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溢之乱》拈水笑

60、第四世 玉琵琶

　　流云深处，他化自在天。
　　红莲殿之上，红玉宝座温润而泛着光泽，一面红宝石点缀的镜子里，正映着息魔翎的毁灭。
　　望着乐华镜中显示出来的破损天光，一个阴郁俊美的男子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我早看出，她这块石头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果然没有枉费我的心血。”
　　妤兮从未想过，仙丹和玉琵琶，都是有人专门放置到她的面前的。
　　她更没有想过，也是有人专门把她的所在，告知了朱雀。

　　一旁的西摩恭敬道：“魔祖神机妙算，不仅放出了我们六大天魔，而且二十八星宿，这次肯定都要遭殃了。”
　　被称为魔祖的男子美玉般的面容露出几丝阴冷：“下面的事情，安排好了么”
　　西摩道：“魔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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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该流火的日子大家却都在流汗。
　　八月，该下雨的日子大家却只想下水，去泡澡。
　　树荫成了兵家必争之地，谁抢了我乘凉的地方我就敢挖你家祖坟。屋檐上连瓦砾都被烤的灼灼欲燃，地上泼一碗水嗤一声就立刻驾一阵白烟西去，明明离海不远，但水就是矜持的不肯移步前来。

　　端的是足足干旱了三个月，却也没人敢请高僧来做一做法事，求一求雨。

　　因为皇帝他老人家要灭佛。

　　僧人和道士都要还俗入编，寺院的田地要退还或者赐给王公，经文和佛塔要捣毁，总之跟佛道有关的通通都要消失或者仅供研究。官方本着公开公正公平的态度，允许你前来辩论申诉，当然按照官方一贯的秉性，你照例就算辩赢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灭佛不打紧，反正僧侣道士们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的劳动力，出家的多了，保家的就少了，而我大周要一统北方，早晚抓壮丁也会抓到你们出家人头上，所以出家和保家只是时间的问题。

　　问题是，这样的严峻形势下，真的能被和尚道士解决的问题也被束之高阁。

　　比如独孤藏的头风。

　　独孤藏，身为北朝第一美男子独孤信的第四子，明敬皇后一母同胞的弟弟，生下来就拥有一切，金钱、美貌、地位、权力，如花似玉的未婚妻，还有……头风病。

　　这个头风是很有个性的。

　　不知根源，不知病因，打从娘胎里就带出来，吃什么药都好不了，唯有听道士诵经方得安宁。
　　所以独孤藏从小就一心向道，立志自己诵经来给自己治病，只是苦于父亲是向佛的，对该行为很是看不顺眼，愣是给他取个字叫达磨，害得他每次跟真人们报名讳都难以启齿。

　　灭佛之举出来以后，独孤藏自力更生的好习惯就显出了先见之明，因为家人不再敢顶风作浪的给他请道士，他便只能自己诵经。

　　起初还是有些效果，头疼止住，一切安好。

　　但一日清晨，阳光一大早就悬空灼灼烤人，想沐浴清晨凉风未遂的独孤藏随口骂了一句：“这倒霉的灼日！”
　　房檐西北角的垂脊兽突然被光线一闪，独孤藏随即倒地不起。

　　这一倒就倒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滴水未进，粒米不沾，太守府上上下下乱作一团，大管家独孤九最后牙一咬心一狠：“去山上，我知道有个道观十分隐秘，应该还保存着，去请个真人来！”

　　玄牝观地处险要，半山腰一个崖壁那里挂个篮子下去，还要摸摸索索提着命拉着绳索攀上半日才能到，就是这样，竟然也难逃官府的搜查。
　　独孤九赶到那里的时候，偌大个观已是破破烂烂，该抢的该烧的一样没落下，只除了一个道姑。
　　“其余的人呢？”
　　被答曰：还俗了。
　　“那你呢？”
　　“总要有个看守场地的。”

