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溢之乱》拈水笑

16、第十五章 古语有云，薅羊毛不能逮着一个薅

　　陆倕听的时候眉头有点略微抽搐。
　　虽然没有开口，但骆颜初猜度，他一定很蛋疼。
　　他很虚弱的扶着椅子坐了下来：“果然你不是因为喜欢我……”
　　顿了一顿，他似乎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摄魂石里面……那几个魂魄都是谁的？”

　　骆颜初第一个摄取的，是谢朓的惧魄。
　　昔日，谢朓的岳父尊敬则谋反，谢朓告发了他，导致王敬泽族灭。这件事的好处是他因此官升尚书吏部郎，坏处是他因此而失去了爱人的信赖，谢王氏从此经常对他怀刀相向，他时常想念她，却又不敢去见她。

　　苏羽的意思是，对现任皇帝萧鸾而言，谢朓的告发是一种好习惯，但事实却是谢朓因为惧怕自己的老婆从此对告发产生了心理阴影，于是在几年之后，萧衍夺位之时，心感先皇之恩的谢朓却在明明可以告发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对骆颜初而言，这个人是个比较难搞的对象，官位高，她没有机会施恩于他；心有所属，她也没有机会让他喜欢她；对音乐也不是很感兴趣，她更没有机会去指点他或者让他欣赏她。
　　没有情，就看不到魂魄。
　　看不到，就摄取不了。

　　苏羽当时分析时，甚至说除非她从谢王氏入手，去说通谢王氏不再记恨他，否则她很难想像骆颜初能有什么让他动容的地方。
　　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谢王氏，又怎么会让她接触的到……骆颜初觉得这简直是个不可解的问题。

　　陆倕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可解，听的时候就很替她担心的口吻道：“你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你们俩个，如何有交集？”

　　骆颜初和谢王氏当然没交集。

　　因为第一眼，骆颜初看到谢朓的第一眼，就惊讶的发现，她竟然能看到他的三魂七魄。
　　那时候她正握着摄魂石为看不到陆倕的魂魄而伤神，各种角度的找理由，觉得自己或许是握摄魂石的方式不对呢，或者是摄魂石也有自己的生理周期什么的，却只是一转眼，就看到了谢朓的魂魄，在当时那一瞬，彻底击垮了她对陆倕的妄想。

　　准确的说，她只看到了谢朓的一魂七魄。
　　天魂和地魂此刻不在他身上，这说明他此刻其实有些神游。
　　那带着隐隐色彩的透明的魂魄，就那么悠悠晃晃的，虚飘飘的依附在他身上，一步一荡，像一件五彩透明的华丽丝袍。
　　这是骆颜初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一个人的魂魄，却原来如此虚渺而脆弱，像是一篷华美的柳絮，一拉就会掉一样。

　　骆颜初以前经常想，人的心灵是要多坚强，才能承受世事之无常，但照这个情形来看，终是想反了，明明是□□需要多坚强，才能捆绑住属于自己的飘渺的左右摇摆的品性。
　　按这个道理，骆父那时候不管风吹雨打都坚持折腾她的属性，也算是一种难得。

　　谢朓是在游园的时候看到的她，当即就很恭谦的抱了抱拳道：“久闻姑娘高洁无双，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他对骆颜初，原来早有敬仰之情。

　　骆颜初一边感慨这世上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情感，一边急忙冲他回礼：“大人过誉了，颜初只是任性，不敢枉担高洁之名。”
　　蓝色的是惧魄，她沉下心默念了口角，立刻就觉得掌心的摄魂石震了一震，再定眼去看时，谢朓的身上已经没了那惧魄。

　　谢姚似乎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皱着眉头顿了一会儿，终究一时间也察觉不到什么，略略伸展了一下身体笑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感觉一股阴风……佐公，你这宅子的风水不会有问题吧？”
　　陆倕也笑：“本来没问题的，你一来就有问题，看来是你的问题，不是我宅子的问题。”
　　谢朓哈哈一笑，冲骆颜初再次抱个拳只当别礼，就随着陆倕一同继续逛园子去了。

　　陆倕听得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所以那天谢公说有一阵阴风吹过……果然和你有关……”
　　骆颜初低低的：“我也没想到得手会这么简单，而且看起来对谢公的身体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害。”
　　这样想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消减她的羞耻感，是以她不断跟自己灌输这个理念。

　　陆倕指尖有点颤抖：“第二个又是谁？”

