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后花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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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弟~”我笑嘻嘻的唤他，阳光下，他精致的五官如同一个好看的瓷人，细白的皮肤泛着微微的湿意，两腮处一抹淡红，似乎已在太阳下晒了很久。
“干嘛踢我的雀笼？”
“雀笼？这里头有雀吗？”我拾起一旁的竹筐，并不像雀笼四围封闭，怎么关雀？
“笨蛋！”八弟气得直跺脚，鼻翼微微鼓着，眼睛眯成一条长缝，一双眉微倒立，像父皇一样英挺俊秀。不过六岁稚童罢了，眉宇间竟带几分杀气。
“八弟……”我唤他，刚要说什么，一个小太监从院子那头小跑过来，脚下未站稳，口里直道：“小王爷，皇妃等着您用膳呢。”
用膳？这个时候？我看了看杏儿，她恭敬的站在一旁，眉眼低垂，大气儿不出。倒是那小太监，眼角瞟见我，稍站直身，斜睨着我道：“原来姑娘也在啊，怎么不向中山王问安。”
他的声音尖细，嘶嘶的象要扯断的风筝线，“姑娘”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嘴角向上微微扬起，满脸轻慢，让人心底不由一沉，怒气却慢悠悠升腾。
“什么中山王，比我还矮半截。”我小声嘀咕着，站起身一脚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儿，那小小的石块滴溜溜一下就窜到八弟跟前，碰到青石一角，啪的一声弹得老高，狠狠砸在他小腿单薄处，八弟的脸刹时红了，而杏儿和那小太监的脸也瞬间白了。
“姑娘~”
“放肆！”
二人异口同声，却是一个惊惧，一个气恼中带着得意。
“岂敢对中山王无礼？”小太监一面吼一面上前抓住我，杏儿想拦又不敢，只在一旁哭劝，“公公息怒，姑娘乃无心之过。”
又是……姑娘。父皇的妻妾不是皇后便是妃嫔，唯有娘只是夫人；父皇的女儿都是公主，八弟更在两岁时便获封中山王，却独我一人无名无份，人称“姑娘”抑或“小娘子”，也与寻常人家一般无二。自记事起的锦衣玉食又如何？在燕国皇宫层层叠叠的宫室之中，怡春宫再美再精巧，也不过偏居一隅，冷清无聊。
我眼前的八弟渐渐模糊了，他恼怒的样子似乎变得有些诧异。初夏，花园里的景致还是那样清新美丽，然而飘垂的柳丝却恍惚如同一道道绿影，影子里，是我和七弟莫名的对峙。
“凤皇，娘寻你半天，怎么还在这儿磨蹭。”
正不知如何了局，身后有一个绵软娇嫩的声音懒洋洋传来，我回头，泪眼模糊中，见一名美妇，扶着两个宫婢，笑盈盈走了过来。
杏儿与小太监跪了下去，八弟迎上前，拉着那妇人的衣襟，唤了声：“娘。”
“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一头汗。”美妇人半蹲在八弟身前，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细细为他擦拭。
太阳渐渐升高了，明晃晃的阳光有些灼目。杏儿暗地里朝我使劲儿眨眼，我站在那儿，不知为何却始终不肯行礼。
片刻，可足浑妃斜睨向我，一双凤目微弯，淡淡道：“几日不见，姑娘长高了许多，眉目越发像你娘了。”
还是软绵绵的话，一样带着笑意盈盈，却无端有些寒意，我扬了扬头，一楼发丝散乱在额前趁风乱飞，挡住了可足浑氏不屑的轻笑。
“哪里像慕容家的人。”她的声音很小，带着轻蔑与一丝不易查觉的如意。一句即终，抱起八弟转身就走，发端的金步摇一晃，映着日光，闪闪发亮，华丽的宫服旋成一朵娇艳的花儿，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就好象，好象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我的存在。
