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桥柳》爆走金魚

1、河东柳

　　还记得那是圆和元年的早春，他来。
　　还记得那时一弯清水缓缓流过坊桥丶还未抽长的柳丝盈盈拂路，空气里带着深冬的寒意。嫩黄黛绿的春日未至，还是一片灰中带绿，绿的是苔藓，被压在石下泥中还要生存，一如他的处境。
　　名门华族出身丶进士制举登第的大才子，带着病母弱女，背负朝廷骂名，仓皇落魄地来到永州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拜见上司，而是为母求医。
　　听闻此讯，永州韦刺史长叹，命医博士速去驿站，又说：「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在朝堂上与十一叔和三姑父顶着干，哪里讨得好？想着也可怜，阿瑛，等那柳子元来拜会後，妳再代我去他家拜会他母亲。」
　　刺史之女韦瑛点了点头，过没几日，她正在後堂给弟弟做衣衫，却见幼弟带着小厮跑过去，她连忙叫住：「七郎！做什麽去？」
　　「阿姐，那柳子元来了！我赶紧去呢！」幼弟远远地抛下话来，一溜烟跑得无踪影了。
　　韦瑛手中针线稍停，扁了扁嘴，提起针来缝了几缝，又一停，最後轻轻绕了个圈，把针别在布头上。
　　还好这里没有旁人！韦瑛起身，平了平裙上的皱折，好像她本来就预计如此似的，缓缓来到厨下：「前堂的茶果送上去了吗？」
　　「府君没吩咐呀？」厨娘讶异地说。
　　韦瑛嗯了一声，淡淡地说：「七郎要去见见那位客人讨教学问，妳备些茶果吧。」
　　厨娘连忙应承，拿来几颗橙子切好，在漆碟里放上盐，韦瑛在厨下看了一圈，见那几个预备要给七郎做点心的甜馒头，觉得还看得上眼，也命厨娘摆好，叫来两个小婢送上去。
　　当她正想寻个由头避到堂後偷听时，却见幼弟垂头丧气地回来说：「他走了。」
　　这麽快？韦瑛心中一阵失落，脸上并不显露，只是说：「哦，这样。」
　　正待转回後堂，却见韦刺史过来：「妳来。」
　　韦瑛温顺地走到父亲身边，永州湿润的空气让父亲的衣香更明显，不像从前在凉州时，再好的香也带着黄沙的味道。韦刺史背着手站在檐下，已经花白的鬓角从幞头下露出来，半旧的鹤氅披在身上，像一只疲倦的鹭鸶：「今日柳子元投帖拜谢，说明日便要住到龙兴寺去，妳预备些东西，近日便去还礼。」
　　韦瑛衔命而去，收拾了几样礼品，隔日便带着乳母和婢女来到柳家暂居的龙兴寺中。
　　说是暂居於寺，其实是在寺院旁的别院，相较刺史第，这处院子实在不大，前後两进，只有前堂後堂和相形局促得多的两厢，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但是韦瑛走进这里时，并不觉得狭窄，当她被请进後堂，跪坐在卢太夫人床榻下，听着卢太夫人一边喘着丶一边因为招待不周向她致歉时，她的回答也绝非客套：「妾自幼便随父宦游在外，深知此中流离之苦，家父亦知柳司马高才，曾对妾说，有子如此丶太夫人必有後福。请自安养，若有所需，妾自当效命。」
　　初见韦瑛时，卢太夫人苍白的脸色涌上一阵不健康的潮红，眉宇间带着几分困窘，听她这样说，似乎安稳了一些。厨下送上韦瑛带来的鸡汤，韦瑛见那送汤的仆妇手脏，忍不住接过来，用帕子擦了碗边奉上，卢太夫人连忙说：「娘子是客，岂好劳烦？」
　　说着便要接过，但是她手抖得厉害，韦瑛见状，只好一手端了汤，另一手拿起调羹喂她。这个喂汤的动作，让韦瑛想起另一个人来，垂下眼，掩饰眼中的泪水，却听卢太夫人问：「娘子年岁几何？」
　　「刚满二十五。」
　　「娘子这般人品，肯定许了佳婿，不知几时迎娶？」卢太夫人问。
　　韦瑛的手不曾一晃，平静地说：「原是自幼许了人，几年前去世後，便不曾再议亲。」
　　「娘子青春少艾，如此太可惜了。」
　　「家父年迈丶舍弟年幼，妾不忍离家。」
