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再一次（HP）》浮游的蜉蝣

1、归来

　　“如果可以再一次，我一定……”他习惯性地喃喃自语，又习惯性地突然顿住，扶额轻笑，疲惫悲伤却依然微笑，雪白的头发毫无规则的乱翘，“我一定……”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想，于是决定说完这句只有他自己会听见的永不可能实现的毫无意义的话，与以往想说的内容并不一致，但中心却没有丝毫不同，“我一定……不让自己悔恨得难以合眼……”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声说着，缓慢的，迟疑的，沉重的，尾音仿佛含在嘴中，和他的生命一起，终止。

　　果然是……难以合眼吗……他愣愣地看着遥远的星空，他现在拥有一个大约只有一岁左右的身体，他不知道曾经当那具他用了两百多年的身体一岁左右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像现在这样，躺在一个大门口的台阶上遥望星空。
　　他从包裹住他的破布中抬起手，抚上自己的额头。
　　没有伤疤，也就不需要再去研究伤疤的形状。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透过婴儿的嗓子，仿佛是哭泣。
　　一只黑色的猫不知从哪里跳到他的旁边，无声无息地踱到他的脑袋旁，嗅了嗅，轻轻的一声‘喵呜’，像是在应和。
　　他偏头看向那只猫，“你好。”他说。
　　黑猫歪了歪头，轻巧地跃到了低矮的院墙上，又一声音调略高些的“喵呜”，它跳向了墙的另一端，从他的眼前消失。
　　他将视线重新定格在遥远的星空，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夏季的夜晚，微凉的风在轻抚。

　　“哈，真是好极了，又一个，为什么就不能行行好把这些东西扔在大一点的孤儿院！非要往这么偏僻的地方走才行吗？”
　　他被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吵醒，然后是被粗暴地提起。
　　包他的破布并不结实，他有些担心提着破布的女人再这么晃下去他就要坠到地上了，虽然他自己肯定不会跌断脖子，但他不怎么能保证自己不会因此暴露魔力而吓到这个麻瓜女人。
　　他现在的魔力如他去世前一般强大，可是，这具身体控制不了这些魔力，甚至，有些承受不住，很可能一点微小的刺激都会导致魔力暴动。这与他的意志无关，魔力从来不是单靠意志就能控制的。
　　“奥尔达斯你给我站住！”女人冲一个跑过的男孩吼道。
　　“哦，卡琳，我正准备去送报纸，拿了工钱我们就可以加餐了。”奥尔达斯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脚底在地上磨蹭着。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你们这些只会给我惹麻烦的小鬼！接着！”她把手中的婴儿扔到奥尔达斯怀中。
　　“啊，这是什么？”奥尔达斯抓住破布包裹的东西，手劲儿不小，没让婴儿掉落，却让婴儿倒吸了一口冷气。
　　胳膊快折了吧？他想，苦笑着庆幸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地死死压住魔力才没有炸了这男孩。
　　“哦，又一个孩子。”奥尔达斯语调中是显而易见的失望和嫌弃。
　　“是啊，又一个，”卡琳冷哼，“你照顾他吧，希望我们能尽快找到好人家把他送出去。”
　　“好人家？”奥尔达斯古怪地笑笑，“是啊，”他举起婴儿，放在眼前打量了会儿，“长得挺不错，也许真的有好人家吧。”

　　“利瓦伊～”十四岁的奥尔达斯晃晃悠悠地走向六岁的男孩，“卡琳让你打扮一下准备接客。”
　　利瓦伊转身面带微笑平静地看着奥尔达斯：“我刚找了份送报纸的活，今天开始，工钱每天结算，你跟卡琳说没看见我，今天的工钱归你。”
　　“哦……真好，”奥尔达斯哼哼，“我要三天的。”
　　“好，”利瓦伊干脆点头，“三天的工钱都归你。”
　　奥尔达斯咋了咋嘴：“再加三天。”
　　利瓦伊不语，笑容不减，盯着奥尔达斯。
　　“啧，你知不知道卡琳很罗嗦的，而且从来不相信我，为了掩饰你的行踪我得费大多力气？你不应该多表示些诚意吗？”
　　“奥尔达斯，”利瓦伊轻笑，“我也不相信你真的会在卡琳面前掩饰我的行踪。”
　　“哼哼……我……”
　　“奥尔达斯！利瓦伊！你们给我滚过来！”
　　愤怒的声音近在咫尺，奥尔达斯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暂时没看到卡琳的身影，又安心扭回头，却连利瓦伊的影子也找不到了。
　　“哎呀……”奥尔达斯拨了拨头发，“又逃这么快……”

