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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有我在 ...

  •   有那么一瞬间,我听不懂左依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才赶紧侧过身子、抬起头看向她。
      “怎么,”左依依挑了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真不知道?”说着,把圈住我脖子的两手松开,转而往上捏住了我的两颊,“看来我说错了,你根本就没有对那本日记入什么迷,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么。”
      对于左依依的揶揄,我完全没有任何想要反驳的欲望,又愣了一会儿,才张嘴问道:“那个李莉,她在自己的女儿……花羡落的面前跳楼?”
      “嗯。”左依依应道,手上使的劲又大了些,我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快要被捏歪了,可依旧没心思理会她的小动作,固执地继续问道:“失足掉下去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脸上的疼痛感突然增强,左依依不耐烦地纠正道,“是自——杀,不是失——足!”
      终于忍受不了她的暴行,我侧过身躲开那双爪子:“疼!”
      左依依不怀好意地“嗤嗤”笑了两声,接着又抬手在我的发顶使劲拨了拨:“你这头发该剪了,像一堆杂草,比我的还长。”说着,自顾自地把我脑后的乱发拢起,然后松开,又拢起,再松开,如此反复数次,玩得不亦乐乎。
      我乖乖地献出自己的秀发任由左大小姐玩弄,嘴里却死揪着刚才的话题不放:“不可能啊,李莉为什么要自杀?而且还要在自己的女儿面前……”
      “所以才说她‘精神方面有问题’啊,”左依依叹了口气,继续道,“像我这么优秀的人都能爱上你了,你说,这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顿了顿,左大小姐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渴了,先去喝杯水。”说完,她又使劲挠了挠非常碍她眼的我的那堆乱发,随后才转身离开。
      “我很差么我,”看着左依依那潇洒离开的背影,我不服气地反驳道,“你……你才刚上完厕所又喝水,小心尿频!”发现自己嘴上不如人,唯有死皮赖脸地损她几句,尽管杀伤力弱到不行。果然,左依依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心安理得地飘去厨房喝水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把刚才被左依依抓乱的长发捋顺,心思依然纠结在李莉自杀的事情上。她竟然……在只有十岁的花羡落面前自杀?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不是说虎毒不食儿么?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了。

      「2011年4月12日星期二晴
      如昨天所决定的,我今天上午并没有随花羡落到“花缘”去,但也没有呆在她的家里当宅飘,而是千里迢迢赶去舞蹈教室……练琴。自从昨晚那个“想要为花羡落作一首曲”的念头突然蹦出来后,我老觉得心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挠我痒,硬是逼着我赶紧把这件事完成一样。至于为什么要“赶紧”,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的确会有消失的那一天吧,所以,我要在消失之前完成这件死后突然想要做的事情。
      在拼尽全力抱起花羡落后会全身酸软无力;在小宁把某位大师写的符贴在店里后会觉得头晕难耐——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总有一刻,我会消失。这和活着的时候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死”的感觉不一样,活着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在五、六十岁或者七、八十岁的时候死,反正没有想过会在二十六岁的愚人节被车撞死。那时候,虽然也曾有过觉得非要完成不可的愿望,但都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会死才想要拼命地去完成。而现在,我想在消失之前,为了某个人拼了命……应该是拼了“魂”地去完成一首曲子。而那“某个人”,竟然是在我死后才认识。呵,只能说,有些事是注定的吧。
      今天的天气不错,舞蹈教室里空空荡荡,阳光从没有安上帘子的窗户穿透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飘飘忽忽的小尘粒。我只是稍微集中一下注意力便轻易地把钢琴的盖子掀了起来,动作娴熟得像是一个有着几十年杀人经验的杀手在零点半秒之内给自己的枪换个弹匣。如此熟练,都是因为这些天来整日无所事事的我终于学会怎样去消磨自己的死后时光——锻炼我的念力。所谓锻炼,其实也就是不断地用念力去做一些自己生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罢了。开始的时候,我只能勉强推动一个水晶球,但现在,我已经可以轻易地把一杯装满水的杯子腾空举起。
      所以说,“念力”这种模棱两可的能力,的确是可以锻炼的。
      伴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盯着黑白琴键,我懒懒散散地弹出一个又一个清脆的琴音。这样的我,看似休闲愉快得很,但其实,我的脑里正在想着些漫无边际的事。花羡落——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这个人,很特别。过人的外表和气质是她吸引他人目光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我却怎么也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在走廊里遇见她时,藏在那两双眼后的深深疲倦感。有着绝美的舞姿,却因受伤而离开舞台,在伤好以后,竟甘愿“窝”在这间教室里,做一个小小的老师……她肯定是,经历了什么难以承受的事情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花羡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很想问,却觉得自己不够资格问。其实,花羡落愿意收留我这只阿飘已经算得上是大恩大德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唧唧歪歪地过问她的私生活呢——尽管我觉得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闯进她的私生活了。
