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溢之乱》拈水笑

65、第六十四章 彻底拒绝

　　独孤藏一直都觉得自己接受能力比较强。
　　泰贤可以御风飞行，他不惊讶。金身可以凭空消失，他不惊讶。华虫可以从衣服上钻出来，他还是不惊讶。
　　但现在，他不仅惊讶，而且失望，不仅失望，而且伤感，不仅伤感，简直就有点生无可恋。
　　这个这肌肤吹弹可破的女人，这个眼眸胜春的女人，这个让他差点就想退婚的女人，这个让他以为自己金屋藏娇的女人，原来……是个老不死的。

　　这玩笑大了。
　　对一个老太太如此心心念念，这算是不敬啊，还算是不伦呢。

　　独孤藏不由陷入沉思。
　　沉思的结果是：这事怪不得他。
　　这芳华正盛的面容，任谁看了也会动心，更何况她不仅是单纯，根本就是涉世未深，如此表面上十几岁，心智也十几岁，那就是表里如一，理应就当成十几岁来对待。
　　不错，就这个逻辑。

　　他心念至此，重新振作起来，干咳一声：“真人说我是星宿下凡，年龄应该不止几千岁，想来五十六岁……其实对于我而言也曾不能为一瞬。”
　　泰贤倒是不反对这个说法：“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入乡随俗，你既然已经转世到了凡间，自然要按照凡间的纪年……”
　　独孤藏打断他：“我若就是不依呢。”
　　泰贤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明媚的笑了：“奇怪，为什么我觉得你任性的样子这么眼熟，明明是第一次见。”
　　她不由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马儿不生气，我只是这般告诉他，又不是想占你的便宜，逼你这样叫我。”
　　独孤藏有点反应不过来：“小马儿？”
　　这称呼，说亲昵，又似乎有些不敬，说不敬，又似乎没有恶意。

　　泰贤也似乎觉得奇怪：“不知道，好像顺嘴就叫出来了。你可是属马”
　　独孤藏承认：“我是属马……但我这辈子，有被叫过名，有被叫过字，这叫我属相的，还是头一遭。”

　　新鲜归新鲜，奇怪的是他听来也不觉得生气，反而还觉得有几分莫名的顺耳。
　　他觉得有必要得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结论：“或许上辈子你就这么叫我，所以才会顺嘴说出来。”
　　泰贤道：“有这个可能。”
　　独孤藏趁胜追击：“你能这么叫我，说明我们之前一定很亲近。”
　　泰贤道：“有这个可能。”
　　独孤藏露出笑意：“所以上辈子……”
　　是朋友，是恋人，甚至是夫妻都不为过，这简直就是枕边软软糯糯的私语。
　　泰贤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所以上辈子，你有可能是我的坐骑!难怪我看你这么眼熟。”
　　独孤藏：“……”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独孤藏很头疼。
　　比头风还要疼的那种疼。
　　他揪住老九：“是我说的不够明显吗？”
　　老九摇头：“你说的已然很明显了。”
　　他拍桌子：“那是她完全看不上我？”
　　老九还是摇头：“和看得上看不上没关系，人家的年纪做大人的姑姑都嫌小，简直可以做奶奶了。”
　　独孤藏侧头看他：“是这个原因么，她觉得自己太老，配不上我？还是她怕她死在我前面，我会纳小？”
　　老九依然摇头，捋捋胡子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她也看不出老，只是跟你在一起才需要考虑自己是不是老了，这个问题本身就会要了女人的命，所以女人是不会找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的。”
　　独孤藏不能接受：“成亲这种事情还要像升官一样论资排辈么？不是只要相爱就可以了么！”
　　老九还在摇头：“大人，老夫人都已经开始张罗你和贺兰小姐的婚事了，你玩也玩了试也试了，该收收心做正事了。”
　　独孤藏道：“我不依！”

　　老九不是危言耸听。
　　老夫人遣人过来，跟他说婚期已定，就在一个月之后。
　　贺兰文意也特意来信，强调之所以把华虫借给他，是为了妹妹嫁过来之前让他把府中的邪气给驱除掉。

　　贺兰文意不嫌弃这个日益没落的独孤家族，到不是因为他为人正直守信。
　　从独孤信的第一个女儿出世，就曾被人预言，他的三个女儿会成为三朝皇后，而他，则会成为三朝国丈。
　　这个听起来极为荒谬的预言，在当时，却有不少人相信。

　　因为首先，这是个乱世。朝代更迭就是家常便饭，几十年更换三个皇帝，那已经是客气的了。
　　其次，以独孤信惊世的美貌，他的女儿还没生出来就被人抢着预定了，完全是供不应求，皇帝们想来分一杯羹也不足为奇。
　　所以唯一的疑问就是，他能不能顺应市场需求，生出三个以上的女儿。

　　答案是肯定的。
　　而今，明敬皇后虽然已经仙逝，但他其他女儿正日益生的俊俏，难保下一个皇后分分钟就出炉了，能和独孤家攀好关系，那还用怕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

　　独孤藏虽然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也是因为他老爹的功劳才作了太守，但好歹容貌生的俊俏，甚至比他爹还盛几分。更何况，贺兰文慧早早明确了，非他不嫁。

