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溢之乱》拈水笑

3、第二章 没有青梅竹马的童年

　　夫君。
　　没错，她说的是夫君。
　　这凤帷帐下，这流苏帘前，这鸳鸯枕侧，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好像应该是她的夫君。

　　天驷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必然的。”
　　骆颜初始料未及：“真的？！”
　　她的本意是开个笑玩，消解一下尴尬，但不想这人登鼻子上脸，竟然真的把自己定位成神仙。

　　天驷点头：“和你们凡人的规矩差不多，你们这里是外地人跟京城人成亲年满八年就可以加入京城的户籍，我们那里就是跟一个神仙在一起九生九世就可以加入神仙籍。”
　　骆颜初听着这不着边际的话，再望望他一本正经的脸，觉得打击也不是，附和也不是，想了半天：“九生九世啊……那我这辈子就是没指望……”
　　天驷却似乎早有预料：“想这辈子就加入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就是你夫君我对你进行多项考察，然后总结汇报给上面，表示你各项指标都很符合神仙这个职业，也是可能得到特批的。”

　　骆颜初扶住额头。
　　她觉得，如果天驷说的是假的，那说明他是很不靠谱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说明神仙是很不靠谱的，总之这样对话下去结果只能是自己也变得不靠谱，于是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但是天驷很认真的提醒她：“你还没问我要考察哪些项目。”
　　骆颜初忍了口气：“要考察哪些项目？”
　　天驷掰着指头：“对夫君够不够体贴，够不够温柔，够不够欣赏，够不够服从，基本上就是这些了。”
　　骆颜初面无表情。
　　天驷道：“这些都是很简单的基本要求好不好！”
　　骆颜初指出：“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刚说了你是偷偷溜下来的，怎么可能敢跟上面汇报你私自下凡还考察你的凡人妻子。”
　　天驷道：“我说了吗？”
　　骆颜初点头：“你说了。”
　　天驷道：“等下，我把你刚才那段记忆洗掉。”
　　骆颜初忍不住叫了出来：“你有点神仙的基本尊严好不好！”
　　天驷劝慰她：“凡人活着这么不易，你干嘛要记得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活着不易。
　　没错，当年潘玉儿也是这么说的。
　　骆颜初刚被送到太子府的时候，潘玉儿就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打量了她很久，然后道：“死且容易，活却很难，想必夫人定是有比锦瑟夫人更伟大的使命的。”

　　骆颜初当时愣了一愣，感觉被人理解的太肤浅固然不是件好事，但被人理解的这么深刻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作为当朝太子最宠幸的女人，潘玉儿讲这个话自然有她的分量。太子萧宝卷正处在万般心思讨好她的阶段，只是她一句“此女子必有异心”，就立刻对骆颜初敬而远之。

　　说实话，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太子，骆颜初也十分想对他敬而远之。但一想到自己人生的前十七年用三个字就可以概括了，心里还是不免伤怀，因为那三个字就是：没人要。

　　而这个悲剧的根源，她坚信不移的认为，就是锦瑟。

　　她从来自认为平淡。
　　自小就是父亲逼迫她学琴，她为了偷懒不惜假装从秋千上摔下来，可惜技术没掌握好，原本只打算十级伤残，结果差点要了亲命。
　　人之将死往往会有不同于以往的感概，她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感慨：是哪个王八蛋把秋千上面的装饰花藤用真花来编的！
　　然后被丫鬟小霖提醒，是小姐你以前觉得这样看起来梦幻可爱要求的。
　　她立刻觉得这个问题其实大可不必纠结，于是回归正题：“大夫有没有说我以后都不能练琴了？”
　　小霖很爽快的说：“大夫说不妨事，小姐只是摔坏了脑子，手脚都完好的。”
　　她大吃一惊：“我摔坏了脑子？这么严重。”
　　小霖很波澜不惊：“不严重，老爷说小姐脑子本来就是坏的，再摔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她指出：“问题是……问题是……脑子坏了，就记不住琴谱了，还怎么练琴？”
　　小霖很从容：“老爷早就想好了，小姐脑子笨，就只能用笨方法，背不下来，以后就用抄的好了，十遍记不住就抄一百遍，一百遍记不住就抄一千遍，总会记得的。”