　　卢太夫人出身五姓名门，见过的士族何止千人，一听便知道韦家没有正夫人，才由女儿持家，至於为何，她也不好多问。喝过了汤，觉得稍有气力，坐起身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韦瑛。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肤色白净，黛眉弯弯，眼睛不大不小，有一股清秀之气，若是年轻个五岁，称得上是美人……若要说什麽坏处，便是太单薄了些。卢太夫人不免拿她与京中故旧相比，觉得她既无少女的青春丶亦无少妇的娇艳，有种韶华已逝的憔悴。
　　作为母亲，卢太夫人忍不住把韦瑛和自己的儿子联想在一起，突然觉得这个搭配未必不可能。
　　「可怜我虽有二女，皆已下世，想来当真羡慕府君，我若有这般柔顺的女儿在旁，有点病也全好了。」卢太夫人说，思及亡女，再看见如今的处境，忍不住红了眼眶，握着韦瑛的手说：「犬子方抵任所，不能常在眼前，病中无聊，娘子若是经过，好不好来舍下盘旋？」
　　韦瑛礼貌地微笑，不置可否地搪塞过去，此时，有一阵孩子的笑声传来，卢太夫人眉头微微一皱，淡淡地说：「带和娘进来见客。」
　　仆妇带着一个尚在总角的女孩子进来，一双大眼睛十分明亮，衣服和手却很脏，脸上也带着些尘土，好奇地望着韦瑛。卢太夫人看见她身上的脏污，无法忍受似地啧了一声：「这里有客，为什麽不先把她洗乾净？」
　　那仆妇看起来十分惶恐，结结巴巴地分辩着，韦瑛心中觉得奇怪，听口音不是永州人，若是从西京带来的，又怎会这般不晓事？却听那女孩子维护着仆妇说：「阿婆莫要责她，孙儿这就去洗。」
　　卢太夫人皱着眉由她去了，抱歉似地对韦瑛说：「下人疏懒，叫娘子见笑了。那孩子便是我的孙女，犬子丧妻多年未曾续弦，就这一个庶出女，原先养在外头，孩子的娘去了，这才接回来。」
　　正说着，和娘又回来了，换好衣服丶洗净手脸，竟像一尊瓷娃娃那样细致清润，只是一头长发披在身後，看来多少有些邋遢。
　　「这是韦氏娘子，好见礼。」卢太夫人说。和娘依言行礼，看起来还不熟练，卢太夫人又说：「好了，坐下罢。」
　　和娘坐在韦瑛身侧，忍不住觑她，她微微一笑，看和娘一头乱发本想帮她梳一梳，但是一眼瞄见有只头虱在她耳廓，便转开头只做不知。
　　又坐了一会儿，韦瑛便辞出来，卢太夫人对和娘说：「妳送韦娘子出去。」
　　和娘根本也不懂得什麽叫送人出去，只是跟着韦瑛出去，韦瑛刚穿好鞋子，便听和娘欢喜地喊了一声「阿爷！」，接着就丢下她往前奔去了。
　　很多年後，当柳子元追想此生，依然会看见永州昏暗无光的暮色中，那个清瘦的女子用一种很稀奇的眼光望过来，带着困惑和一点点的欢喜。她欢喜什麽？柳子元并不明白，但是至少那双眼睛里没有他已经看厌的怜悯跟审视，这就让他感到有一些温暖，於是他说：「在下柳子元，尊驾莫不是府君之女丶韦氏娘子？」
　　当真是他！韦瑛欠身还礼：「正是，久闻柳司马大名，今日得见，不胜欢喜。」
　　「大罪之人，稍提名姓便自觉可耻，欢喜何来？不过在此寄俸待死而已。」柳子元淡淡地说，他知道这位韦娘子不过是客套丶也知道说这些话显得自己很无聊，但是他就是无法不抱怨。
　　果然，韦瑛挑了挑眉，略显冷淡地说：「如此，便是妾失言了。」
　　看到她的表情，柳子元便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何失当，也冷冷地客套了一下，便送她到门口，刺史第离此不远，韦瑛是走路来的，她欠身辞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说：「君子上不怨天丶下不尤人，公往昔在京如何，妾虽不知，但妾以为，宦场虽有沉浮，但使心境不变，何处不能为官？好比在天为仙丶入世难道就成鬼了？永州虽小，却非荒疠之处，民风纯真，若官人有心，何愁不能治世安民？一点愚见，见笑於公，请恕罪。」
