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一生》李钦若

1、引

　　我站起身，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身白衣，如雪的缟素。缓缓地，我抬起手将唯一用来绾住长发的玉簪取了下来，发如墨，散落于肩，衬着我苍白到惨淡的脸。此时的我还有何必要拿这些来妆扮自己？
　　忽然“咚”的一声，反拴着的门震了一下，好像是有谁撞在了上面，接着我听见杨嬷嬷用还很生硬的高句丽语苦苦哀求着：“二皇子，这是世子妃的卧房，您不能进去！”
　　“那你就让那贱人出来！”一声咆哮，我听出高句丽的二皇子已是在强压自己的愤怒。
　　我转身，看着紧拴着的门，平静地对着门外的人说道：“请二皇子去前厅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哼！”门外传来一声冷笑，“我们把他带回来了，就在前厅，不知道世子妃有没有这个脸去！”
　　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的手却狠狠攥紧。
　　终于，我来到了前厅，坐满了人的前厅却寂静如荒野，我静默地穿过厅堂，走到中央，缓缓蹲下身，我的身旁躺着一个人，一身铠甲犹染着大片暗淡的血污，这个被我称作“丈夫”的人，这个被整个高句丽称为“世子”的人就那样安静地睡在那里。不经意地，我看见他的身边有一支箭，箭矢已变成了暗红色，而靠近箭羽的地方刻着的名字却还鲜明如初，我禁不住抬起手，指间触过那个名字时，心下一阵战栗，仿佛有一世的悲凉穿堂而过。
　　轻轻地，我笑了，这一生的苦涩我早已哭不出。
　　“唰！”有剑蓦然出鞘，一道银光从我眼前闪过后抵在我的颈上。
　　“二皇子！”有人惊呼。
　　“这个贱人居然在笑！大哥死了，这个贱人却在笑！”二皇子在怒吼，“唐朝派来的贱人！”
　　我任凭剑刃抵住我的喉咙，哪怕是直直刺下去我也不在乎，我知道，不远处的沙场上，那个可以百步穿杨的人，那个一箭夺去我丈夫之命的人同样不会在乎。
　　我垂下眼睑，看见光亮的剑映着我苍白的脸，恍惚间似是看到了数年前的那个自己，过去的一切竟是恍若隔世的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