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压海棠gl》闲苔

52、第四十九章

　　至妍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中还是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女，连烦恼里都透着甜蜜，还是那年的夏府，府里有高堂父母，有手足至亲，仆婢成群，锦衣华服，还有，那个叫芊玉的小丫头，那时的她还叫芊玉，不叫陆孟龄。

　　芊玉却比陆孟龄好，芊玉没有错综复杂的家族，不用背负家国利益之争，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小丫头，和小姐心无芥蒂地说着体己话，和小姐一起爬屋顶看禁戏，也可以深更半夜翻城墙去赏月。

　　她喜欢躲懒，任性又可爱，喜欢置气，喜欢顶嘴。最可恨的居然还对未来的姑爷芳心暗许，是的，梦中的场景这一幕最清晰，最现实。错付衷情的芊玉站在荷塘的观景台上，被至妍无心推进了荷塘。

　　在梦中至妍依旧奋不顾身地跃如荷塘去救她，至妍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可能会淹死，却依然抱着死了也要在一块儿的心跃入水中。

　　梦中的荷塘水流湍急，似乎和记忆里的又不一样，惊涛拍岸，激流遍布，以至于根本无法抓到芊玉，铺天盖地的只要这滔滔流水，沉浮其中。

　　至妍突然害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怕不能跟芊玉死在一块儿，窒息的眩晕袭来，却被一只柔柔的手抓住，又被搂在了怀里，这是那熟悉的气息。

　　风浪丝毫未减，水中乱石嶙峋，磕磕碰碰疼得那样真切，混沌的水中，至妍只记得一双柔软的手一直护在她的脑后，护在她的腰间。

　　至妍的梦中色彩斑斓，孟龄却恍觉沉睡百年，脑中所有的记忆都被虑空，睁眼便是湛蓝的天，淡淡的云，轻轻的风，鸟鸣花香恍如隔世。

　　那一瞬的错觉像是初生，前尘往事俱烟消云散。孟龄微微一动，胸口却一阵剧痛传来，风一吹，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凉飕飕的，这一刻又将她拉回现实。

　　至妍呢？孟龄不顾伤痛撑起身来，才看到至妍在不远处，守着一堆干柴，拿着两块打火石卖力地敲着。

　　孟龄松了口气，打量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置身江边不远的河滩上，这里有个浅滩，水流平缓的很，大概是被浪冲到河滩上才侥幸逃过一劫，至妍的外衫也盖在自己身上。孟龄微微一笑，她讲究还是有情的，这次大难不死，就当是重生了，家国兴衰存亡便当是前世，抛开不提了，今生便只以守着知己为念了。

　　看着眼前的人儿，敲了许久也没敲出一丝火花来，孟龄强撑起身子走到她身后，从她背后伸出手去接那两块打火石：“我来帮你吧。”

　　至妍吓了一跳，随即又冷冰冰地说道：“你还没死？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你舍不得杀我，我怎么舍得死呢？”孟龄苍白失血的脸上竟浮起点点笑意，这丝笑意惹怒了至妍，一把将孟龄推倒在地：“我杀不死你算你命大。”

　　孟龄捂着胸口跌在地上，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至妍有些心疼，最终冷然地背过身去，孟龄也不生气，缓过气来，又笑嘻嘻地凑到至妍眼前道：“人心长在左边，你一剑扎在胸口正中，其实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是不是？”

　　“呸，谁对你手下留情，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那样的杀人狂魔，知道哪里能一剑致命。”

　　“不管你有心还是无意，我都谢你不杀之恩。”孟龄讨好道：“你打也打了，杀也杀了，消气了没有？”

　　“没有，你就是死了也换不回我从前的家。”至妍说到这泪水便忍不住滚滚而落，心中有气，想动手打她两下，看她那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又可怜得很，终究没忍心下手。

　　孟龄不怕被她打骂，却不忍看她哭，更不知如何安慰，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妍儿，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骂我心里能好受些你只管大骂就是，只求你给我个机会照顾你好不好？”

　　至妍倚在孟龄怀里，多日存积的无处安放的悲伤爆发出来，抱着孟龄哭了个天昏地暗。

　　寒风吹过，至妍打了个寒颤，孟龄才推开她：“我来打火吧，不然一身湿漉漉的非生病不可。”

　　至妍哭过之后心情平复了许多，听话地将打火石递给孟龄，看着孟龄那双白皙又布满血痕的手“噌噌噌”地敲着打火石，隐隐约约想起梦中就是这双手护着自己免受礁石碰撞。心又忍不住软了一下。

　　不多时，衣服也烤干了，至妍见孟龄胸口依旧有丝丝血迹渗出，孟龄也有些昏昏沉沉，心里也焦躁起来，撕了衣襟将她包扎好，搂在怀里护她一夜安睡。

　　缓和了一两人，勉强止住了血，荒郊野地不是久留之地，强撑着带着至妍往远处的小镇子上走去。

　　一路上人烟罕至，不时有怪鸟鸣叫，至妍心中害怕，又赌气不去搀扶孟龄，二人相对无言，更是静得可怕。

　　“哎呀，狼，有狼。”

　　孟龄一手拔剑而出，一手将至妍护在身后，却见一只大狸猫忽地从草丛窜出，又飞快地消失在不远处的灌木里。

　　孟龄好笑道：“哪里又这么小的狼，大小姐五谷不分倒也罢了，猫和狼也分不出来了。”

　　孟龄嘴上戏谑，实则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生死场面见得多了，但此时她身子虚弱，唯恐不能护至妍周全，刚才一番动作又撕裂了伤口，孟龄不得不放开至妍捂着胸口调理气息。

　　至妍无助地站在一旁，看着孟龄，眼中三分惊惶，三分担忧。

　　孟龄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看着至妍笑说道：“没事了，别害怕。”

　　至妍见她缓过来了，依旧是赌气嘴硬：“我害怕什么，难不成你死了我就走不出这片林子了？”

　　孟龄被她噎了一下，换成往日又可以争嘴怄气了，可现在孟龄实在不忍跟她置气，讨好道：“可能是真的，我死了，谁带你出去，你辨不出东西南北，也不知道城镇的分布，没准几天都在林子里转，白天倒也罢了，晚上你又不会生火，不止有狼，还有老虎、豹子……”

　　“你闭嘴。”至妍显然被吓着了，又不确定孟龄是不是在吓唬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哎，你等等我。”孟龄捂着伤口跟了上去：“别生气呀，我不是吓唬你，我的意思是等走出这片林子我再死如何？”

　　至妍顿住了脚步，又是死，如今活着的亲人就剩孟龄，难道她死了就会开心，可是她不死也不会开心，至妍烦躁地转过头去：“你这么多废话，哪里是要死的样子，命是你自己的，要死要活别在我面前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