耳中嗡鸣。屋外那两个大妖似乎也受了伤，气急败坏的吼声震天动地“炎爆珠！噬灵符！好阴毒的老杂毛，竟然坏等我修行根基！”
　　“哼，你们这些孽畜坏事做绝害人无数，老道今日虽还不能收了你们，却也要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外头打得愈发激烈，几根探入屋内的树根似乎被剑气砍中，猛地抽搐了几下落在地上，化作一团黑灰，然而随后便是更加剧烈的地动山摇，破漏多处的房顶轰然坍塌，露出阴云密布的星空。数十只黑色翅膀的怪鸟猛地冲了进来，纷纷撞在佛像前那层金色护罩上，护罩的光芒越发暗淡，身边皴裂的声音响起，孔微侧头瞧去才发现佛像竟然已是布满裂痕！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仿佛撞在孔微的心上！
　　终于，在又一只浑身是血的怪鸟自杀式的攻击下，护罩彻底消失了。仅存的三只黑色怪鸟尖厉地叫着向孔微俯冲而来。

　　阿弥陀佛哄嘛呢哄啊！！！
　　佛像轰然碎裂倒塌，孔微狼狈地滚落一旁，随后便觉后背腿上剧痛，粘稠的血喷涌而出。已经不敢去看自己到底伤得如何，扭头看向再次俯冲而来三只怪鸟……这次怕是死！定！了！……

　　忽地，好像有什么拨动了时间轮盘般，正急速逼近自己的恶鸟，仿佛陷入了时间的泥沼，每一下翅膀的振动都极为缓慢而迟钝，圆滚的身子、尖锐的利齿、老鼠模样的面孔、邪恶的眼睛、锋利的爪子，有些秃毛了的翅膀……清晰应在了孔微绝望的瞳孔中。

　　她的表情由恐惧逐渐变为了点点茫然，随后又定格在了不可思议的奇特，随后整个脸庞、身体竟渐渐淡化、消融空气中。
　　再次俯冲而来想要狠狠撕裂眼前这个人类的夜叉，扑了个空，只划破了孔微消失前留下的残影。夜叉愤怒地原地盘桓了几圈，发出尖厉地清啸，却并未注意到瓦石碎片缝隙中，一颗沾满血迹与尘土的青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