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向谁去》灰原

10、第十章

　　待李平明和夏清远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喝了两壶茶，其他喝茶的客人早已上路了。
　　“清远不懂事，让你们久等了。”李平明走过来笑着坐下，“周姑娘、赵姑娘，这次清远多亏了你们才没出事。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用人的，只要我做的到，尽管吩咐便是。”
　　周芷若淡淡一笑：“李姑娘客气了。那些下流无耻之辈，任谁见了也会出手的。”
　　李平明道：“话虽如此，清远如果不是遇上你们，一旦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看着夏清远也收起了笑容，我赶忙笑着问：“李姑娘，你们这便要启程回药王谷了吗？”
　　李平明笑着说：“是啊。我和萧师姐已经把师父交代的事情办完了，正往谷里去呢恰好就碰到了你们。若我们今天错过了，又要费一番周折了。不知道你和周姑娘打算去哪里。如果同路的话，大家可以一起上路，相互也有个照应。”
　　我犹豫是不是要说去蒙古。中原武林有很多门派对蒙古人很是痛恨。虽然李平明和夏清远远离尘世，但是她们毕竟是汉人。若她们也不愿意和蒙古人在一块儿，这场相聚难免不欢而散。正犹豫间，周芷若在一旁说：“离此地不远便是汉水了。先父的坟茔便在汉水边上。我们先去那里拜祭一下我爹爹，然后再作打算。”惭愧。入了湖北境内多日，我竟然一直都没有想起周芷若是汉水边长大的。亏我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说当周芷若是亲姐姐。
　　“师姐，咱们也去汉水吧。我喜欢周姐姐和赵姐姐，我想和她们多玩几日。”夏清远看着李平明说道。
　　李平明正要开口，萧木叶在一旁笑着说：“李师妹，夏师妹从来没有出过谷，就在外面多逗留几日好了。反正咱们的事情也办完了，多呆几日也不妨。”
　　“师姐。”夏清远摇晃着李平明的胳膊。
　　李平明无奈的说：“好，那就多呆几日。萧师姐，你老惯着清远，小心惯坏了她。”
　　萧木叶笑着说：“清远真有一日被惯坏了，那决计不是被我惯坏的。”李平明笑着不再说话。
　　我和周芷若把马缰系到李平明她们的马车的车辕上，上了马车。马车里极宽敞，坐五个人绰绰有余。夏清远来到我身边坐下，“赵姐姐，前几日的糖果，你还有么？”这姑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啊，我拿出糖果给她。
　　“周姐姐，咱们买的那些面人呢？”夏清远转到周芷若身边，问起前几日我们买的面人。当时，我和周芷若一人给自己买了一个。夏清远给自己买了一个，还比划了半天让捏面人的小贩捏了一个她师姐的样子出来。
　　夏清远把糖果给了萧木叶：“萧师姐，你吃糖果吧，很好吃的。”然后自己剥了一个糖果给李平明：“师姐，你尝尝好不好吃。”李平明看看我和周芷若。我微微笑笑，给了周芷若一颗糖果，自己剥了一个塞进嘴里。
　　“师姐，你看我们买的面人。这是周姐姐。这是赵姐姐。这是我和你。那个老伯捏得很像罢。”夏清远拿着面人给李平明看。
　　李平明看看手里的面人，再看看我们几个，笑着说：“是很像。这个东西倒好玩。”说完又转头看着萧木叶说：“萧师姐，咱们碰到捏面人的，也让他给你捏一个玩。”
　　萧木叶笑着说：“好。这些面人是挺好玩的。”
　　夏清远把我和周芷若的面人还给我们俩，倚在李平明身上，拿起剩下的两个面人，塞到李平明手里一个：“师姐，你拿着我的面人，我拿着你的面人。以后你不在我身边了，我就可以看看你的面人，就当是你在陪着我。你想我了，也可以看看我的面人。”
