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相伴》浮游的蜉蝣

4、因果

　　除了巽之外没有人能看见的艮的精神体走到秦毅身边，探手，摘下了那块小东西，这块小东西没有直接融进艮的精神体中，而是一闪过后融进了巽手上的指环里。
　　“出乎意料地顺利。”艮轻呼一口气，虽然他是一点不急，但这头一片格外重要，直接关联到他能不能自由使唤自己的身体。
　　“那么，报恩吧。”巽将艮赶回到指环中让他赶紧融合他自个儿的灵魂碎片们，而她则走到秦毅的身边，几天来头一次主动开口：
　　“我准备离开了，很抱歉这段时间给你们造成的困扰，作为补偿，”她将一颗水滴样的透明珠子放到秦毅的手中，“这些给你们，里面的东西取用完后它会自行消失，应该够你们到达最近的幸存者聚集点。”
　　秦毅吃惊地看向她，然后看向手中的东西，脑中不可思议地浮现出珠子里的物品，交通工具、武器、食物。稍一动念，珠子中的相应东西便真实出现在了现实世界。
　　“这些……”
　　“祝你们好运。”没准备等他们消化完吃惊，巽平淡地祝福，然后离开，她走的方向与苏洛的相同。
　　同样是孤身一人，同样身上看不出带着任何必需品。但是……
　　当然是不同的。
　　秦毅紧握住手中的珠子，做出了选择。

　　巽和艮都很看重因果，要么不牵扯，如果牵扯了就必须处理得干干净净。
　　从秦毅那里拿回灵魂碎片是因，给他物资助他们到达安全地就是了结这个因，即为果。
　　促使整个团队产生矛盾人心惶惶是因，果依然是物资。
　　间接使苏洛脱离团队找死是因，而果……
　　巽看到苏洛遇上了一只丧尸老鼠，普通情况下一个女子看到一只普通老鼠都得尖叫一番，更何况是东掉一块肉，西翻一块皮，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带来的不是鼠疫而是丧尸病毒的，活尸老鼠。
　　苏洛没有尖叫，她瞪着那只老鼠，居然还笑了笑，本就红着的眼眶终于落下了泪。
　　“反正……早就该死了。”她喃喃道。
　　“死不死倒是无所谓，不过不能是现在，更不能是在我的面前。”身后有声音突然响起，苏洛一惊，下意识转过头去，正看到自己讨厌的那个斗篷怪人将那只每天都有新鲜牛奶喝喝了又不见长大的小猫放到地上。
　　没有看到其他人，苏洛满是不解，甚至一时间忘了自己‘死了才更好’的负气，以及，近在咫尺的丧尸老鼠。
　　“你……”苏洛开口，同时看到那只只会撒娇要食的小猫速度极快地窜到自己的脚下，叼起了……丧尸老鼠。
　　苏洛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往后退缩，比起见到区区一只丧尸老鼠，敢吃丧尸老鼠的猫才更可怕，即使后者皮毛完整甚至堪称可爱。
　　真的是在吃，那腐烂的肉，体型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猫一口一口地将鼠肉咬下，吞下，比舔牛奶时更加满足。
　　这是……什么怪物……
　　苏洛惊恐地看向巽，仿佛那斗篷下隐藏着的是早已腐烂的躯体，她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尸臭，甚至开始想象这个怪物像丧尸咬食活人一样去咬食丧尸。

　　巽顿了顿，抬起手，苏洛紧紧盯着那只手，没有腐烂没有尸斑没有僵硬，很柔软很漂亮的一只手，那手将兜帽摘了下来。
　　没有血迹斑斑，没有掉肉缺皮，完整的一张脸。比起偏冷的声音来，这张脸颇为柔和。看起来很难想象有着这么一张脸的女子会冷淡得不融入团队在整个团队的不满中自顾自地用餐。
　　就像很难想象，那只还在吃奶的猫可以将丧尸当作食物。
　　“很抱歉这段时间来给你带来的困扰。”没有兜帽的遮挡，她的声音似乎听上去稍微没那么疏远，但依然冷淡，“我已经离开了你们的团队。”
　　“……那又怎么样？”苏洛强忍着不去看咀嚼声传来的方向，未知生物带给她的恐惧比丧尸更甚。未知生物们正常的外表没有减轻苏洛心中的恐惧，反而让她更加接近崩溃的边缘。
　　她讨厌这样的末日，既然要毁灭地球，为什么不是洪水淹没一切，除了诺亚方舟再无生还，而是这样一点一点的，陷入丛林法则？
　　吃人的丧尸，吃丧尸的怪物。再往上呢？末日中新生的食物链，最终会留下什么？还会保留人形吗？就算保留了，那还算是人吗？

