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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幽州歧路遇马贼,转向阴山解军围 ...

  •   东往幽州的官道上,一乘小车御风而驰,碎石与轱辘碰撞着发出重复的声响。驾车的是一个三十岁许的汉子,浓眉深目,英武魁伟,他扬鞭的手已不像启程时举得那么高了,如此疾驰数个时辰,就连马儿也该累了吧?他抬头看看日头,已近正午,他束手收鞭,将车停下,回身掀起车帘。车内是一个正在熟睡的清秀小厮,驾车的男子见小厮睡得正香,只哈哈一笑,那小厮就被惊醒,揉着眼睛略带尴尬地冲驾车男子笑笑。
      “过了打尖的地方,凑合吃点干粮,再赶路吧。”驾车男子道。
      那小厮点点头,跳下车来。举目四野,只见连绵荒芜,他问向驾车男子:“程将军,我们这是到哪了?”原来这驾车男子就是程非墨,而这小厮则是雍容为了出行便宜乔装的,她本想二人策骑赶往幽州,但程非墨说以她的骑术,还是他驾车来得快些。
      “盐州地界。”说着,程非墨掰了半个饼递给雍容。
      “盐州?那离幽州还有多远?”雍容接过饼,吃了一口,干得难以下咽。
      程非墨道:“还早呢,出灵州才两百来里。”
      雍容心中低叹,连夜出发直至正午也才只行出两百多里,她叹问道:“那照这样多久才能到幽州呢?”
      程非墨略微估计了一下,道:“八九天吧。”
      雍容颦眉道“那依将军看,郝将军讨伐突厥需要多少时日?”
      程非墨微微摇摇头,道:“难以估量。”
      雍容闻言只啃着干粮,犹自思索着。
      程非墨却问:“你欲赶在郝灵佺之前回灵州?”
      雍容未加思索,点点头,却不想程非墨呵呵一笑。雍容看向程非墨,疑惑道:“将军笑什么?”
      程非墨道:“我笑我程非墨何其有幸。”
      雍容更是疑惑:“哦?”
      程非墨笑道:“出行之时众人皆以为你我是往前线去了,连随你来的那内侍、侍女都被你瞒了,你又要赶在郝灵佺之前回去,看来是不想让他人知道你曾往幽州了,我没想道幽州之事竟如此隐秘,而我程某却有幸同往。”
      雍容不知他这话是何意图,只道:“因为将军是个可信之人。”
      程非墨一笑,道:“恐怕并非因为姑娘信任在下,而是你不想此事让更多人知晓,但一路凶险,我程某大致是个无关轻重,却又颇通武艺的人,所以才有此荣幸。”昨日程非墨见雍容示密旨请他同往幽州,难以辞却,便将镇守灵州的重任托付给魏让,他与雍容则乔装上路。只是这一路上他细思下来,觉得此事处处蹊跷,所以才出言激她,想问个究竟。
      雍容略微错愕地看着程非墨,不想他这么快就想到这一步,又这么无遮拦地说出来,那自己又何必否认,于是她缓缓吐出两字:“不错。”
      程非墨依旧不动声色,道:“与你同来的那两名内侍,曾往长安发过五百里加急的密信,那信恐怕也是递与圣上的吧。既然你是奉密旨往幽州,瞒着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他俩也防起来了?”
      雍容无以为答,冷哼一声道:“将军此言,究竟是何意思?”
      “我只是想以我之坦承换姑娘的信任。”程非墨正色道,“我想知道,我离守灵州,赶赴幽州,究竟所谓何事?”
      雍容想早晚也是要告诉程非墨,不如此时说了,便道:“此行只为寻一个人。”说着,雍容看看程非墨,程非墨却也在看着雍容,似等她继续说下去,雍容只得又道:“此人姓安名禄山,是个突厥人,从突厥逃到幽州,如今也该十三四岁了。”
      程非墨不解其意,只说:“幽州之大这要如何寻找,找到了又当如何?况且,这与国家社稷又有何相干?”
      “他与突厥将军安道买之子安孝节,突厥将军安波注之子安思顺、安文贞一起逃离突厥,四个突厥孩子混迹市井,该总有人眼见耳闻吧。”雍容向程非墨略微不好意思的一笑,道,“再者,将军也可请幽州的同僚帮一帮忙。”
      程非墨只是一笑,她倒是盘算得好。
      “至于找到之后怎样……” 雍容知道除之以绝后患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似乎还下不了这样的决心,只叹了口气,道,“找到后再说吧。而此事与国家社稷的干系,我实在不知如何向将军说了。”
      程非墨也不再做追问,只大口嚼着干粮。
      二人稍作休整,便又上路,程非墨扬鞭的次数也比之前更加频繁,他隐约感觉到此行不易,时日紧迫。