　　另一边，利瓦伊是真的去送报纸了。对于他来说莱恩孤儿院只是个暂住的地方，在这里他得到了他这辈子的名字、姓氏，认识了十一岁之前可以暂时成为家人的人们，但是十一岁之后，他毕竟是肯定要回到巫师界，并在那里定居直到此生的生命终结。
　　所以利瓦伊从来不想与麻瓜世界的人们有太多牵扯，既然将来必定会分道扬镳，那最好一开始就不要太近，这样才都不会伤感。
　　于是孤儿院真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尤其是这样一个偏僻地方的破败孤儿院，暴躁易怒的院长，心思繁多从不轻易交心的孤儿们，十年，不会积攒出舍不去的感情。
　　被人收养？这绝对不在利瓦伊的考虑范围内。若真是好人家来收养他，那就是在害人，如果是糟糕透顶的人拿他去做违法乱纪乌七八糟的用途，那就是在害他自己，利瓦伊都不可能选，于是只好对卡琳说抱歉了，他卖不出去。

　　“你！你真是白费了一副好皮囊！”卡琳指着利瓦伊的鼻子骂道，“去哪里不比待在孤儿院好？你非要赖在这里吗？奥尔达斯是长得太不像话了没办法找到买主，只能留下来给我当喽啰，你以为你躲得过今天躲得过明天，能躲得到成年吗！”
　　其实贩卖小孩这种事情，这种犯罪的事情，不应该小点声说吗？虽然名义上都是妥善为孤儿找到了好人家……利瓦伊平静地看着卡琳，虽然知道这个女人把孤儿院的孩子都当商品，但是他也知道她在牟利的同时，至少也确实为孩子们考虑了出路。
　　就像她说的，至少比留在这个偏僻的孤儿院靠着那点微薄的只能保证不饿死的拨款强。跟着那些不算好人但也并非穷凶极恶的人，起码多少能学到一些生活的手艺。

　　“十一岁。”利瓦伊开口道，“十一岁我一定离开这里，在那之前，我打工的钱一半交给你。”虽然现在就离开这里他也能活下去，但是，利瓦伊并不打算在找临时住所上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他需要抓紧时间调理好魔力，使其与这具身体相融洽。再说，一个一直住在孤儿院的孩子和一个到处游走居无定所的孩子，显然后者更引人探究，而他不需要被人关注，无论何种理由。
　　“十一岁？还有五年。”卡琳语气缓和了些。
　　“这五年我能打的工只会越来越多。”利瓦伊说。
　　“那就先看看吧，如果你的工钱不让我失望的话……”
　　利益交换，达成。利瓦伊很满意。

　　利瓦伊很想去看看哈利，哈利·波特，巫师界的救世主，现在寄住在姨妈家的小可怜……曾经的自己。
　　但是一直未能成行。
　　一方面是因为距离太远，时间和来回的车票钱让利瓦伊不得不多加考虑，鉴于他不稳定的魔力控制力很难安全地支撑自己进行幻影移形。
　　另一方面，除了一股子冲动，利瓦伊其实也想不出必须去看看的理由。
　　虽然十一岁之前，那个男孩的生活真是可怜得让他掬一把心酸泪，但是对比之后的两百年，利瓦伊觉得，那却是仅有的轻松。
　　是的，轻松。虽然住在碗柜里，常常吃不饱，常常被揍，常常被吼，没有哪怕半个朋友，但是，他可以没有顾忌地抱怨，可以逮着机会就使坏，可以为了一个梦就开心。单纯的喜，单纯的怒，单纯的讨厌，不像后来，连想要哭泣都流不出眼泪。
　　十一岁之前，他还只是哈利·波特，还不是救世主。他还只是错入麻瓜界的古怪笨男孩，还不是牵连着整个英国巫师界的活下来的男孩。
　　也许，这一次，也就让他这样度过十一岁之前比较好。很久很久以后，回忆之时，终归还能有那么几年，他只属于他自己，没有背负任何东西的傻乎乎的时光。

　　上辈子的麻瓜世界学校生涯，因为达力的捣乱和他自己本身的心不在焉，他没学到什么东西，就像之后的霍格沃茨六年——啊哈，他还比正常学生少一年——要不是他老被逼着战斗，不得不学了不少实用魔法，他的学业也堪称悲剧，事实上，除了实用魔法，他的学业就是个悲剧，正如……斯内普教授的鄙视。
　　利瓦伊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有那么一种人，哪怕你知道他是跟你站住同一战线上，是友非敌，你也很难以对待同伴的态度来对待他，这种状态利瓦伊通常称之为……犯冲。
　　既然必定要再次进入霍格沃茨，利瓦伊当然也考虑过他即将要再次面对的人们，整体来说感想都比较复杂，但每次想到斯内普时他的感想则是纠结，虽然他尊敬那人，但是，那不意味着他认为自己能与那人融洽相处，一丁点利瓦伊都不奢望。
　　幸运的是，这次要当先面对那位教授怒火的不再是他，而是……嗯哼，节哀吧，亲爱的哈利。利瓦伊想想自己的上辈子，想想那就是哈利即将要经历的，突然找到了‘倒霉的不只我一个，真好’的……趣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