　　好吧，看守场地的也罢，好歹是个出家人，总比俗人要专业一些，只是……这道姑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虽穿着朴素，但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宛如天人，怎么看怎么应该被那些官差抢回去当小妾的——这种事情在整个灭佛运动中他们没有少做，尤其敢到这个道观来的肯定身手都有两下子，冒这么大险来到这里，说不定就是冲着这美人儿来的，又怎么会放着这个甜头不要，白白就给她留在这里呢？

　　“那些官兵，可有对小师太无礼？”
　　这是独孤九最大的疑惑。
　　小道姑莞尔一笑：“他们很友好，还说要请我回去吃香的和辣的。”

　　独孤九一噎：“其实……我就是这个意思。”
　　吃香的喝辣的，你敢把他们猥亵的口气也表达出来么？
　　那些官兵的原话是：“小美人儿，在这里吃斋诵经有什么好，跟官爷们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可好哇？”

　　小道姑道：“我觉得他们太客气了，无功不受禄，我也没打算为他们诵经，就没答应。”
　　独孤九还是疑惑：“他们竟然没有逼迫你？”
　　那帮王八蛋何时变得如此斯文？

　　小道姑道：“他们拔出刀，说刀没有眼睛，大概是想让我帮他们擦拭擦拭。”
　　独孤九抓抓脑袋：“擦拭？”
　　原话是：“哟呵，小美人，你就不打算再考虑考虑，官爷们的这些刀，可是不长眼睛的！”

　　道姑道：“我告诉他们，天尊面前不宜舞刀弄枪，就把那些刀给折了。”
　　孤独九这才开始发愣：“折了？”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道姑，莫非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真人？

　　道姑点点头：“于是他们二话不说就走了，倒是一群虔诚的人。”

　　独孤九呛了一口，虔诚？这是被你吓的吧。
　　只是拂尘一扫，那些刀应声就断成了两半，所以实际上，那些官兵是二话不说就落荒而逃。

　　独孤九心念至此，立刻拜倒在地：“小人有眼无珠，敢问真人名号！”

　　小道姑还礼：“贫道泰贤。”

　　独孤九又呛了一口。
　　太闲？
　　这是暗示别人要给你找点事做么，还真是坦诚。

　　隆山太守府的院落是很讲究的。
　　和其他长方形的院落不同，太守府基本呈八角形，各角都有一凉亭，亭上各卧一灵兽，前院和后院各有一个小池，一个种了莲花，一个修了小桥养了金鱼。院子外围种了槐树，内部大部分是柳树，微风拂来，倒是摇曳多姿，只是在这盛夏显得实用性差了些，没多少阴凉。

　　泰贤拿出一方花里胡哨的八卦镜，仔细对着整个院落各个方位查看了一番。
　　独孤九看着好奇，忍不住问：“真人可有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泰贤将镜子拿给他看：“我这个镜子，周边是木槿花纹饰，镶嵌的是猫眼宝石，对着太阳不同的方向，可以反射出不同的光线色彩和纹路。”
　　独孤九不禁心生敬畏：“那那些纹路，可有显示出我家院落格局有什么不妥？”
　　泰贤瞟他一眼：“你怎么会对一个镜子有这么多要求？”
　　独孤九噎住：“难道真人把它拿出来不是为了……”
　　这个场合，这个气氛，不要告诉我你拿出一面八卦镜只是为了整理自己的仪容！
　　泰贤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镜子是我自己做的。”
　　独孤九：“……”
　　泰贤凑近他：“你不觉得我做的这面镜子很好看么？”
　　独孤九：“……”

　　泰贤皱眉看着他的表情，收起镜子：“好吧，为什么你们都不欣赏我的手艺。你家大人在昏倒之前，可有说过什么对神灵不敬的话？”

　　独孤九还没从她的炫耀中回过神来，被她追问了一边之后才凝眉想了半天：“我家大人一向尊佛重道，不可能讲什么对神灵不敬的话的。”
　　旁边一个小丫鬟却插嘴道：“我听到了，大人好像是说天太热了，这倒霉的太阳什么的……”