　　说完，她又一躬身，气呼呼地走下寺前的石阶，又不禁後悔起来，她站住脚，深深地呼了口气，提醒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拾柴的小沙弥们笑嘻嘻地背着柴担经过，不忘双手合十，她点了点头。
　　或许应该再去跟柳子元致歉？韦瑛举棋不定，她回头看了一眼，山门处并没有看见柳子元的身影，显然她是彻底得罪这位新任司马了，那还是不用了？
　　柳子元一边想着该怎麽为自己辩解丶一边赶到山门边，正好看见韦瑛拾起裙摆继续往下走，龙兴寺在永州城中的一处小坡上，石阶两侧都是参天大树，幽暗的树影将远处的夕照隔绝，老鸦在树顶盘旋，叫声听来令人心酸。
　　於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一种怨毒莫名而生。
　　不过是个永州刺史的女儿罢了！不过是个韦氏女！凭什麽如此嚣张？
　　柳子元站住脚，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害怕，什麽时候起，他变成了一个在士族面前会感到自卑的人？
　　他倏然转身，无法再往前走，在山门的阴影下，他觉得比较安全。
　　因此他错过了韦瑛第二次的回首，当他终於按下浮躁不安的心，决心好好地向刚才的失礼致歉时，寺内响起了钟声。这小小的州府中就这麽一处有大钟，索性城中早晚开关坊门的三百响都交给了龙兴寺负责。
　　坊门将闭，又怎能阻挡人家的归途？因此，他只是站在石阶上，远远地看着那几个人影远去。
　　等到他们再见面时，却是卢太夫人的丧礼。
　　事实上，柳子元并没有注意到韦瑛来了，数月来担忧窘迫的生活，使他神智恍惚，丧事全凭同居共爨的表弟夫妇支应。
　　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他早已将韦瑛的话抛诸脑後，无心去感受永州民风，他只觉得，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一场折磨。
　　他甚至想不起来当年进士及第的欢喜，天门街上跨马丶芙蓉园中宴饮的一切，都不再真实，好像那是他做过的一场美梦，而他如今在梦醒後的现实里，面对着近亲皆逝的痛苦和日渐困苦的生活。
　　他甚至在州府里找不到事情可以帮他转移痛苦，因为他是朝廷硬派来的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在体制来说，州司马原本应该管理军队，但是如今朝廷直属的州府军早有参军们管理，州司马原本就已经没有多少事情，顶多是管理开支罢了，但是他又是个「员外置同正员」，等於是在原有的司马外多加一人。
　　换言之，他是个多馀的人。
　　在京的故旧亲友虽然也会捎信来，但是寄来的信中无非是要他忍耐丶要他小心，说那些他得罪过的人仍上书要求朝廷严惩丶说即使永州的同僚也有人说他对朝廷怀恨在心……
　　怎能不恨？如今新君所行的事，哪一件不是他们之前做过的？是那些朝廷里的老狐狸偷了他的草案，换个方式继续做罢了！怎能不怨？
　　怎能不恨丶怎能不怨却又不能恨丶不能怨，惟恐老狐狸们哪天伸出一根脚趾把他踢得更远。看着年幼的和娘，他不得不忍气吞声丶不得不在难以成眠的深夜至大殿叩求神佛，当烛泪燃尽，他也因为跪拜而筋疲力竭地倒在大殿中时，他才能稍解心中郁垒。
　　「河东柳丶河东柳，往日青青能在否……」他在心中卜问上天，然而不论何处神佛只有沉默。
