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百》安南一夏

3、逃

　　“阿佑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阿惜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的回了句，便不再理会他，提起自己的行李正欲离开。却不料在错身时被阿佑用力的拉扯住。

　　怒气忽然便涌了上来，她厉声喝了一句：“阿佑你放开我！”

　　“阿百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醒过来！”阿佑仿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怒吼，抓着她的肩膀忍不住摇晃，似乎这样就能把她摇醒。

　　可是阿惜却仿若听不到似的，用力挣开他的禁锢，一边嘶吼着：“你放开我！阿百在等我！你管好你的老婆孩子就好了，你凭什么来管我！放开我！”

　　阿佑气不过了，放开了她，却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伸手超她脸上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忽然变得十分的清晰可闻，阿惜静了下来，伸手捂上脸颊，那里的痛意在这冷冽的空气里显得特别的剧烈。

　　她不吵不闹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阿佑，眼里却没有半丝光彩。

　　阿佑满是悔意的看着她的脸，语气也软了下来，他嗫嚅许久，最后还是狠下了心，轻轻的走近她，柔声道：“阿惜你别这样，你这样子，我很心疼。”

　　“阿佑，你已经没有资格心疼了，不是么？”阿惜想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勾动唇角。她不想说出那般伤人的话，可是所有的音节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最冷漠的利剑。“当初你选择了沉默离开，就已经没有资格说什么心疼了。我从不后悔放你离开，我只后悔，为何当初选择的是你。”

　　“阿惜，我们当初会分手不是……”

　　“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真的，都不重要了……阿佑，我不怪你，当初即便你不提出分手，我想我们也走不了多久的……那时我们都太年轻了，以至于……我们都分不清，喜欢和爱，是如此的不同。现在，我会把你当成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你也不要再对我愧疚什么。你看你已经得到了幸福，求求你，就别再拦着我了，好么？阿百他……他一直在等我……我要快点找到他……找到他……”阿惜不禁哭求着，掰开了他抓着自己的胳膊的手，一点一点的，向着黑暗挣扎走去。

　　“阿惜！”阿佑拉住她，死死的将她拽了回来，咬了咬牙，最终下定了决心，提起她的行李沉声道：“好！我带你去见阿百！”

　　阿惜闻言双眸一亮，着急的跟了上去。风呜呜的吹过河面，夹着寒冷侵袭而来，她却未觉冷意。

　　她只知心中满是欢愉，她的阿百在等她，她在走向他。

　　阿佑带着阿惜回到了寨里，却没有向阿百或阿惜自己的家走去，而是一直沿着小寨的主巷往前走。走到寨子尽头往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走到巷子中间，停在了一座有些简陋的院子前。

　　院里貌似还有很多人，高架的灯泡亮着昏黄的光，透过虚掩的门扉映在门前潮湿的土地上，偶尔晃过几道人影，里边不时传出几声细碎的人语，还有一些压抑的哭声。阿惜疑惑的看向阿佑，不明白他为何把她带到这来。

　　“你不是要找阿百么？他就在里边，你推开门，就能看到他了。”阿佑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的解释了她的疑惑。

　　看着眼前这扇虚掩的门，阿惜忽然有些迟疑害怕。

　　她摇头后退，“不，阿百不在里边。这是阿莹的家，阿百怎么会在里边呢……”

　　阿佑已不容她逃避了，伸手轻轻用力便推开了老旧的木门。

　　木门吱呀作响，打断了院内人员的谈论，纷纷望向门外，看到来人似乎有些错愕，但很快就都恢复了神色，纷纷点头打了下招呼，便又都忙自己手中的活去了。阿佑爸从院子左侧的屋子走了出来，看到了他们，也有些惊讶，很快走了过来，朝着阿惜点了点头，凑近阿佑将他拉到了一旁小声的问道：“你怎么和她一块儿过来了？”

　　“阿香和她正好坐同部车回来，我刚把阿香送回家，她不放心，又差了我出来找阿惜。所以就一块儿过来了。”

　　“那阿惜她……知道了么？”

　　“她不知道。不过，她是来找阿百的。”

　　“她还是……”阿佑爸面色不明的看了看阿惜，发现她只是呆呆的站在那，似乎没听到他们两的谈话。他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摇头叹了叹，脸上满是怜悯，“这傻孩子……”