　　李平明脸上又是感动，又是尴尬。想来如果没有我和周芷若在这里，她也不必如此。其实我是不介意的。以前去宫里的时候，我也听人说起妃子、宫女对食之事。不过，我也不好主动和李平明说这些，只好装作不知。我转头看看周芷若，她正看着手里的面人发呆。这个人是在想她的父亲吧。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偏偏后来又入了峨眉派，虽然灭绝师太对她不错，但是看大都废园丁敏君对她咄咄相逼，极尽嘲讽之能事，而众师姐也无人为她说话，想来她在峨眉的日子不会太轻松。想到她师父的死和她与张无忌的大婚半途而废都是我一手造成，我心里不禁对周芷若充满歉疚。

　　马车一路西行，过了仙人渡，到达汉水江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李平明师姐妹三人去村中寻找夜宿之处，我陪着周芷若买了些纸钱、酒和香去拜祭她爹爹。来到汉水岸边，周芷若停了下来。
　　我很是奇怪，这还没到她爹爹的坟上啊。“周姐姐，怎么不走了？”
　　不料周芷若说：“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可是这里分明不是坟地啊。
　　我正疑惑的四处张望，周芷若又说：“敏敏，别找了。我爹爹没有坟地。”
　　“啊？”我吃了一惊，禁不住叫出来。周芷若不再说话，蹲下身开始点香、烧纸钱，然后站起身拎着酒壶将酒浇在燃着的纸钱上。默然站立半晌，周芷若回头对我笑笑：“敏敏，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好。周姐姐，那边有块大石头，咱们到那里坐着罢。”我拿过周芷若手里的酒壶。
　　周芷若只是默默坐着，我忍不住劝她：“周姐姐，你别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些。”周芷若素日不多言，看她不声不响的样子，真不知道心里有多少事。
　　“敏敏，明教有一个叫常遇春的人，你认识么？”周芷若问我。
　　怎么好端端提起这个人，我想了想，“好像见过。他是不是脸两边长满胡子，说话粗声大气？这个人好像是在明教反元大军中做将军。”
　　“嗯，就是他。”周芷若点点头。我想起在明教的时候，这个人整日说自己杀了多少蒙古人，经常大骂爹爹阴险狡猾，看到我的时候从来没有好脸色。明教虽然有很多人对我颇有意见，但把心思摆到脸上的却只这常遇春一人。
　　我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又听见周芷若说：“那日常遇春带了个小男孩跑到我爹爹船边，让我爹爹即刻送他到太平店，说是那小男孩得了重病，赶着找人医治。爹爹信以为真，即刻开船。谁料想到得半途中，一群蒙古人开着船追了上来，二话不说便射死了爹爹。后来常遇春带着的那个小男孩也被射死了。我当时以为自己也必死无疑，谁知恰好武当派的张三丰张真人坐船经过，救了我和常遇春。那常遇春，”周芷若忽然语气含恨，“心里没有半分歉疚，只抱着那小男孩的尸身不放，跳到张真人船上，却让我爹爹的尸身跟着小船漂走了。他害我爹爹惨死，却连替我爹爹收尸都不肯。”原来她爹爹的死也和蒙古人有关系。我叹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常遇春和张真人两个人在船上互夸互赞，一个叫对方是常英雄，一个叫对方是老神仙。没一个人管我爹爹的死活。我爹爹虽然只是个打渔的，可好歹也是条人命。更何况，我爹爹之死都是他常遇春连累的，他竟然对我爹爹的死闭口不提。我爹爹在他眼里当真是命如草芥。”周芷若轻笑一声。
　　“周姐姐，你别这样。”这个人心里明明是很难过的吧，为什么非要强颜欢笑呢？我心里难过不已，伸手抱住了她。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出言问她：“周姐姐，你娘呢？她在哪里？”
