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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晴 ...

  •   晴
      庆丰八年八月。
      即将是中秋佳节,都城之中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制作月饼,以在团圆之夜与家人共享。
      然而纪晴却独自一人住在西市一间废弃药方的小屋子里,拿着初雪留下的笔迹回忆。他已经来到都城两个月,问遍京城各户人家,却无一人见过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女子。若是初雪径直朝着都城而来,早在四个月前便该到达都城,然而现在却是杳无音信。他曾像人询问过都城是否有姓余的人家,却被人告知早在三年前,姓余的人家因欺君犯上而满门抄斩。
      纪晴没有初雪更多的消息,只能在都城暂住,期盼有一天,能够找到初雪的踪迹。

      “纪大夫今天又来给大家免费问诊呀!”西市卖猪肉的大刘见到纪晴在街上摆摊,欣喜地打了打招呼。
      纪晴报之以微笑,说:“家住得太偏僻,只好在这里摆摊,如果碍着您的生意,我便离开吧。”
      “唉,没事没事。”大刘摆摆手,一脸高兴,“纪大夫在这儿摆摊,若是告诉别人需要补补身子,不就来我这儿卖猪肉了么!这可是件好事哩!”
      纪晴笑笑,不再言语。
      半天过去,大刘得了空,走到纪晴身边,低声说:“纪大夫,看你人这么好,我就告诉你些事情吧。”
      纪晴有些疑惑:“什么事情?”
      大刘神神秘秘道:“最近大家口风很紧,所以大夫你打听的人才打听不到。因为前几个月,来了个同你打听的人很像的妖怪呐!”
      纪晴眼皮一跳,立即意识到,他口中的妖怪,一定就是初雪,于是赶紧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
      大刘张望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儿,才继续说道:“当初那个妖怪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招惹了秦公子。唉……人家秦公子可是钦天监监礼大人的儿子,一下子便认出她是妖怪,然后就将她抓到钦天监里头去啦!”
      钦天监,纪晴低头沉思,这个皇家的地方,他没有修习武功,无法进去探看,而那位秦公子,想必不会帮他的忙。
      见他皱了眉,大刘安慰道:“纪大夫放宽心,那是个白发红眸的妖怪,在意她做什么,你要找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呢!”
      纪晴无法反驳,只好冲大刘温和一笑。

      渐入黄昏,纪晴收摊回家。
      昏暗的道路上,他隐隐约约觉得家门口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瞧,果真是一个喝得烂醉的人,看身形,似乎还是一个少年。纪晴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将少年背入屋内,调制一碗醒酒汤喂下。
      “白发红眸……那不是小兔子么……”少年昏睡在床上,口中喃喃着说着梦话。
      纪晴听着,心中一跳:这个少年怎么会提到初雪?待到听到小兔子三字,他想起了初雪当初跟着他离开童家村的模样:安安静静的,有时候默默吃着手中的糖葫芦……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砸吧着嘴,吃着胡萝卜的小兔子。
      想到这里,他会心一笑,随即又敛去了笑容,有一丝淡淡的愁绪缠上心头。
      初雪,我会去救你的。

