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In the Fire of the Sun》Ecthelion

1、第一章 白昼

　　□□的尖端淬了毒。
　　很简单的一句话，很容易就能说出口。□□的尖端淬了毒。我在心里重复这句话，翻来覆去。刺透你的肩膀，将你击倒在地的□□。淬了毒。我听见自己在脑海里这样说，反反复复。只要我叫出声，唤来卫兵，说出口：“□□的尖端淬了毒。”你就能活下来，你就能看到明天的日出，你就会赢。
　　假如你爱过我，你就不会背叛我。
　　白色的阳光透过墙上惟一的高窗照进来，积累在地板上，形成一块耀眼的斑点，周围环抱着幽深的阴影。它慢慢地变长，冷酷无情，不断向东蔓延，不紧不慢地越过铺地的石板之间的缝隙，一条，又一条。它每移动一吋，你离死亡就又近了一吋。
　　白石反射的亮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淬了毒。
　　不，我不会说出口。我会保持缄默。我不能说出口。这一切必须了结——我的爱，我的恨，我中的魔，我遭的囚。每一样。了结。永绝后患。而我的阿瑞蒂尔，我要了结这一切，惟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你。
　　我以为我至少可以不要你的怜悯。我以为我至少可以不给你我的儿子。至少像个战士一样，死在这座该受诅咒的城市。但你阻挠了我，你甚至破坏了我最后的尝试。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所以，我现在坐在这个简陋的房间——这座监牢里，在一座岩石筑起的高塔中，再一次成了你的俘虏。然而我还没有一败涂地，因为毒药正在你的血脉里扩散。你救了我们那个忘恩负义的孩子，但我不再为此记恨你，因为这样一来更好，他就已经无关紧要。哦，阿瑞蒂尔，我的爱，我的生命，我的诺多新娘，现在我发现了，我必须杀死的是你。正是你。一直都是你。从一开始就是你。永远是你，命中注定是你。
　　阿瑞蒂尔，你可爱我？你若不爱，那你为什么来到南埃尔莫斯？你为什么投入我的怀抱？你若爱我，那你为什么蔑视我，离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不，不要回答。你当然会这样对我。你会背叛我，甚至不屑回顾，因为你就是这样，这是你的天性。你会杀了我，不思悔恨，因为你们过去就这么做过——你，和你的亲族，在澳阔泷迪，还有那么多其他的地方。而我知道。我始终都知道。你浮躁不安，你冷酷无情，这就是你那一族的风格。我始终都知道。没有什么能留你太久，有朝一日你一定会离开我，而我要阻止你，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我始终都知道，你把毒药一点点灌进了我们的儿子的耳朵，一滴又一滴，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从血泊中编造出荣耀，从不公的骄傲中编造出英勇。你发现那双耳朵肯听、愿听，因为他狠心无义，他随了诺多，随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对他说过的所有的话，因为我确实听见了。我藏在月光下的阴影里，森林的深处，在你那残酷的白焰无法触及的地方。我确实听见了。
　　哦，阿瑞蒂尔，我当时就该杀了你，那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去。
　　这处岩石之地的酷烈阳光烧灼着我。□□的尖端。淬了毒。就像你毒害了我们的儿子。我若开口，你就能活。我若不开口，你就会死，而我也会死。地板上的光斑又加长了一吋。
　　阿瑞蒂尔，你可爱我？你若爱我，那你为什么残酷无情地夺走了我那群星闪烁的世界，用你那苍白的火焰和浓黑的阴影取而代之？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自生自灭？你为什么侵入我的领地，在我自己的森林里处心积虑地捕捉了我？我记得你在南埃尔莫斯度过的第一夜，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你精疲力尽，沐浴着星光，在林中空地上沉睡，因为你找不到出去的路。而我悄然进入那片空地，我盯着你，被吸引着，投向你那银白的火焰，就像飞蛾扑火。微风吹拂，你在梦中微微颤抖，你洁白的裙边瑟瑟飘动。那时我就该杀了你，那样我就可以解脱，可是在星光下，你看起来几乎是纯真无辜的。
　　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这么软弱。我把这些话在头脑中翻来覆去，想象着自己告诉卫兵，告诉你哥哥。□□的尖端淬了毒。但我什么也不会说。我会保持缄默。
　　他们说，我处心积虑捕捉了你，诱惑了你。可真相大相径庭，恰恰相反，是你诱惑了我。是你永远不肯放过我。是你。一直都是你。从最初的一刻就是你。完完全全是你。即便是现在，你也已经把我身不由己地拖了过来，把我从我的森林里连根拔起，拖来了你的岩石城市。在这里，我坐在一间监牢里，瞪着地板上的一方白光，听着一句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重复。□□的尖端淬了毒。□□的尖端淬了毒。我会保持缄默。
　　你若不爱我，那你为什么来到中洲？你为什么在迷咒笼罩的森林里回应我的拥抱？在那片森林里，我们首次结合，我和你，丈夫和妻子，天地间雷声狂暴，大雨滂沱。你伸出双臂拥抱着我，拖我堕落。哦，阿瑞蒂尔，那时我就该杀了你，那样我就能永远占有你。可是你眼中反射的闪电，就是我所能看到的一切。
　　屋里的光减弱了，从白色变成了金色。地板上的光斑继续变长。它东移的每一吋，都向死亡接近了一吋。我缄默的每一刻，都向死亡靠近了一刻。淬了毒。□□的尖端。我知道这一点，因为那双把它蘸入毒药的手，正属于我。
　　因为我们拥抱的时候，我感到你的热情迎合了我的，将我点燃，熊熊火焰吞没了我。你怎能不爱我？你又怎能爱我？每一天，我都感觉你的骄傲和轻蔑像火把一样鞭笞着我。每一天，你都与我争斗，反抗着我想给你的一切——我所拥有的一切！阿瑞蒂尔，我是你的丈夫！但我现在懂了，哦，我确实懂了，我明白了。你的热情和你的骄傲，它们是一体的，是相同的。那就是你。热情如火。骄傲如火。残忍如火。你天生就是这样的。那就是为什么你穿过冰海来到中洲，找到了我，又离开我。那就是为什么你在澳阔泷迪的海滨背叛了亲族，你的，和我的。那就是为什么，你背叛了我。
　　哦，我美丽的阿瑞蒂尔，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该杀了你，为我的族人复仇。
　　屋里暗了下来，暮色已经降临。骄阳沉落，东边墙上只映出了最后一点银色。阿瑞蒂尔，你可爱我？
　　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答案，因为□□的尖端淬了毒。然而光辉不再刺痛我的眼睛。无论如何，我为它做了个了结。你永远不能再背叛我。因为你看，阿瑞蒂尔，我的爱，我的妻子和敌人，残杀过我亲族的人，在这里，在你的岩石城市里，在你的监牢里，我终于找到了战胜你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