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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浓雾笼罩的世界,眼前的景色单调而虚幻。古枫揉揉眼睛,在大雾里摸索着。忽然,前方透出些昏黄的光,时有时无的啜泣声飘来,古枫心怀疑虑,顺着光的方向走去。
      近了,原来是名年轻女子坐在椅子上哭,飘逸的过膝白裙,淡紫色的卷发挡住了脸,模样看不真切。她似乎非常难过,哭个不停,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手中的相框上。
      半晌,她缓缓抬起头,脸转向古枫,古枫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张脸,一股冷气从脚下往上窜。一张每天都可以在镜子里看见的,最熟悉的脸,此时却在别人身上。
      古枫犹豫着往前迈了小步,正打算问个究竟,灯光熄灭了,雾加浓,视线里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古枫无奈地继续在大雾中穿行。一会儿,雾渐渐散开,这次是身处湖边,鞋被湖水打湿,脚下传来阵阵冰凉。古枫看着湖,温馨感涌上心头。
      平静广阔的湖面,深幽的蓝,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温暖的风吹过,湖起了涟漪,波纹逐渐加剧,湖中心翻腾起来,水的波动越变越大。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水中冒出,他脚踩水面,四下寻找着什么。
      不久,他扭头发现了古枫,偏偏头开心地笑了,张开双臂跑过来,嘴一张一合喊着什么,古枫却怎么也听不清。
      小男孩的身体每跑一步就变透明一些,越变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当他跑近,古枫不自觉地伸手抱住他,揽入怀中却是空的,人不见了。
      奇怪的画面在脑中浮现,重重叠叠,以至于所有的都不清晰。古枫努力地想看清那些画面,思绪却被几声清脆的断裂声拉回来。
      所处的世界不停摇晃,四周景物开始崩塌,大大小小的碎片掉落。伴随着刺耳的撕拉声,天被扯开了一道长缝,缝里是无止境的黑。巨大的天幕碎块朝着古枫直直地往下坠,快砸到的一瞬间,古枫无助地抱住头,大叫起来。

      古枫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擦去额头的冷汗,看看四周,顿时陷入了新的疑惑。
      褐色的木制天花板,圆形雕花木窗,晨曦从窗子爬进安静的房间,清脆的鸟叫,潺潺的流水声轻轻混合,细微的声响回荡在耳畔形成一曲悦耳的清晨交响曲。
      古枫拼凑着脑中零散的记忆。被今雪恒丢在旧教舍……回到教室上晚自习……晚自习结束……之后发生过什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或许是被古枫的大叫声引来,一抹熟悉的身影进入屋内,黑色丝裙摇曳到跟前,看见来者,古枫脑中的问号更多了。
      柏妃与平日有些不同,复古式精美刺绣长裙,金发梳成单环髻,斜插着一支银簪,脸上挂着罕见的温柔笑容。
      见古枫奇怪地打量着自己,柏妃面颊微红,丹凤眼弯成月牙,她理了理裙摆,眼神飘向床的方向:“今天有祭祀,要着正装。”
      古枫茫然,再度环顾四周:“这里是?”
      “柏氏神社。你来我家治疗脚伤,不是吗?”
      古枫将信将疑,呆呆地坐在那儿,力图回忆起些什么事。
      打定主意后,柏妃走过去,托起古枫的下巴,手指按在他额头,嘴里快速念叨着繁复的言语。似曾相识的感觉冲击着思绪,冰凉感在额上蔓延,古枫的记忆逐步麻痹。
      柏妃侧身坐在床沿,身体前倾抱住古枫,丹凤眼上扬,悲伤的目光停留在古枫脸上:“刚才我和你签订了名字的契约,以后遇到危险就叫我的名字,知道吗?”
      古枫条件反射地点点头,心中的疑问越累越多,却没有一个得到解答。
      “已经帮你请了假,今天好好休息吧。我在隔壁,有事叫我。”柏妃松开古枫,顺了顺他蓬乱的短发,默默走到门边,离去的背影有些落寞。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里又只剩下古枫一人,窗外的阳光为坐在床上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空气里,甜甜的花香味带来丝丝醉意。
      清风吹入,平缓而惬意,古枫来到窗边,外面是座精致的庭院。别具匠心的小桥流水设计,庭院内种植着珍贵的罕见花草,正中种有一棵金桂,满树金色小花压低了枝头,风拂过,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自由铺撒在地面。古枫抛开解也解不开的混乱,沉浸在花香世界。
      隔壁房间,柏妃倚窗,没有焦距的目光飘向无穷远处,有些事她想不明白,就算想明白了也只会觉得不甘心。