      经过星夜赶路,次日傍晚二人终于到了岚州地界。
      两人找到客栈住下,程非墨两日夜驾车五百余里,未曾合眼,吃过晚饭,回屋倒头就睡。雍容这一路上虽有多半时间都是在车内睡着,但路途颠簸,此时骨头都快散架了,她也只想好好睡一觉。回房后,却见枕污被旧,无奈之下,她只好枕着行李,和衣躺下,可是辗转良久,却无半点睡意。
      渐渐地,夜沉了。月光透过半开的窗,照了进来,雍容侧首看着地上的月影慢慢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神思涣散恍惚起来,睡意就这么朦胧地笼了下来。就在她将要落入梦境之时,一声低低的马嘶却又将她拉回现实中来。雍容翻了个身,想继续入梦,却又是一阵马蹄乱踏之声,扰得她不得安睡。在烦乱之际,她脑中却又一个念头闪过,这客栈住宿客人虽不少,但似乎只有她与程非墨的那辆小车套了一匹马,该不会是自己的马出了什么事情吧?想着,雍容挣扎起身,从窗中探身出去看向马棚。只见马棚中一个人影,尚不及马背高,斜着身子拽着缰绳,马儿则四蹄乱踏,与他僵持着。雍容见状,高喝一声:“偷马小贼!”
      那贼人闻声一愣,手中拽着马缰,寻声看向楼上窗口,正好对上雍容的目光,只是月光不明,彼此都看不大清。
      雍容只觉那贼人年纪该不大,看着像个少年,只喝道:“还不放下马缰。”
      那小贼一愣之后,手上动作更快,连拉带拽地将马往外拖。
      雍容见他这般嚣张,正欲喊人捉贼,却见旁边窗口中一个人影闪出,纵身一跃就到了那小贼身旁,几下便将其制伏。雍容仔细一看,跳窗而出的那人正是程非墨。
      程非墨单手剪着小贼的双臂,怒道:“你这毛贼,偷我宝马,扰我好梦!”
      那小贼却强辩道:“我不过是想借你宝马换几顿饱饭。”
      程非墨手上力气又加重了几分:“偷马就是偷马,有什么好狡辩。”
      那小贼却嚷道:“他日我赚了银钱,赔你匹好的便是。”
      程非墨闻言哈哈一笑:“你小子倒有些意思,叫什么名字?”
      那小贼只“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程非墨见他有几分硬气,道:“你帮我去打探个消息,我便饶你这遭。”
      那小贼眼珠一转,道:“行,你先放了我。”
      程非墨手上不松,只道:“大唐与突厥在灵州以北开战,明日早饭时候,我要知道战况如何。你若办得好,我可以给你些银两,你也不要再偷盗了。”
      那小贼闻言想回身看看抓他的这人,却因双臂被程非墨缚着,强扭着头也只用余光扫到他硬实的臂膀。
      程非墨见他不答,似有不耐地问:“如何?”
      那小贼使劲点了点头,道:“好,明早我来客栈找大爷。”程非墨这才松开手,那小贼揉着手腕,狠狠地看了几眼程非墨,一溜烟就跑了。
      程非墨又向楼上一看,冲着窗口的雍容低喊了一句:“睡吧。”