　　“没什么，我只是来告诉你情况，”巽说，“剩下的随你。”
　　将一颗珠子抛到苏洛的衣兜中，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发着抖想把珠子弄出来又不太敢用手碰，巽笑了笑：“那颗珠子能被动生成防御罩，可以抵抗攻击，使用的时间长度取决于被攻击的强度和时长，如果你随着你的团队一起行动的话，保你安全到达聚集点应该足够了，如果你还是想单独行动，那么，祝你好运。”
　　巽露出笑容的时候，本就柔和的面容显得更加温柔，连带偏冷的声音也带出些清泉的抚慰，连对她既敌视又恐惧的苏洛也不由得放下了心防。
　　“你……”苏洛觉得自己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又立刻卡住。
　　这时，巽又将兜帽戴了回去，同一时间，她手上的指环微光闪过，一个男子凭空出现在她的身侧。
　　不同于巽很少笑，即使笑通常也浅得若有似无，艮的脸上常常都是带着明显笑容的，乍一看上去比巽容易亲近得多。
　　但跟此时的出现却只让苏洛刚刚才略放下的心防又瞬间筑起。
　　又一个怪物。
　　苏洛看不到这个男子脸上笑容里的和气，也看不到他精致的容貌，更没心思去从宽大斗篷的掩盖下勾勒出诱惑的身材，她只看到，这个人出现后，俯身拎起了已停止咀嚼声的小猫，手中冒出一团水，将小猫身上的碎肉末黑色血都洗干净，顺便还帮小猫洗了洗牙齿。
　　随手甩了甩，湿漉漉的小猫的毛又恢复了干燥的蓬松。
　　小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软乎乎地冲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娇叫。女子伸出手，抱回了小猫，男子将小猫交给她，一脸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多美好的画面啊……苏洛低头看向她刚才一直回避的方向，散落的鼠骨，稍远些的鼠头，散乱的鼠皮鼠毛。
　　被吃得一点也不干净，小猫只挑了它喜欢的部分吃，不合口地都残留在骨头上或者被咬了几口便丢弃在一旁。
　　就像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食物，所以可以随便浪费。

　　苏洛终于撑不住蜷缩着跪在地上，吐了出来。可是胃中并没有太多可以奢侈到吐出的东西，反而是眼泪，一滴接一滴，落个不停。
　　她受够了，她根本没有坚强到可以熬过丛林法则的淘汰，对她而言，尽早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属。哪怕变成丧尸，不去想，不去怕，只凭本能行动，终归好过现在的自己。

　　巽和艮的身后、苏洛跪倒的方向，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苏洛没有听到，巽在戴上兜帽时就已经知道，没有回头，艮漫不经心地视线扫向来人。
　　“啊，你在这儿，”来人是秦毅，他当先就看到了巽，由于过分心急甚至忽略了揽着她的艮，“你有没有看到苏……苏洛？”秦毅正要打听他心急的目标，却就发现了崩溃的苏洛。
　　急忙跑上前去，扶起连胃酸都吐不出来了的苏洛，拿出留下的唯一一瓶水强迫她漱口、咽下。
　　“够了，”苏洛虚脱地开口，“这种世界，你不可能一直保护我，如果不是我拖累，你早就该到达安全点了，至少也会有足够多的异能者伙伴，而不是像现在。”
　　“我欠你一条命。”秦毅平静地说。
　　“早就还完了，”苏洛居然笑了出来，面上有些神经质地抽搐，“反而是我不知道欠你多少条命，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感激你。”
　　“我知道……”秦毅苦笑，“但是我依然希望……”他顿了顿，看到了边上散落的腐烂的老鼠尸体。
　　一只生物有没有被病毒感染，只要还有残留部分，那基本都可以一眼认出，哪怕活人死后的腐烂与丧尸倒下的腐烂同样都是烂肉，看惯了后也迥然不同。
　　能够平静地分辨出这些，有时候连秦毅都会觉得，拼命活下来简直不知道是为什么。吃着霉变的食物，喝着发臭的水，砍着曾经的同类现在的怪物，睡觉永远保留三分警醒，每遇到一个人都防备会被抢又考虑着要不要抢人。
　　这种生活，这种生存，才不过几周，还不到三个月。
　　这样活一辈子吗？或者，还能指望有看到丧尸消失，人类社会恢复正常的那天？
　　秦毅不敢想太多，他很肯定过度琢磨的结果是他放弃生存，他暂时还不想走到那一步，他已经找不到多少理由来支撑着活下去了，那么，至少，他得克制住自己不要找到太多理由去送死。生存的天平上，‘活’的砝码已经太少，‘死’的砝码经不起添加，他没有那么坚定的意志来玩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