      清晨下起了雨,天灰蒙蒙的,密集的雨从云缝挤出身来,扑向大地。早饭时,古枫木然地将食物从嘴里送,他惆怅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身旁吃得很是满足的人:“爸,为什么我不跟着你姓,而是叫古枫?”
      忙着吃饭的男子一时没能开口回答,他快速吞下食物,在此期间,母亲夏琳先笑了起来:“这是神为你取的名字,你是神赐予我们的孩子。”
      第一次听到家人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古枫满心欢喜,但听到的答案让他不禁怀疑自己被骗了。夏琳脸上满是幸福,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古枫的头:“神把你给了我,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古枫正要追问,却见母亲又莫名地沮丧起来,粗糙的手指按了按她布满鱼尾纹的眼角。这时,父亲昊尘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古枫心里明白,这一次的对话也将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曾经有一次,他不顾反对,强制追问自己的身世,换来的结果却是母亲一言未发,泪流不止。事后,他被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通。
      再无食欲,古枫提着书包迈出家门。撑伞走在路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强烈的陌生与失落侵蚀着这颗本来就不温暖的心。找不到自己活过的证据,不清楚自己是谁,轻得像失去了重量,失去了方向,一只断线的风筝在风雨中挣扎,无力地挣扎。
      停下脚步,手中的伞落在地上,没有去捡,抬头望着天,任雨打湿一切。
      每个人撑着属于自己的伞,挡着属于自己的风雨,走着属于自己的路。伞下,谁看不见谁,眼前只有自己前进的方向。
      到教室时,早自习过去了一半。古枫木然走进去,头发上的水随着步伐跌落地板,湿乎乎的衬衣裹着过瘦的身体,没有血色的手拎着包,步子有些晃。看着脸色发青的古枫,梁晓筝第一次感到迁怒这个词多么的无聊无趣。
      古枫走到座位旁,拉开板凳坐下,把包塞进抽屉,随即趴在桌上,脸埋入胳膊。
      今雪恒瞟了一眼自己的同桌,湿衬衣贴在没肉的背上,或许是风吹着有些冷,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张总是挂着微笑的脸现在不知是何表情。而有关何鸶的记忆已被柏妃封印,成为不了了之的过去。
      对上一道询问的目光,头偏向一旁,今雪恒拿过一本书看起来。
      柏妃站起身,走到古枫身边,拽住他的胳膊,满心关怀传达出的却是没有情感的声音:“起来。”
      柏妃没再多说,直接把他往外拽。古枫没有反抗,众目睽睽下摇摇晃晃地被带离教室。

      校医务室。
      吃过感冒药,古枫留在医务室休息,虽然有要求过要回教室去,但被柏妃拒绝了。躺在里屋床上,古枫觉得四周静得可怕,心像开了个大洞好空好空,身子蜷作一团,紧裹着被子,却无法弥补那种空虚感。
      可能是药的作用,慢慢的,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白色的墙越离越远,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浓雾笼罩着一切,视线中除了单调的白还是白。
      古枫在大雾里摸索前进,他并不知道方向,仅仅凭着感觉在走。不一会儿,雾消散了些,依稀可见不远处昏黄的灯光,再近些,时有时无的啜泣声传来,古枫感到这般景象无法言语的怪异。
      近了,一名身着白裙的年轻女子坐在椅子上,不知是何原因,她哭得很伤心。看着她淡紫色的卷发和手中的相框,古枫觉得与眼前这人曾有一面之缘,似乎也是在大雾弥漫的朦胧环境中。
      古枫走上前,女子也缓缓抬起头,脸向他,古枫再次难以置信的望着那张脸,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越发清晰地记得曾与一名奇特女子见过面,那名女子长着一张和他一样的脸。
      女子起身,向他伸出一只手,不再是与他相同的相貌,而是另一张未曾谋面的脸孔,嘴角扬起一抹胜利者的笑容:“回来吧,你逃不掉的。”
      古枫连连后退,慌乱避开那只手。浓雾袭来,女子消失在雾中,古枫擦去额上的冷汗,继续在大雾中摸索。
      雾再度散开时,眼前是一个美丽的湖,宁静,祥和。古枫蹲在湖边,捧起湖水,冰凉的湖水随着指缝很快流尽。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水下冒出,他开心地笑着,在水面上跑来跑去。
      古枫就这样看着,熟悉的感觉让他不舒服,他感到小孩会向他跑来。不久,小孩发现了古枫,果然张开双臂跑向他,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某句含含糊糊的话。
      古枫对于小男孩的身体每跑一步就变透明一些已不再惊讶,曾经的记忆片段告诉他,这或许也早就看到过,所以,当小孩跑到他跟前,他并没有任何防备。然而,小孩近乎透明的身体眨眼长高长大,夸张地往外膨胀,嘴角向后裂开,全身的皮褪去,獠牙大力咬向古枫的右肩。古枫来不及伸手推开,撕裂般的疼痛令他大声叫喊。
      古枫坐在床上惊魂未定,他认真地看着盖在身上的白色被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自己,这是在医务室,刚才的那些都只是梦,诡异的梦。
      翻身下床,推开门走出里屋,医务室老师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没有吵醒她,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六点半。