　　春去秋来，当永州西山的满山绿叶像是一夜转红，龙兴寺中吹来一阵与西京相似的凉意，在殿中一角盘膝而坐的柳子元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殿中有其他几个僧人正做法事，几个女人坐在後面，随着僧人叩拜，他并未在意，为了不打断法事，他闭上眼睛继续静坐。等到法事结束，他也跟着起身离去，走到门外时，却闻到一阵略苦的梅蕊香，他回头寻香，却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跟在後面。
　　「柳司马。」女子稍稍欠身，柳子元呆着脸还了半礼，僧人与其他的女眷已经先出去了，殿中只有他们和一个收拾东西的小沙弥，两人面面相觑，女子微拢着眉：「春天在此初见时，妾说了些不得体的话，始终未能向柳司马致歉，心中甚是愧咎。」
　　「哦……是妳……」柳子元想了起来，呆滞的表情一动，虽然称不上是和煦，但稍微平和了一些：「娘子何须有愧於在下？在下枉读诗书，上不能报国丶下不能齐家……」
　　他一头说，却看见韦瑛眉尖微蹙，露出为难的神色，才恍然大悟自己又忍不住地抱怨起来，他收住後面的话，半晌才苦笑了一声：「才说不当怨天尤人，却又怨了起来……」
　　韦瑛轻轻摇头，一时无言，他们只好一起看向殿外，站在大殿上，可以看见西山的红叶夹着一处瀑布，流入不远处的一处潭水，寺外松风拂来，将她身上的素缣衫和黛色绢裙吹动，衬得锁骨和肩膀那样玲珑，像是能被风吹折似的，柳子元的目光，也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那便是钴牳潭，待得西山红叶落时，妾常随家父至潭边游玩，有时秋雨霏霏，临水颇有寒意，却恐天晴时红叶尽落，只得雨中观……」韦瑛轻轻地说，她的话语像是一卷缓缓展开的画卷，又像一扇突然打开的窗户，让柳子元第一次看见了他没见过的世界：「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足以忘情。数年前家母仙逝，家父得朝廷之命，需往凉州为官，妾虽有丧母之痛却不能违命，至凉州时，见黄沙散漫丶日月无光，心中甚是厌恶。而後贼胡来袭，西线败退，官眷连夜北行丶入灵武躲避，当真明白何谓『披星戴月』，夜渡黄河，其壮阔之美，至今难忘……」
　　柳子元背手而立，默默地咀嚼着她描述的景象，他也曾经去过不少地方，但是从前从西京出发，一心只想东下藩镇，山河日月，不曾入眼。如今万般壮志成空，再看这个世界，突然多了另一种心情：「娘子之言，真该写成一篇好文章。」
　　「女人写的文章，谁看？」韦瑛苦笑。
　　「这倒未必，闺阁笔墨固然不宜外泄，然而进士科考录取女子已十年有馀，敢於持卷投谒的女子在两京不少。往昔在御史台中，在下的同僚中不乏女官，她们的文章并不逊於男人，胆识丶智谋也足使我等男子汗颜。」柳子元说，说起女官，他不由得想起如今听说都集中到淮南镇中的同僚。想起那些熟悉的男男女女，他不禁别开脸，当初他以背叛御史台的代价换取革新的机会，如今失败，怎麽面对故人？
　　「那些女官，是什麽样的人呢？」韦瑛装做随意地问，心中却像擂鼓似地跳着。
　　「有的文静，也有豪爽不羁的。」柳子元说，相较於台内的男官，他所认识的三位女官与他相处得都不坏，即使是那位後来与他反目的女官，在他贬谪之後也曾寄来书信，他也由此得知大家都去了淮南。
　　或许女人总是长情丶也或许是他心中根本不想和她反目成仇，因此只回了一封小心翼翼的信，保持一个不好不坏的距离，对彼此都好。因为他太清楚她丈夫丶当今淮南节度使的个性，他的叛离，对於当时的御史台主丶如今的淮南大帅而言，是无可原谅的过失。
　　想起御史台，只觉心中似乎有个伤口又被扯开，那闭着眼睛都可以走一圈的察院丶那株总在冬天便早早开放的院中老梅，和无数个在察院中抱怨上司丶骂官员丶与同僚们高谈阔论的日子，不忍不想又不忍再想。
　　韦瑛的心中却转着另一种心思，她沉吟片刻，低低地说：「柳司马，你与这些女官共事过，你觉得女人应当为官吗？」
　　「是人就能做官，想做，就该做。」柳子元毫不犹豫地说，话一出口，又自嘲似地一笑：「不过，也有很多人做了官就忘了做人，等到做不了官了，也做不成人了。」