　　泰贤点点头：“就是这个了。”

　　孤独九不解：“这话天天有人讲啊，这大旱三个月，哪个人没有咒骂过太阳，我今日还骂了三次，为何我等就没事？”

　　泰贤看了他一眼：“你有头风么？”

　　孤独九一噎：“可……可我也没有我家大人那般敬奉神灵，难道神灵就只能承受被人敬，连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承受不起么？”

　　泰贤指了指中院的一排房檐：“这个太守府当初建造的时候是请了高人来指点过风水的，对不对？”

　　独孤九点头：“不错，当初还是我家太爷亲自着人办理的，花了重金请的得道高人，说是我家大人命里有魔星相克，必须有八宝玲珑阵相护，才能避之一二。”

　　泰贤淡淡道：“这个八宝玲珑阵，构思倒是不错，但灵兽的位置却是错的。”

　　独孤九闻言一惊：“错的？”

　　泰贤指着东南方向的那尊灵兽道：“按照传统的理解，东方为青龙，南方为朱雀，西方为白虎，北方为玄武，但是在这个太守府，你们养的这种荷花叫百帘羲和舞，有助于凝神养气，但却是通往冥府的圣物，可你们养的金鱼叫金麟，看起来很漂亮，但却是招魂的灵物，两仪因此旋转，阴阳所指水火所向，已经和平时不太一样，所以，所有的灵兽都应该各自向东错位一个，才能配合这个八宝玲珑阵。”

　　独孤九消化了半天这番话，虽然还是不明白意思，但终究是明白要做什么了：“那我是应该把金鱼和荷花给撤了呢，还是应该把灵兽给移位呢？”

　　泰贤道：“那就看你家大人的喜好了，若是他舍不得金鱼，就移位吧。”

　　独孤九表达出自己的疑惑所在：“但，这和我家大人骂太阳有什么关系？”

　　泰贤瞟了他一眼：“别急，我正要说。”

　　她蹙眉凝视着门前池边的垂柳，那细柳剪裁着阳光，正将一地树影舞弄的斑驳。
　　独孤九想起春天里满府都飘着柳絮，逐风而舞，诸多丫鬟们嬉闹相欢，那场面还颇有些动人。
　　他不禁有些伤感：“这柳树……虽然看起来摇曳，但估计又是什么招鬼的物件，是不是要派人砍了去？”

　　泰贤眨巴眨巴眼睛：“我只是在构思措辞，你瞎想什么。”

　　独孤九再次顿住半天：“那……真人有没有想好该怎么表达？”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正常思维了？

　　泰贤听了这话脚步一顿，回望了他一眼：“表达什么？”

　　独孤九咬咬牙忍住这种难以沟通的痛苦，提醒她：“我家大人昏倒，和他骂太阳到底有什么关系？”

　　泰贤似乎刚刚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很无所谓的道：“他骂了太阳，太阳当然不高兴。”

　　独孤九被这个答案弄的如鲠在喉：“可我们也骂过太阳啊！”

　　泰贤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你总是要纠结这个问题？”

　　独孤九更不解：“不是……我是……”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是真人说的，因为他骂了太阳，所以他才昏倒的。小人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泰贤皱眉：“我说了，因为太阳不高兴啊。”

　　独孤九噎住：“可……可……可我也骂过太阳……”

　　泰贤略略有些不耐了：“太阳为什么要关心你？你又不是星宿下凡，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对于那些你根本不关心的人，你会注意他们有没有骂过你么？”

　　独孤九彻底傻了，好吧，搞了半天是因为自己身份低微，连骂太阳都不会被太阳关注。
　　虽然听起来是好事，但不知怎么越想却越憋气，最后忍不住道：“这等简单的事情，真人也值得构思措辞？”

　　泰贤瞟他一眼：“我只是在想怎么说才不至于伤你的自尊。”

　　独孤九石化，问题是你措辞了半天还是伤了我的自尊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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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哦，悄悄地更新一章，看看会不会有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