      第二日天色微亮时分,少年睁开了他的睡眼,喊了声娘后,转眼看见屋里的装饰,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喊:“来者何人?敢绑架我?!”
      躺在长椅上的纪晴被他惊醒,看见他戒备的状态,笑道:“小公子醒了?可有觉得不适?”
      “你是谁?”他警惕地瞧了一眼纪晴,“看你不会武功的样子,怎么绑架我的?”
      纪晴只觉得这个少年十分活泼可爱,不禁失笑:“小公子昨日醉倒在我家门前,在下又恰巧是名大夫,便将小公子带入家中配了一碗醒酒汤,以防宿醉带来的头疼。”
      “宿醉?”少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恍然大悟,“对哦,我昨天还跟几个侠客喝酒来着……”说罢,他蹦下床,朝纪晴抱拳答谢后,准备离去。
      “小公子请稍等。”纪晴急忙将他阻在门口。
      少年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随即了然,朝自己腰间摸去:“也对,我喝了你的醒酒汤,得给你钱才是……我的钱袋呢?”他着急地将自己全身上下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钱袋。
      “定是小公子醉了之后被人摸去了。”纪晴温和一笑,“在下并不是来收钱的,只是有一个请求。”
      少年皱了皱眉,似乎在打算什么,喃喃道:“可是我是来都城看妖怪的……”
      纪晴接着道:“正是此事。”
      少年眼中突然露出闪亮的光芒,兴奋地说:“你也想去看看那个白发红眸的兔子精?”
      纪晴神色有些黯淡:“这世间并无什么妖精鬼怪,那位姑娘不过是患了罕见的病症,并不是妖怪。”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少年十分纳闷,突然恍然大悟道,“啊,你跟那个妖怪相识啊!”
      纪晴面色稍稍不善:“初雪是我的意中人,不是妖怪。”
      少年嘟了嘟嘴,赶紧道了个歉,然后说:“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要让我救那姑娘吧?”
      纪晴一听,脸上便有了些许光彩:“不知小公子可以帮这个忙吗?”
      少年摆摆手:“不行,我不像我娘会开锁,最多就是潜进钦天监。我打不开牢门的。”
      “那可否带在下进入钦天监?”纪晴问。
      少年思考了一番,依旧摇头:“不行,你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身量又比我高,我可带不动。”
      纪晴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难免失望,垂下眼帘想着其他办法。
      少年见他十分失望的模样,于心不忍道:“这样吧,我可以帮你带点儿东西进去,或是带话。你有什么想带或者想说的吗?”
      纪晴抬眼看了看眼前这意气风发的少年,心中有了主意,便说:“那烦请小公子为我带一串糖葫芦给初雪吧。”
      少年显露出惊讶的神色,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最后只说了一句“那你给我点儿钱吧”,然后拿了钱便想走。
      纪晴在他出门前赶紧问道:“不知小公子尊姓大名?何时动身?”
      少年将手中的铜板一抛一接,头也不回道:“我叫乐,呃不,晏安……燕子……晏子使楚的晏,安乐的安。我明天就来给你答复,你放心吧!”说罢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纪晴一边感叹晏安的轻功果然高超,一边收拾这自己摆摊的用具,准备上街摆摊去,顺便在打探打探初雪如何被抓的消息。

      纪晴今日上街,只觉得大家分外躁动,正想找个人询问发生何事,大刘便急急忙忙跑来了。
      “纪大夫,出大事了,你可知道?”大刘满脸焦急,额头上还冒着汗。
      纪晴疑惑不解,问:“怎么了?”
      大刘一脸惊恐万分的表情,颤颤巍巍道:“想必纪大夫已经知晓其他地方的疫病了吧……今天官府放出消息,说疫病染至都城了!”
      纪晴当即脸色凝重,拉着大刘问起详细的细节,直到听到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消息后,他才没了打听病情的心思。
      大刘一脸愤恨得以发泄的表情,说:“钦天监大人找出了疫病根源,就是那女妖怪!皇帝五天之后便要举行祭天,到时候便要火烧了那只妖怪,看她还敢作祟害人!”
      纪晴已经不自觉瞪大双眼,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已经停止了。他才刚刚探得她的消息,还未做出任何行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纪大夫?纪大夫你怎么了?”大刘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还伸出他油腻腻的手摇了摇他的肩。
      纪晴猛然回过神,声音不自觉地颤抖:“我,我今日不摆摊了,先回去了。”
      大刘愣愣地看着他将刚刚摆好的东西又重新收拾好,踉踉跄跄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觉得莫名其妙。若是因为妖怪可以除去而激动的话,是不是反应过激了些?想了半天,他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把这归因于,纪大夫因为疫病可以直接出去而不能大展身手而感到失望了。

      纪晴失神了许久,回过神是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住处。心头一股无名怒火喷涌而出,他重重一拳击上门框。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懂武功,否则他定要在今夜闯入钦天监将初雪就出来。
      手指一阵一阵的刺痛让他逐渐冷静下来。初雪身上的毒素还未全解,若是再拖下去,即便用了自己原先取得的风絮草制成的解药,怕也是难以根除。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也必须想法子将初雪解救出来。
      脑中隐隐约约有一种想法在浮动,纪晴进屋一头躺在床上,望着头上的房梁,仔细地思索着。初雪那静谧美好的容颜又在他眼前浮现,或许在别人看来,她的样貌令人恐惧,但是在他眼里,她是纯洁无瑕、美若天仙的女子。
      “天仙!”纪晴突然间轻喊一声,噌地坐起身。原来如此!他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既然钦天监用鬼神之说来囚禁她,我何尝不可用鬼神之说救她?”