      天阴阴的,冷风吹得人不舒服,这里的世界似乎没有下过雨,空气里弥漫着腐朽沉闷的气息。枯木下,有人坐在那儿,古枫心里滑过一份转瞬即逝的欣喜,悄悄走过去。
      今雪恒脸色难看得吓人,即使是半透明也不难发现他面色发黑。心刺痛,古枫喃喃地说:“对不起,昨天,我……”
      “我的事与你无关。”今雪恒微微睁开眼,略微混浊的黑眸放出冰一般冷的光芒。
      古枫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半睁的眸子,声音很轻:“你需要帮助的。”
      “我不需要。”冷冷的,直接的拒绝,不带任何考虑地筑起一堵不容靠近的高墙。
      “可是,”古枫的声音更低了,“我……想帮你……这样……才能为继续活下去……找个……理由……”
      今雪恒把头偏向一旁,没有说话,在古枫看来,这已经是默许了。他走到树下,枯枝又缠了上来,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古枫不禁皱眉。
      “你不必勉强。”没有转过头,话语却已无锋芒。
      白光过后,今雪恒恢复了正常。古枫眼前一黑向后倒去,原以为会重重倒在地上,手臂上却传来一股拉力,身体前倾,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力的臂膀环过来,紧紧搂住他消瘦的肩,心里很踏实,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

      头很沉,右手很冷,又胀又痛。古枫不舒服地晃了晃手,想挣脱那种不适感,手却被一股力量压住,力度不大,刚好让手安静下来。
      一会儿,胀痛感加剧了,古枫难受地动了起来,左手下意识地伸向右手,但也被拉住了,压在右手上的力稍稍加强了些,暖暖的气吐在耳根,有磁性的男中音响了起来:“别乱动,针会扎破血管的。”
      听到说话声,古枫挣扎着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来源处,一张无限扩大让人心动的脸。目光移至别处,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高铁架上挂着两个瓶子,一大一小,大瓶已经空了,小瓶还有差不多满瓶的淡黄色液体,瓶口插着细管,管子的末端扎在右手上。
      再度看清面前那张脸,麻木的神经异样地跳动了一下,似乎想起某些重要的事,古枫别过头,呼吸带着些许急促。
      今雪恒坐在校医务室的床上,从后面抱住他,手拉着他的手,脸几乎贴上了他的脸。今雪恒小心地把古枫的右手放平,将他的身子往怀里带,把被子裹紧了些,手探上他的额头,眼睛望向瓶子里的液体,随即垂下看着古枫,轻声说:“再休息会吧,还有点发烧。”
      古枫忽然想笑,却又不懂有什么好笑,只感到眨眼都极其费力,眼前的世界越变越窄,最后消失在朦胧的细缝中……

      没多久,古枫醒了过来,还是白色的一切,心却就这样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推下山谷,冻到麻痹的寒冷深入骨髓,嘴角一抽牵动僵硬的面部有了些变化,低得听不见的细叹转瞬即逝。
      古枫掀开被子坐起来,脸上的笑容有的只是自嘲。
      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此生注定孤单。曾无数次祈祷,能够成为普通人,没有奇怪的能力,没有诡异的梦,像个平凡人那样活着。为何靠近别人就会带来不幸?为何被当作怪物对待却还要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
      “咚,咚,咚”
      敲门声截断了古枫无限蔓延的感伤,推门,一人走进来。明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仍免不了期待。世事不会尽如人意,来的人不是今雪恒,而是医务室的柯医生,古枫立刻想到这就是入学第一天帮助他的那个人。
      柯医生是校里有名的美女医生,不知是否出于嫉妒,学校总有柯医生是妖怪的传言,说靠近她的人都神秘失踪了。不过美女终归是美女,宽大的白大褂一点也不影响她曼妙的身材,长发整齐地捆在脑后,一丝不乱,没有化妆,五官长得无可挑剔。
      她走到古枫身旁,嘴角划出完美的弧线,一抹笑,不浓不淡,温馨而自然,清澈的声线发出悦耳的声响:“感觉好些了吗?”
      眼前这人与某人的影子有了重叠,古枫一时间有些恍惚。
      看着愣愣的古枫,柯医生表情变凝重了些,好像在决定什么,似风般吹过即轻的带来信息:“白色恶魔染满鲜血。”
      “恶魔……鲜血…… ”古枫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念叨着,“为什么我会遇到的只有这些……”
      古枫扬起脸,祈求救赎的目光看的人心碎:“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柯医生撇开头:“命运,抗争还是妥协?”
      古枫苦笑:“我……已经……累了……”
      “书包我带过来了。”期待已久的声音意外出现,古枫望向门的方向,那里站着的人居然是今雪恒。
      “好些了没有?”眼前的光线被高大的身体挡住,一只手探上额头,淡淡的体温有着真切的存在感,“还有点发烧,能动么?”
      古枫欣慰地点点头,如果这一切也是梦,至少也是个不错的梦。
      从床上下来,穿上鞋,跟着今雪恒往外走去,才迈出几步,隐约听到说话声,古枫转过头,看见的却是没有任何涵义的微笑。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街上朦胧的灯光闪烁着,古枫就这样跟在今雪恒身后,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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