　　他拍了拍阿佑的肩，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继续忙去了。

　　阿佑看着阿惜愣在那儿，有些不忍的上前轻轻推了推她，“阿惜，去给他们上柱香吧。”

　　阿惜呆呆的转头，“上……香？”

　　“是的，上香。”阿佑牵起她的手，这会儿也不再去计较什么避嫌不避嫌了，牵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正中的厅堂，看着那供桌上摆着的两张遗照，沉声说道：“阿莹自从那次的事情后身子就一直没好，上周阿莹妈一时没看住她让她跑了出去，阿莹妈找遍整个寨子也没找着她。后来在河边听到几个小孩在哭喊，还有大人在喊着救人的声音，过去一看才发现阿莹已经死了。他们把她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听一个正好在河里打渔的人说，阿莹是自己跳进河里的，也没见扑腾，以为是下河里游水的，谁知道尽是自杀的。几个在河边玩耍的小孩也说她是自己往里跳的。寨里的老人说阿莹定是因那事带着怨气自杀的，怕是会变水鬼害人，便想着说要解她的怨气。念着她生前的事，便想着给她和阿百结了冥婚，都是在水里死的，也好做个伴。而且阿百带着正气，正好可以压住阿莹的怨气。”

　　“阿莹妈也是怕她孤单，便应下了这门婚事。”阿佑低头斜睨了阿惜一眼，见她没回应，只好接着道，“虽说当年阿百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可是也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愿阿百一个人在下边太孤单吧。他和阿莹好歹也算个青梅竹马，相互陪着，也不会那么寂寞。”

　　“我读书虽没你们多，但也不信这些事,可是也觉得挺好。阴阳相隔，活人有活人的活法，死了，也该有死后的生活。起码这样想着，会觉得他们还活着。”

　　说罢，两人已经走到了供桌前，阿佑看了看她，没再多说，拿起桌上的香就着烛火点着，祭拜了三下，将香插进了炉里，便站到了一旁。

　　阿惜傻傻的看着桌上那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阿百一脸青涩，嘴角挂着腼腆的笑。她认出那是他们高中毕业时她借了舍友的相机逼着他拍的。一开始他很固执的不愿拍照，也不记得当时的她是使了什么计才逼着他照了一张。

　　那天阳光很好，他站在高大的阴香树下，定定的望着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一切都很美好，除了他那红透的耳根，她觉得这个男子不知不觉中，已然长成了女生最喜欢的摸样。

　　清爽，干净，温暖，腼腆。

　　她记得后来他也给她拍了一张，同样的阳光，同样的阴香树下，她望着镜头，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了镜头后的他，脸上微微泛了热。

　　如今回想，竟觉心疼。

　　“阿百，我到底是错过了你多久？”她伸手抚上他的嘴角，却摸不到棱角，触不及温度。这只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

　　她忽而一笑，收回了手，摇头，“阿百不在这里，我要去找阿百。”

　　说罢便转身要走，却见自己阿爹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闺女，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呢。”

　　“阿爹，我和阿百约好了，他在等我呢。我去见了他就回去。”

　　“唉……闺女，醒醒吧，阿百已经走了。”水生看着自己闺女，心里疼的哽咽，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对这两个孩子太过苛刻，“闺女，你可别忘了，你阿妈也在家等着你呢。”

　　阿莹妈红肿着眼从里屋走了出来，声音低低的道了一句：“阿惜爹，七公说时辰快到了。”

　　阿莹妈大抵是因为哭的太久，声音还夹着嘶哑，让阿惜觉得很是刺耳。

　　“好的，我这就去跟他们说。阿惜啊，你快给阿莹和阿百上柱香就回去吧，你在这，不大好。”水生朝着阿莹妈应了声，推了推阿惜让她转回身去，从供桌上抽出几根香，一边说着一边帮她将香点燃递了过去。

　　阿莹妈似是方发现阿惜，苦笑着打了声招呼：“原来是阿惜来了啊。以前阿莹和你最好，你能来送送他们两也好。”

　　“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懂。”阿惜挥开水生递过来的香，双手捂住了耳朵便要往门外逃去，却被眼明手快的阿佑给抓了回去。

　　“水生叔，姨妈，还是趁着今日让她清醒清醒吧。她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毁了。我想阿莹和阿百也会不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