      夜幕降临,晏安拿着手里仅有的一枚铜钱,有些头疼。他白日拿着钱买了其他吃的,这时想着要去夜探钦天监了,才想起来还要买糖葫芦。可是一串糖葫芦便要三钱,这剩下的钱可不够买一串的。思来想去,晏安一狠心:虽然他爹爹明确地告诉他不可以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但是如今事出有因,这不是做坏事,反而是做好事。
      于是他用了他最喜欢的娘亲最擅长的顺手牵羊,“牵”了一串糖葫芦,顺便将一枚铜钱塞在小贩的衣兜里。
      使出最擅长的轻功,他沉着夜色正浓,一个纵身便跃入钦天监的围墙。
      晏安听见有一个守卫说道:“今天那个妖怪又想逃跑了……”
      “可算秦公子有先见之明,每日将神虚道士的符水掺在米饭里头逼她吃下去,不然这些符咒哪里困的住她那种修行千年的妖怪?”另一个守卫答应道。
      什么符水还需要掺在米饭里头?真是奇怪。晏安伏在屋檐上,抽了抽嘴角,然后轻手轻脚地跟着其中一个守卫,来到了钦天监的囚牢。
      囚牢内昏暗潮湿,借着牢外幽幽的烛火,晏安勉强看见里头的模样:一个巨大的铁笼四处贴满用朱砂描绘的符咒,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下显得十分可怖。
      “喂,女妖,吃饭。”那守卫冲着里头喊道。晏安在他身后瞧了瞧,一片黑漆漆,什么都没能看见。
      守卫见牢笼中没有动静,嘟囔了一句,便从怀里拿出囚笼的钥匙,开了门。晏安在这一瞬间从屋顶跃下,抬手一挥,用他娘亲所制迷香迷晕了守卫,然后窜进了笼中。他这才看清里面的样子:一个白发白衣的女子闭着双眼静坐于其中。,双手被两根有脚腕粗细的铁链栓在铁栅栏上,铁链上亦贴满了黄纸红字的符咒。
      晏安犹豫了许久,才试探地喊了一声:“喂?你醒着吗?”
      她仍是没有动静。晏安撇了撇嘴,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然后从怀中拿出了油纸包着的糖葫芦递给她:“喏,有一个纪大夫叫我把这个带给你。”
      初雪闻言,才睁开了她的眼睛,抬头瞧面前的人。一见到面前这个陌生人,她的眼中显出一丝惊讶,随即又消逝。她张嘴,声音嘶哑:“纪大哥来了?”
      “他没办法进来,托我给你带糖葫芦。”晏安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全神贯注于观察这个白发女子的容貌。她虽然白发瀑悬,一双红色的眼睛在烛火下却看起来十分漂亮。晏安眨着眼看了许久,愣愣地说了一句:“你真的不是广寒宫里的玉兔吗?”
      初雪猛然间睁大了眼,她从未想过还会有人这样看她。她垂下眼帘,似有什么模糊了眼睛。她轻轻摇了摇头。
      门口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晏安一个闪身隐入暗处,初雪复低头阖眼,一句话也不说。守卫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睁眼看见进来的人,立即跳了起来,朝来人鞠了一躬,恭敬道:“秦公子。”
      秦无易冷冷扫了一眼守卫:“方才你在做什么?”
      守卫立即打了一个寒战,磕磕巴巴地回道:“这个,这个,刚刚在给女妖喂饭。”
      “喂饭?”秦无易瞥了一眼放在初雪面前的没有动弹的饭食,冷哼,“这就是你做的事情?她可一口都没吃!”
      守卫急忙点头哈腰道:“属下知错,属下,属下这就喂她吃……”
      “够了,”秦无易摆摆手,“你出去吧,我来。”
      守卫急忙抬头:“可是这女妖很是危险,公子您……”
      秦无易转过身盯着他不做声,守卫感到不妙,急急忙忙退出囚牢,还将门掩上。秦无易走进笼中,在初雪面前蹲下。
      晏安本以为初雪仍旧是不理不睬的态度,没想到她却主动开口了,而说的内容,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初雪抬头,眼神之中带有些许期盼,她轻声说:“哥,是我对不起爹娘。”
      哥?晏安想不明白,钦天监秦大人的儿子居然是她的哥哥?!那么秦大人怎么还会将她关进牢中?
      秦无易的语气有些焦急与无奈:“我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哥。你也没有对不起你爹娘。”
      “不可能!”初雪硬生生打断他的话,她的眼神十分坚定,不容置疑,“哥,你照顾我十年,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虽然我们已经有十年未见了,但是你的模样却并没有怎么改变,我……”
      “够了,”秦无易不敢让她在说下去,随即又低声询问,“皇上就要拿你去祭天,你还不改变心意跟我离开么?”
      初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我的死可以解决蔓延天下的瘟疫,我愿意留在这里。”
      “你又不是……”秦无易欲言又止,盯着她许久,才愤愤道,“既如此,我就要让你知道,你的死根本不能改变什么!”话罢甩袖而出。