      次日,好梦睡足,雍容醒来,自己都有些恍惚昨夜有人偷马是梦是真。出了房门,正巧程非墨也从他的房间出来,二人下楼,见客栈门口站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向内张望。
      程非墨向雍容道:“你先给他吃顿饱饭,我去喂马,待会过来。”说着,用下巴冲门少年点点。
      雍容会意,伸手招那少年进来,在大厅中坐下,又要了些粥饭小菜,让那少年吃了。
      那少年想是饿急了,也不客气,埋头吃粥夹菜,一连好几碗粥下肚,才抬头看看一旁还未动筷的雍容,他嘿嘿一笑,道:“谢谢了。”
      雍容轻笑,问:“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怎么会流落至此?”
      那少年一边吃着,一边满不在乎地说:“我是突厥人,因为战乱逃到幽州,不过幽州也不太平,辗转就到了这个地方。”
      雍容心中却一紧,突厥、幽州、少年,或许他会知道安禄山的消息,雍容故作一叹,道:“唉,小小年纪真是不易。我听闻突厥将军安道买的儿子也因战乱逃到了幽州,这战乱,不知何日休啊。”
      那少年夹了口菜送入嘴里,点点头,道:“何止安道买的儿子,连将军安波注的两个儿子也一道都逃了出来。”
      “哦?”雍容眼中一亮,却淡淡道,“你倒见闻很多。”
      那少年微微得意一笑,道:“幽州的突厥孩子,没几个我不认识的。”
      正说着,程非墨喂马回来也入座了。那少年见他来了,脸上的得意瞬时不见。
      雍容试探问那少年:“不知与他们一起从突厥逃出来的,还有什么人?”
      那少年停了手中筷子,看向雍容,道:“也就他们三个,安孝节、安思顺、安文贞,再没其他人了。”
      雍容轻轻点点头,看看程非墨,又看向那少年道:“我与这位大哥正欲去幽州找他们,你可知他们一贯在幽州何处?”
      那少年摆摆手中的筷子,道:“前年他们就随商贩离开幽州了,我还与他们同行过一段呢,不过后来大家就各自四散了,这么久了也没联系。”
      雍容与程非墨对视一眼,二人心中一时却都没了方向。
      “这样啊……”雍容缓缓颔首,随口问,“那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咧嘴一笑,道:“我叫常胜。”
      “常胜,倒是个好名字。”说话的是程非墨,他又问,“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消息了?”
      常胜放下筷子,点头认真回道:“昨夜我问了许多兄弟,都说唐军一半被围困在阴山,另一半退守灵州。”
      雍容听了,心中一惊,怎么郝灵佺没有胜?
      程非墨闻言面色一凝,思忖片刻后,看向雍容,道:“你我须得赶回去。寻人之事,待战事平息后,我定助你。”
      雍容颇为不甘地点点头,但安禄山已不再幽州,那此行再无意义,眼下军情要紧,万一灵州有了闪失,自己连累了程非墨不说,恐怕伪造密旨的事也难瞒住了。
      程非墨从腰中摸出几两银子,拍在常胜面前的桌上,道:“小兄弟,这些够你做些营生。”
      常胜见这些个银子,先是一愣,又直直地看向程非墨道:“你们是要去打仗吗?带上我吧?”他混迹市井,善于察言观色,见程非墨言语气概,颇有军人之风,又听他所说之话,也能猜个大概。
      程非墨看看他,只笑笑。
      常胜又道:“英雄,这银子我不要,你们带上我吧,征战沙场才是汉子,我年纪虽小,可也想做一个金戈铁马的好男儿。”
      程非墨是赏识这少年的胆色志气的,雍容对他则多半是怜惜,二人互换眼色,程非墨便已有数,道:“你可会驾车?”
      常胜见程非墨松口了,连连点头,又问:“不知二位英雄怎么称呼?”
      程非墨淡淡道:“程非墨。”
      常胜听了睁大眼惊道:“镇守灵州的程将军?”
      “正是在下。”程非墨依旧淡淡的,又那手让了让雍容,道,“这位是……我帐下的……”
      “易峥嵘。”雍容抢着道,说着看了一眼程非墨,自己的名字一听便是女子,这会儿她还是一身小厮打扮,况且幽州之行虽未成事,但越少人知道她曾欲往幽州总是好些的吧。
      常胜未听过这个名号,只觉这易峥嵘长得清秀,不像是行伍之人,但也对她抱拳笑笑。

      早饭过后,三人便驱车离开。
      常胜连夜打探消息,一上车便歪头睡着了。程非墨急切欲返的心情,从鞭鸣马嘶中就能听出来。雍容则不免有些郁郁,苦心筹划的幽州之行,在奔波两日之后就作罢了,她掀起车窗帘,看着外面广袤的天地,她中心轻叹:想要改变一下历史,当真这般难吗?
      看着窗外变化无多的风景,行了许久,雍容才发觉,他们并非西去,而路也并非来时的路。她掀帘问向程非墨:“我们是往何处去?”
      “北上,去阴山。”程非墨并未回头,
      雍容诧异道:“可你所奉之命是镇守灵州。”
      程非墨只沉沉地道:“唯有解阴山之危,才能保灵州之安。”
      雍容的手不由地攥了攥手中的车帘,这下真的要赶赴战场了,只是凭他们三人之力,如何解阴山之危?她看着程非墨坚实的后背,或许,只有他才知道吧,又或许,他早就有了自己的谋划。

  • 作者有话要说:  安禄山:本名轧荦山,年少丧父,其母改嫁于突厥将军安波注之兄。开元初年,安禄山与将军安道买之子孝节,安波注子思顺、文贞一起逃离突厥,并与安思顺等约为兄弟,从此冒姓安氏,名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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