　　周芷若动了动身子，叹了口气：“死了。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死了。我都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我听我爹说，我娘是得病去世的。我爹为了给娘看病，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我娘死后，家里分文皆无，连给娘买块坟地的钱都凑不起来，只能把棺材寄存在寺庙里。然后，我爹带着我来到汉水边租了艘船，靠送客人过江赚点银子。攒了两年，好容易爹爹攒足了买坟地的钱，回去准备把娘给葬了。结果回去一看，寺庙都荒废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紧了紧抱着周芷若的胳膊，我低声问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么？”
　　周芷若摇了摇头。原来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过了一会儿，夜风渐渐转凉，我顺手理了理周芷若散在脸上的乱发，低头问她：“风凉了，周姐姐，咱们回去吧？”
　　周芷若低低嗯了一声，慢慢直起了身子。月光遍洒江面，水上泛着片片银光，再加上一阵阵的江风，不由寒意更涌。

　　走到村口的时候，发现夏清远正站在那里等我和周芷若。这孩子。这个村通共也没几户人家，我们稍微一问就可以知道她们在哪里了，何必巴巴的站在这里等。
　　“周姐姐，赵姐姐，你们回来了？”夏清远跑过来挽上我的胳膊，和我们一起往村里走，“你们饿了吧？萧师姐做好了饭再等我们呢。”
　　“清远，你和两个师姐先吃就是了，不用等我们的。”夏清远是我自来到中原后见过的最单纯的人。每次听到她说话，我都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草原生活的日子。
　　“我要等啊。大家一起吃饭多开心。”夏清远兴致勃勃的对我说，“赵姐姐，我让萧师姐做了你喜欢吃的碎羊肉。”
　　“啊，是么？”我笑道，“看来我今天晚上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周芷若走在一旁，只是淡淡笑着听我和夏清远说话。伸手去拉她的手，手背冰凉。
　　我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对夏清远说道：“咱们快点回去吧。坐了半日的马车，我是真有点饿了，等不及要吃你萧师姐的饭了。”
　　夏清远领着我和周芷若来到她们找的房子，李平明和萧木叶果然做好了饭菜在等着我们。听见我们三人在房门外的谈话声，她们两人打开门，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们。房里烛光冉冉，温馨一片。
　　吃饭的时候，发现周芷若只朝着桌子上的素菜下筷子，我心里无奈一下，一边给她夹了一片碎羊肉，一边劝她：“周姐姐，你又不是出家人，吃点肉无妨的。”
　　周芷若笑着说：“我总觉得羊肉有股怪味道。”
　　萧木叶接口道：“我在炒羊肉的时候往里边放了一点甘草，腥味已经被去掉了。周姑娘你尝尝看。况且，周姑娘，我瞧你身子有点虚。羊肉暖中补虚，经常吃一点羊肉对你身子有好处。”
　　周芷若夹了一片碎羊肉，慢慢咀嚼，然后笑道：“萧姑娘的手艺果然好，这羊肉没有一点腥味。”
　　饭罢，大家说笑了一会儿，夏清远靠在李平明身上，开始打哈欠。萧木叶笑着说：“咱们的小师妹困了。”然后转向我和周芷若说，“周姑娘，赵姑娘，我只找到这一家的房子比较干净，可是房子只有两间，咱们大家挤一挤罢？”
　　五个人，两间房？李平明接着说：“我和萧师姐商量了一下，觉得周姑娘和赵姑娘住一间，我们师姐妹三个人一间比较方便，不知道你们觉得如何？”
　　我们觉得如何？我笑着说：“我还想着和萧姐姐讨教一下碎羊肉怎么做呢，不如让萧姐姐和我们住一处吧。”
　　李平明看向我，我朝她眨眨眼。
　　萧木叶笑着说：“好啊。赵姑娘这么看得起我的手艺，我可得给赵姑娘好好说说。”
　　周芷若也在一旁说：“那就这样罢。李姑娘和夏姑娘一间，我们三个人一间。”
　　李平明点点头：“那就这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