      秦无易愤愤回到秦府,呵斥了一番看不顺眼的下奴,眉头紧皱。
      “少爷,”这时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少爷,门口有一个道士求见。”
      秦无易听到“道士”二字,没来由的怒上心头:“不见!”
      管家却有几分犹豫之色,怯怯答道:“那道士说,他来是跟最近的妖孽作祟有关系的,必定要求见大人。”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交给秦无易,“这是那道士写的,说什么您看了就明白了。”
      秦无易接过纸条,之间上面写了“初雪”二字,心里一惊,思忖一番,命管家将那道士传唤入府,屏退左右,在堂屋内独自等候。

      来人身着一件灰色道袍,手上执一柄拂尘,十足十一副世外仙人的模样。秦无易有些意外,本来以为这位道士会是老人,没想到却是一位神采奕奕的青年人。
      秦无易警惕的望着他,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牢里关着的“妖孽”名叫初雪,却听他掷地有声地道:“在下纪晴,初雪是我的徒弟……亦是我的未婚妻,请秦大人救救她。”
      秦无易有些吃惊于纪晴所言,却没有显露出来。他将他打量了一番,扭头坐上了堂屋的主位,分外冷静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你怎知求我就可以救下那祸害社稷的妖孽?”
      纪晴的眼中十分笃定:“就凭大人是初雪的哥哥。”
      秦无易拿着茶杯的手一颤,出卖了自己的震惊,但他的表情却十分轻蔑:“可笑。你从何处断定我是那妖孽的哥哥?”
      纪晴却几步上前:“如果不是,那为何会知道关在狱中的女子名叫初雪,又屏退所有下人,独留大人您一人与在下商谈?想必大人对于初雪的事情十分关心,而且,在下知道,大人正在拼尽全力,保护初雪。”
      “你潜入过钦天监牢狱?”秦无易警惕起来。
      纪晴答道:“在下偶然间识得一位热心少侠,他不为流言所惑,代替在下潜入牢笼探望了一番初雪。望大人恕罪。”
      秦无易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这件事关系到国家社稷,可不是你一介草民就可以干预的。”
      纪晴神情坚定:“只要能救出初雪,在下愿意拼上性命……因为我不想再离开她一次了。”
      秦无易听罢,也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说:“连我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如何能做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纪晴上前附耳道。
      秦无易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呵,原来如此。”