　　韦瑛还想说些话，乳母却过来，见她和柳子元说话，便带着防备的目光说：「娘子，夫人法事布施已停当，该回宅子去了。」
　　柳子元敏锐地感觉到乳母的眼光，冷冷地一挑眉，一拱手走了。韦瑛心中虽恼乳母坏事，嘴上却故意说：「这就走罢。」
　　说着便往外走，而乳母一听见要走，便先说要去厕中一趟的反应，也在她掌握之中。待乳母离开视线，她便提起裙摆向柳子元离去的方向奔去。
　　「柳司马！」
　　柳子元闻声回首，见那素袖黛裙像仙鹤的翅膀一般翻飞，银步摇如系花铃般清脆地响着，冷漠的表情不禁放软：「韦娘子。」
　　「舍丶舍弟…….」韦瑛跑得有些喘，一片晕红从两颊透到肩颈，对於一个丧妻多年的失意男子而言，这样的姿态令人迷醉：「舍弟已经十岁，文章却做得不好，妾与家父甚是心急，您若得闲，好不好为舍弟指点一二？」
　　所有进士出身的官员，不论男女，除了考校文章学问的礼部试外，还须通过吏部试，以确定这些进士的姿容丶仪态丶谈吐与理事能力都堪为国家栋梁。柳子元不但通过进士试，还曾在当时的女皇面前考过制科丶又做过堪称人君耳目的御史，见过无数大小典礼，换言之，他就算不能说是美男子，在一般州郡中也是极其少见的风姿俊雅。
　　因此，当柳子元放下令韦瑛不喜的怨怒，重新拾起一个京官和士族的风度时，很难有人不动心。
　　尤其当他噙着微微的笑意，温柔地说：「如蒙不弃，自当效力。」
　　他便看见了韦瑛真正的笑容，像察院里的那株梅花，映照着蔚蓝的晴空，告诉他初雪已融。
　　韦瑛轻快地离去，并不知道他跟在身後，她带来的乳母婢女挡住了他的视线，只是那影影绰绰的秋波流转，令他不忍移开目光。贬官丶丧母的九个多月以来，他心中的空虚第一次被另一种东西填满，官位对他并不重要丶壮志对他也不重要，但是若是这些东西可以换得她的笑容，那他便会努力去挣。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子元无法忘记韦瑛的面容，当他整理好心情，登门去拜访韦刺史时，显然韦瑛已经说服了她父亲，因此韦刺史郑重地叫出幼子拜师。由於柳子元的身分敏感，不宜常在刺史第出入，所以韦刺史以让儿子离家锻炼心志为由，命韦七郎住到龙兴寺中，五日一回。
　　七郎是个聪明的孩子，柳子元教他并不吃力，七郎也与和娘成了玩伴，吃晚饭前，看着七郎与和娘在庭前玩耍，柳子元就很满足。七郎与和娘玩累了，有时坐在阶前一左一右地靠着他，听他说天上的星星，恍惚中，柳子元觉得好像七郎就是他那早夭的儿子，是因为韦瑛，所以回到他身边。
　　捱过了半个月後，也与当日初见时相仿的午後，他手把着手教七郎临帖，一抬头，见门外一个女郎盈盈笑着，带进一室灿烂的秋阳。
　　柳子元无法不爱她，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迷恋一个人，她便是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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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雖然又是完全沒有存稿純粹挖坑的續集
但是我覺得不貼不被催更就沒有動力......
所以還是貼出來了
雖然是拍翻的第二部
但是我不打算再延續拍翻五六集那種兩面跳的作法
而是打算從一個新的人物切進新的故事
讓這兩部可以獨立起來
相較於第一部裡怪咖滿地跑的狀況
第二部我想寫的是梁國的"常態"
換言之，是那些真正的士族
從韋瑛這個家世良好的士族女子眼中
去看正在面臨轉變的梁國～～～
敬請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