　　关于独孤藏迟迟没有登场的未婚妻，那也是个美丽的神话。
　　传说中，那女子生下来就自带各种祥瑞，满屋红光，一室芬芳，总之瑞气冲天，差点要把屋顶掀翻。
　　所有人都为之兴奋，只有被请来的算命先生头痛不已，因为完全算不出来她到底是个什么命格。
　　各种推算道具都用了一遍之后，还是放弃了，放言道：“令千金命格太高，还望以后事事都了遂她的心愿。”
　　贺兰文慧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却不曾骄纵成性，依然温婉可人，贤名在外。从小到大，只跟家里提出过一个比较大的要求，那就是要嫁给独孤藏。

　　独孤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并没有多少兴奋，反而皱了皱眉：“听说她是信佛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是独孤藏的论调。

　　泰贤在听了这一番讲解之后，只有一个疑问：“大人对妻子就只有一个要求，信道？”
　　独孤藏点点头，强调：“就像真人你这样。”
　　听到婚期之后，独孤藏的第一反应就是：还得再试一次。
　　缘分固然不能强求，但若从来没有求过，那也对不起这么长时间的近水楼台。

　　泰贤看看自己手里的拂尘，摊手：“可我这样的，出家了。”
　　她听懂了！
　　她终于肯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原来她在意的是她出家人的身份。

　　独孤藏表示这不足为虑：“现在皇帝都要求你们还俗了，可见这就是缘分。”
　　泰贤继续：“可就算还俗了，我这样的，也五十多岁了。”
　　第二个疑虑。
　　原来她真的担心自己太老了。
　　独孤藏再次表示这不算什么：“我几千几万岁了，也没觉得自己老。”
　　泰贤看着他：“可是你都要成亲了，除了跟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外，也没见你有其他的反抗情绪……你不会是打算一边成亲一边还去勾搭我的道友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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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第三个疑虑，她是觉得他对她的心，不够痴，不够纯，不够深么？
　　还强调了一句“我的道友们”，把对她个人的情愫，扩大到了整个和她有相同属性的人，这是为了不丢面子而找的台阶么。

　　独孤藏凑近她：“道友你也说九月初八魔神会降临了，我那日成亲，不是太不吉利？所以道友你的意思……要不要我成亲呢”
　　这一句，便是说只要她有半个不字，他就愿意扎下马步绝不成亲。
　　所谓你若对我有意，我必死追到底，你若对我无心，我也不自讨没趣。

　　暖暖的气息喷薄在耳畔，英气逼人的轮廓近在咫尺，这是独孤藏所能想象到的，最露骨的诱惑。
　　若是一般小姑娘，也早就面红耳赤小鹿乱撞了，可泰贤却只是面不改色的掐了掐指：“我刚刚推算出来，婚礼那天，虽然有可能魔神会降临，但你也可以见到龙吻……”
　　独孤藏立刻起身：“好像老夫人说今天要让我试试新郎官礼服的，我得赶紧去看看。”
　　泰贤：“……”

　　独孤藏转过头，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
　　就这样吧。
　　再三试探，得到的均是一样的答案，人家对他是否有意，一目了然了。
　　适可而止，各自的面子都还有保留，也不至于见面尴尬。

　　泰贤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她来太守府也不是没有原因。
　　那日只是略略扫过独孤藏一眼，回去小憩的时候就做了个梦，梦到这人前世有一双巨大的翅膀，还带着她越过西海，似乎是为了帮她寻找一样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梦，在修道之人看来，是极为珍贵的存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那是参禅和顿悟的灵感爆发地，也是天尊向他们传达道义的圣地。换句话说，梦中所提示的东西，都必然有它的深意。所以你以为你说别人白日做梦是在骂人，其实修道者听了，只觉得你在表达真挚的祝福。

　　再次来太守府，泰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还独孤藏一个人情。
　　要塑金身，是因为可以驱魔气，要炼丹炉，是因为可以镇邪气。
　　她之所以没有把这一切说清楚，是因为如果说自己因做梦所以来报恩，那只恐别人会认为她还没睡醒。

　　她这一世，也确然活的太久了点。
　　十几岁的时候，她为了一顿美味可以爬遍整座山去采摘原料。
　　二十几岁的时候，她为了听一场讲经可以奔赴几千里路。
　　三十几岁的时候，她也曾为了捉一只蛇妖四天四夜不眠不休。
　　但到了四十几岁，她就开始吃些清淡的东西，行走也多用马车，捉妖也只讲机缘，总之能省力气的时候，她不会多动一根手指头。
　　到了五十多岁，也只有灭佛拆道观的事情，才值得她皱一皱眉，伤一伤心了。

　　所以情感，错过了那个年少的花期，仿佛就不会再盛开了。
　　这一颗芳心，还不曾萌动过，就已经老了。

　　独孤藏……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啊。
　　她不由也为自己叹息，这么一枚俊美的少年，又是自己投怀送抱来的，或许自己半推半就的，也能明了这世间风情了。
　　只是，一世清名要毁于此旦，而且对方是个了无牵挂地也罢了，偏偏身后还有个庞大的家族，还有个未过门的未婚妻，各种忌惮，不会是个轻松的人生。
　　这任性的成本，未免会偏大。
　　只是……为何心中会有些许失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