      原来在秦无易离开钦天监牢房时,晏安从角落里跳出来,朝初雪开心的挥了挥手,也不见她是否理睬,便尾随秦无易绕出了牢房。紧接着,他便跑回了纪晴的住所,将所见所闻统统告诉了他。
      纪晴学习医术已有大成,冷静是学医至关重要的东西,所以当下初雪性命危急,在已有对策之后,他愈发冷静,仔细思考其中的端倪。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所谓符水,不过是给初雪提供饭食的借口。为何这秦大人要用这种借口保护初雪?秦大人矢口否认自己是初雪的哥哥,反倒更加肯定了纪晴的推断:秦无易,正是初雪失散多年的哥哥。然而他又为何成为了秦监礼的儿子,这点就不为人知了。
      然而这个不是纪晴关注的重点。他现在只要紧紧握住秦无易正在保护初雪这一点,便有七八分把握,让秦无易一起加入到他营救初雪的计划当中。
      他不仅要救出初雪,他还要让初雪堂堂正正的在这个世界上行医问诊,和他双宿双飞。

      五天之后,祭天大典如期举行。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上看台的龙椅上。群臣都看得出,皇帝双目无光,眼神涣散,精神状态十分不佳。但是皇帝多年来龙体欠佳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秦监礼更是十分满意当下皇帝的状态。他朝皇帝处随意行了礼,便趾高气昂的来到主祭的位置。
      然而,秦监礼唯一不满的,是这次的祭奠,举行仪式的却并非是他,而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道士。
      原本仪式的所有内容全部都有秦监礼自己行动,可是在祭典的两日前,整个京城却突然传出了一个流言:京城来了一位世外仙人,凡是得了顽疾久医不愈的人只要那到他的仙家医方,不过几天时间便好转,甚至隔天便痊愈了。然而他却说,这瘟疫之源,也就是那个妖孽如果简单施以火刑,这京城将会即刻变为人间炼狱,必须让他亲自登上祭典,施以仙法压制,才可以真正去掉瘟疫。
      那浑浑噩噩的皇帝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流言,立即担心的找来钦天监大臣,要求他们在祭典上将那仙人捎上,让他主祭。秦监礼本来并不同意,然而皇帝却说他自己做了一个梦,便是那仙人入梦指点了他,所以以前事事听从钦天监安排的皇上,这次居然非常执拗的要求一定要带上那仙人。秦监礼想了想,不过就是换个人行刑而已,也无甚大碍,便同意了。

      待秦监礼将祭文念完,一声令下,便让纪晴上了祭台。祭台之中,初雪被脚腕粗的锁链紧紧缚在几尺高的铜柱之上,身旁早已围上了火刑用的木柴。
      初雪一直低着头,白发掩盖了她的红色的眼睛,炽热的阳光晒在她的身上,已经如同火烧般疼痛。可是她没有动弹,静静等着祭文念完。在祭文念完的那一刻,她缓缓抬起头,也不知是否是想要最后看一眼世间,她呆呆地看着天空,眼中也不知怎的,渐渐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常年将情绪掩藏在自己心里的初雪,苦笑了起来。
      她还是想活着,即便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她想起了纪晴。她想见他最后一面。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当她低头的时候,面前正是她思念了许久的师傅——不,早已经不是师傅,而是她最爱的人。
      “师傅……”她喃喃道,似乎是有些吃惊,又有些难过。然而她看到他的神情泰然自若,还微微张了嘴,似乎在说着什么。
      纪晴在说:“不要怕。”