　　第二是个萧琛。
　　骆颜初在拜堂那日昏倒，不偏不倚的，正好倒在了萧琛的怀里。
　　萧琛号称是懂得一点医理的，当即就将她扶到床上，帮她把脉。
　　不知道他那仅懂的一点医理让他把出了什么脉相，反正骆颜初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眉头皱成了一团。
　　她有点虚弱的问他：“我……很不好么？”
　　萧琛怜悯的看着她：“哥哥知不知道你身体的情况？”
　　骆颜初摇头。
　　萧琛叹息：“哥哥等了这么久才得偿所愿……苍天怎忍对他如此狠心……”
　　骆颜初听得伤感，觉得陆倕好像是有些可怜，但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比自己更可怜，莫名的又觉得有点安慰。
　　她甚至开始替陆倕担心：“这件事……你暂且不要告诉你哥哥。”

　　萧琛眼神一动，切切道：“我不告诉他，嫂嫂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他说的如此情真意切，让骆颜初一度想直接坦白的跟他要一下他的魂魄。

　　苏羽说过，萧琛尤为喜欢音律，可以说如痴如醉，所以他终会因为一名宫廷乐师和萧宝卷不合，转而投靠萧衍，帮助萧衍夺取帝位。
　　所以骆颜初对萧琛的原计划就是以琴会之，找机会指点之，然后攒一点师徒恩情，届时，便可以夺了他的喜魄。

　　但她现在这样虚弱的情况，铁定是起不了床了，而萧琛不日就会离开，她哪里还有机会在他面前施展，更不用提指教他了。

　　但手触到摄魂石的时候，她却又懵了。

　　萧琛的身上，竟然很清晰的可以看到他飘动的魂魄。

　　是怜悯。
　　萧琛对她，这是突然产生了怜悯之情。

　　骆颜初不禁为世上有这么多丰富多彩的感情而感动。
　　她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小心的试探：“我这样的病……以前师父提过，说是要以命换命的……就是需要别人的阳寿分给我我……我才能得以存活……所以不是能治好的……”
　　萧琛一怔：“是么？有这么古怪的病？阳寿怎么个分法？可以一年一年的分期的分，还是必须一次性的分？”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觉得没有人会肯把自己的阳寿分给我，所以就没有仔细的去问……”
　　萧琛急切的：“谁说没有？若能见你跟哥哥白首相守……内看这府里上下，外看我兄弟诸人，谁人不愿意将自己的阳寿分你一些？”

　　她深深望着他，感动的泪花闪动：“真的？”
　　萧琛被她盯得有点毛骨悚然，干咳一声，小心又不失分寸道：“当然，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可能的多找些人，古语有云，薅羊毛不能逮着一个薅……”
　　骆颜初打断他：“我当然不是要你阳寿的意思。”
　　萧琛松了口气：“我当然也不是不给的意思，十年的阳寿，我眉头都不皱的完全可以给嫂嫂。”

　　骆颜初的良心松了一口气，十年的阳寿都肯给，这区区喜音律之心，他当然也不会介怀的。
　　心决默念，萧琛的身体猛的颤抖了一下。
　　再定神，他身上那股橙黄色的魄已然消失不见。
　　萧琛不由的打了个喷嚏，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大丈夫在世，不能展得开心颜，那还不如干脆利落的去死，我的命，有十年抚琴，十年参政，十年写词便足可，其余若有余，全部赠予嫂嫂。”

　　骆颜初喷了一口。
　　对于萧琛没有将重要的话一口气讲出来，骆颜初在自己的内心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这就是命。

　　陆倕很隐忍的做出评价：“你敢按你们计划来收一次魂魄么！”
　　话说这都是什么巧合？必须有情才能收魂看起来明明是很艰难的设定才对吧，你们弄的这么简单有经过良心的批准么！

　　骆颜初也很不好意思：“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古人诚不我欺也。”
　　陆倕忍了口气：“所以第三个也是莫名其妙就收了对不对？”
　　骆颜初道：“这倒不是啦。”

　　对陆倕当众逼婚的那天，沈约、范云、任昉都在场。
　　对于这三个人，苏羽之前的说法是：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王融和萧子良的至交。王融之死对他们三个打击最大，沈约一直在悼亡，是为哀魄，范云一直怒气不消，是为怒魄，任昉更是在《为齐明帝让宣城郡公表》中写明萧鸾是‘获罪宣法’，是为恶魄。”
　　王融就是竟陵八友中死掉的那个。
　　当年齐武帝病重，王融欲矫诏拥立箫子良即位，结果未能如愿。萧子良在跟郁林王萧昭业争夺帝位中失败，王融因依附箫子良而下狱，被孔稚圭奏劾，赐死。
　　而当年拥立萧昭业的，正是萧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