　　骆颜初的所谓惊人的记忆，就是这么被吓出来的。

　　她的理想和追求亦很平淡，被浅薄的总结一下就是可以纵情的吃喝玩乐，被深刻的总结一下，也可以装逼的说，她要的是自由。

　　确然，她活到现在，一直都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存在的。

　　幼时被父亲期望过高，磨灭了她所有碰到青梅竹马的机会去练习琴艺，长大了又被人莫名其妙的定位在一个才女之上，弄得她不矜持不好意思，矜持了又觉得好没意思。
　　定位也就定位吧，还偏偏总是拉了一个真正的才女来同她比较，弄得她不比较显得很失败，比较后显得更失败，以至于……她从没有机会体会过所谓人生的意义。

　　潘玉儿说她有异心的理由是：“昔日陆大才子以八斗之才的盛名去向她提亲，她却一口拒绝，而堂堂南海王也对她那么好，她却依然誓死不从，弄得人家萧子罕不得不另外找了和她相像的女子聊以慰藉，这种贞烈的女人，没有在国破家亡的时候自杀，却在此刻却对你一言不发，不是怀有行刺之心，又是什么？”

　　这个“你”指的是萧宝卷，而这个“她”指的就是骆颜初。

　　天驷对这一段回忆很有感慨：“是了，我刚才就想问问你怎么才十八岁就嫁了这么多次。幸好你还算有点节气，又是拒绝又是誓死不从……嗯，你为什么又这样看着我？”
　　骆颜初咬着嘴唇：“我能不能说一句……那个所谓的陆大才子，其实就是你。”

　　天驷愣神了一下，有点想跳起来的意思：“你拒绝了我？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你怎么可以拒绝这么风流倜傥风靡万千少女心的我！”

　　对于天驷这种失忆，骆颜初除了悲愤之外，其实还有点好奇。
　　如果说他之前假装不记得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想敷衍的掩盖过去，那现在这种不记得就完全没有道理了。
　　尤其是这种无辜到甚至有点委屈，委屈到甚至有点愤然的眼神，明明是真心觉得他自己倾国倾城。
　　就冲着这份自恋，他就没理由说瞎话。

　　在天驷失忆之前，他叫陆倕。
　　现在他坚持自己叫天驷，骆颜初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她会很虚心的问上一句：“你现在叫陆天驷？”
　　天驷：“……”
　　骆颜初再接再厉：“姓陆名倕，字佐公，号天驷？”
　　天驷忍无可忍：“你搞不清楚就叫夫君，不要乱给我加姓！”
　　骆颜初很无辜：“人家失忆是毁灭性的忘了自己叫什么，为什么你失忆还能创造性的给自己另外取一个名字？”
　　天驷皱眉：“我没失忆。”
　　骆颜初道：“那你是穿越？”
　　天驷不解的：“穿越是甚么？”
　　骆颜初道：“穿越就是不同年代的人跨越了时空依附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天驷有点惊讶：“你怎么还知道这么厉害的仙术？这仙术叫什么来着？穿越术？”
　　骆颜初：“……算了当我没说。”
　　天驷却来劲了：“不可能有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仙术，讲来听听。”
　　骆颜初捂住额头：“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词是怎么蹦出来的……算了算了……就当我帮你回忆你过去的事情好了，我就给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讲起？”

　　骆颜初和陆倕的第一次见面，就决定了两人日后的关系。

　　因为那次，陆倕是上门去提亲的。
　　那时候骆颜初才十四岁，虽然对成亲不是很懂，但也早就听说了这陆公子十七岁就享誉南朝，如今看到了本尊，又难得是个惊为天人的俊美少年郎，不禁喜不自胜，躲在屏风后面正欣赏得紧，就听到人家媒人很喜相的说：“陆公子和骆小姐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还颇有前缘，真是天作之合啊！”
　　她父亲当时就皱了眉头：“前缘？”
　　媒人讲的绘声绘色，说她和陆公子上个月十五在南海神庙相遇，她不小心撞到了陆公子的马车，这就是碰撞出火花的前兆！

　　同样躲在屏风后面的小霖当时就皱起了眉头：“上月十五，小姐你不是没出门么？”
　　骆颜初还沉浸在少年的美色中不能自拔，下意识的就反驳她：“怎么会，我一直都有十五上香这样的好习惯。”
　　小霖摇头：“我不会记错的，那日小姐你为了躲避先生罚你抄的书，到处藏匿，还掉到了后院的池子里，我又是帮你洗澡又是帮你洗衣服，累得要死……”
　　骆颜初愤恨的瞪着小霖。
　　因为她发现小霖是对的。
　　既然小霖是对的，那么陆公子遇到的人就肯定不是她。
　　既然不是她，那就肯定是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