      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黯淡下来,乌云滚滚,隐隐有雷声开始轰鸣。
      秦监礼有些纳闷,这道士上了祭台便呆呆站在上面什么也不做,不知道在装神弄鬼些什么。他的心情也随着乌云的密布开始紧张起来,暗暗吩咐手下催促纪晴快点将妖孽烧了。
      终于,纪晴拿起了火把,就要往干柴上点。
      他的计划是,在他即将点着的那一刻,有晏安假扮的“观世音的童子”便从后方的城墙上用轻功飞出来,站在铜柱之上,用内力千里传音向全城人警告:绑在铜柱上的并非妖孽,而是月宫的玉兔,此番下凡特地为了肆虐的瘟疫,却被尔等凡人当作妖孽,若是真的烧死了,上天便会降下天谴。
      然而,上天似乎真的动了怒一般,在纪晴登上祭台的时候,天便渐渐阴了下去;而等纪晴拿起火把点燃的一瞬间,雷声大作,顷刻间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将火把上的火浇灭了。
      秦监礼震惊了,秦无易震惊了,纪晴震惊了,皇帝震惊了,全城人都震惊了……
      晏安见状,临时改变了主意,藏在城墙的角落里,用内力千里传音:天降月宫仙女,救济世间,尔等凡人却妄图烧死,天帝不忍,特命龙王天降大雨,以救月宫仙子。
      秦监礼震惊,却也无法反驳,只得跟着大家一起跪下,心里却在揣摩是谁搞的鬼。他身为监礼,可实际上却不信鬼神。
      然而他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让他无处翻身。
      秦无易突然走到御前跪下,在大雨之中奉上奏折,恨恨道:“秦监礼秦海,污蔑忠臣,残害百姓,前钦天监监礼余湛春九族被灭,以及瘟疫泛滥,都因秦海而起,望皇上明察!”
      秦监礼大声斥道:“无易,你疯了?在皇上面前污蔑你的父亲?”
      “你以为我真的想认你做父亲吗?真正的秦无易早已经死在两年前的瘟疫之中了,我是余湛春之子,余初寒。”秦无易冷冷回道。
      “你竟然!”秦监礼怒极,正要拔刀,却被呵止。
      “秦爱卿,你僭越了。”
      秦监礼回头看,正想大声斥责对方,可是看到的,却是皇帝冷峻的脸,先前的儒弱、疲惫感竟然一扫而空。
      秦监礼心中一跳,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纪晴才不愿理会其他人的一举一动,他早已得到皇帝首肯,在秦无易奉上奏折之时,同晏安将初雪救下来。
      初雪瘫软在纪晴的怀里,气息微弱。在一番太阳曝晒与大雨淋湿之后,原本体内的毒素便发作出来,让她失去了意识。
      纪晴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不愿放开,知道晏安小声催促他们需要尽早离开的时候,才回过神,在晏安指引下绕开人群离开了祭台。
      “初雪,初雪,不要睡,不要睡。”他将初雪背着,一路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声音却是无意识的在颤抖。他都不知道自己对于失去她,究竟会有多恐惧。
      回到了纪晴的居所,他看着嘴唇发黑的初雪,心里不由得慌张起来,急忙将早早配好的解药放在她口中。然而她却无法吞咽,连水都不能喝,更何况是药丸。
      纪晴想起了从前,在他病入膏肓之时,初雪是如何喂药给他的。他立即抱起初雪,将解药放在口中含化,然后轻轻触上她发黑的嘴唇,打开她的牙关,用舌头一点一点将苦涩的药汁送入她的口中。
      “你一定没事的。”纪晴在她耳边轻声说。

      三日后。初雪才悠悠醒转。
      在纪晴的高明医术下,初雪身上的毒解的七七八八了,残留的余毒也不必太过担心。
      那天晏安将他们救下来之后,觉得自己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大侠,便也没有跟纪晴打招呼,自己开开心心地冒着雨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初雪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起了自己的哥哥。然而纪晴替初雪去寻找秦无易的时候,秦无易只托自己的管家给他带来了一封信,让他转交给初雪。
      “哥哥离开了。我要去找他。”初雪依着枕头,罕见地叹了一口气,“纪大哥,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大嫂担心……”
      纪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低声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他的双手越收越紧,“我并没有娶妻。”
      “一年前,我看到你走了……我就知道,我该离开了。”初雪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纪晴松开她,替她捋了捋白色的秀发,微笑着说:“傻瓜,我的身边,我的心里,只可能是你。我没有娶妻。”
      初雪看着他许久,突然就落下泪来,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埋在他胸口痛哭。
      “初雪,我答应过,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嗯。”

      多日后,一位男子背着药箱骑着马,身前是一位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庞的女子,然而她的白色秀发却没有隐藏在帽间,而是随风飞扬着,在夕阳的照耀下,有着一种独特的美丽。
      “初雪。”
      “嗯?”
      “你觉得你哥哥会去哪里?”
      “应该会回家吧。”
      “那我们也回去吧。”
      “嗯。”
      秋季的天空,分外清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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