眼见走远了，杏儿也悄悄起身，及至我身边道：“姑娘今日无礼，幸而娘娘不怪。”
她说话轻巧，像微风吹在耳边，痒痒的让人心头不快。我只看着可足浑氏渐行渐远，而八弟趴在她肩头，得意的冲我扬眉，更有小太监几步追上前，口内直唤，“娘娘抱着太累，让杂家来抱小王爷吧。”
随行的宫婢持扇为八弟纳凉，风不急不徐的轻拂，而渐远的人，庞大醒目，依旧热闹，像一出华美的宫戏。
我突然想起娘，想起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来过怡春宫的父皇，仿佛是冬天，天寒有雪，我早早睡了，朦朦胧胧，总有娘的身影坐在灯下，还是一样淡漠的神情，透过灯火，看着我，也一样漠然得没有半分悲喜……我有些冷，紧紧缩在锦被里，象是睡着了，又好象一直偷偷看向灯下的娘。直到，直到夜很深很静，静得能听见雪花一片片在寒夜里飘，终于，终于等来一串脚步声，父皇匆匆来访，当夜留宿。怡春宫仿佛刹时醒了过来，冬兀自深，这里却突然有了春天温暖的气息。那个挺拔英俊的男子，是燕国的皇帝，是娘的夫君，也是我父皇。哪怕在最冷、最深、最寂静的黑夜，他仍然如一盏明灯，耀目得让人不敢逼视。
“娘娘~”我猛地追上前，开口大叫。前头的人稍一怔忡，到底停下了，可足浑氏缓缓回身，俯视我道：“姑娘还有事儿？”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不看众人惊疑的神情，也不看八弟诧异的眼神，只看向可足浑氏道：“适才是我踢翻了八弟的雀笼，我给八弟赔个不是。”
可足浑氏轻笑出声，淡淡道：“这算什么事儿~”说时又要走，却被我拦下了。
“姑娘~”杏儿赶上前，又不知我意欲如何，怯怯站在一旁，同样是宫婢，却显得更加卑微低贱，也如怡春宫般不得自信的尴尬。
可足浑氏眉尖轻蹙，脸上笑意已去，不耐道：“听闻姑娘每日随你娘学些汉人诗词，怎么今儿这般得空。”
“娘娘，我娘曾言：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因冲撞了八弟，自当向他道歉，然长幼有序，八弟适才对我无礼，也当赔礼才是。”
一语即出，杏儿咚的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颤声道：“娘娘恕罪~”
罪？哪里来的罪？不过是恩宠有别、境遇不同罢了。可足浑氏凤目圆瞪，满脸不可置信，却仍将八弟抱在怀里，鼻中冷哼，拂袖便走。
“娘娘~”当下也顾不得宫内森严的规矩，提起裙角便追。不知是厌烦抑或其他，可足浑氏加快了脚步，任我在身后急跑，奈何人小腿短，竟眼看着她离得远了，那身金丝绣花的宫服，在我眼前渐渐模糊。心里急，脚下更急，穿柳跨花，怎么拨弄也拨不尽园中的障碍，用尽全力飞奔，哪里顾得及脚下的小石，一个不留神，绣鞋被台阶挂住，失了重心，向前猛地一跌，整个人趴在地上，连脚下的鞋都松脱了。
“姑娘。”杏儿急匆匆赶上，一把将我拽起，却不及查看伤势，只牢牢抓紧，哀求道：“姑娘省省事儿吧，他虽是弟弟，究竟是受封的中山王。既便冲撞了长姐，到底国法大于家规，又何来道歉之礼。”
“我不！”我扭着身体，试图挣脱，也分不清究竟要争什么，但觉委屈齐涌心头，迫切需要一个出口，急得面红耳赤，却依稀瞧见八弟趴在可足浑氏肩头，冲我扬眉，神情间尽是得意。
那一刻，八弟像极了父皇，连那笑容，也与我记忆中父皇的笑一般无二，同样的高高在上，同样的俊朗高贵，同样也如初夏的阳光，灿烂的，却又让人无法接近。
我的心，猛地收缩，那个小小的得意的笑，像一把尖刀，深深的刺在心头。
八弟笑得更深了，在那个初夏明媚的阳光下，蜻蜒在点水，花儿在悄悄绽放，而我的泪水，迅速汇集，跌落一地。杏儿在旁苦劝无果，弯腰将我抱起，我紧紧拉着她的衣袖，怎么努力，也无法冲淡心中抑郁的悲伤。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后花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