      直到清洁工大叔突然打开教室的门进来打扫卫生,我才舍得停下自己这心不在焉的练琴行为,决定打道回花府。不知是舞蹈教室的隔音效果太强还是清洁工大叔的耳朵不好使,他在进来之前似乎并没有听到教室里的琴声,扫完又拖完地后,清洁工大叔才发现钢琴盖是开着的,可他只是稍稍皱了两秒钟的眉就把琴盖给阖上了,接着随便用抹布擦了擦钢琴,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真的是一丁点疑心都没有的人啊,我无奈地笑了笑,也跟在他身后离开了教室。
      飘回花羡落家门前的走廊时,我碰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短袖衬衫、灰蓝牛仔裤的男人。
      当时他正站在18A号房的铁门外按门铃,似乎在等着屋里的某个人来为他把门打开。但这不可能,因为里面的人已经搬走——花羡落才刚在昨天搬到我家,而且她现在正在花店里卖花,屋里什么人都没有。我立在这个男人的身后,疑惑地打量着他。身材高大,体型很不错,从背后看来,他留着一个清爽利落的平头。还没等我飘到旁边仔细看看这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他却突然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Hi,我是William,”这个自称William的男人有着一把略显沙哑的低沉嗓音,“我想确认一下,Loria是不是住在十八楼的A号房?”看样子,他似乎正在向对方确定着一个叫“Loria”的人住在哪里。等等,Loria?谁是Loria?不等我细想,William侧了侧身子,继续对手机轻声道:“我按了几次门铃,但是屋里好像没人……嗯,好,我晚上再来看看吧。”说着,他叹了口气,挂掉手机。我这才看清了这个叫William的男人长什么样,他肤色偏白,剑眉、大眼、鹰钩鼻、薄唇,是个英气十足的男人。William又转过身按了一下门铃,再一次确定屋里没人后,才终于肯搭电梯离开。
      我愣愣地立在走廊上,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飘回屋里。
      看来,这个男人的确是来找花羡落的,但是……Loria?难道这是花羡落的英文名?“Loria”确实是“落”字的谐音没错,但我却从未在花羡落的家里看见过一丁点关于这个英文名的线索。那个叫William的男人,是花羡落的朋友?亲人?还是……情人?我整个下午都在纠结这几个问题,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纠结的。就这样,我纠结到连花羡落开门回家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林奏?”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我赶紧抬起眼,只见花羡落正站在门前换鞋,却又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愣愣地回了一句:“你回来了?”
      她笑了笑:“吃完饭,就回来了。”花羡落每次傍晚从花店里回来都会先在楼下的餐厅里吃完晚饭后才上楼,方便得很。
      脑子里还在纠结着William和Loria的事,我想不到要接什么话题,于是也学着她笑了笑,不说话。花羡落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她蹙着眉,似乎想问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笑着说了句“我去洗澡”就走开了。今天是星期二,不用去教课的花羡落通常都会早早便钻进浴室,冲去身上那些虽然看不见却让她极其不自在的“灰尘”。
      等到花羡落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只见她两颊泛红,湿漉漉的长发被一条白毛巾细心地包起。花羡落趿着拖鞋走到桌边,拿起桌上那已经被我插好插头的吹风筒,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没有言谢。我也微微地回笑了一下,没有开口说话。这差不多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每次趁她洗澡的时候,我都会为她把吹风筒的插头插好——她每天都会洗头,就像我每天都会写日记一样。看着花羡落站在桌边细心地吹着自己的长发,我忍不住心不在焉地想着别的事情:想着花羡落的英文名到底是不是叫Loria,想着那个叫William的男人会在今晚的什么时候来找花羡落。
      在花羡落终于放下吹风筒、吵杂的气音终于停止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轻声喊道:“Loria?”
      花羡落的身子僵了僵,随即立刻转过身来看我,没有表情。我即刻明了,花羡落的确就是那个叫William的男人要找的Loria。没有开口发问,花羡落只是看了我一会儿,随即低头把吹风筒放回桌上,然后才又抬起眼来看向我,依旧面无表情。
      “那个……”我有点心虚,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要心虚,“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个男人来找你。”
      花羡落挑了挑眉,没答话。
      我怯怯地继续道:“他好像是叫……William。”
      “……哦。”花羡落听了,只是点点头,随即转身把吹风筒的插头拔出来,然后又低下头,细心地将电线缠好。为什么花羡落可以淡定成这样?她简直已经淡定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一般人听到有人来找自己,至少都会问几个问题吧,可花羡落呢?她的反应就只是挑了挑眉、拔出插头、缠好电线,仅此而已。看来,这个叫William的男人大概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来访者,又或者花羡落早就知道对方会来找自己?还是说……
      “林奏?”花羡落突然又轻声喊道,再次把晃神的我给拉了回去。抬起头,才发现对方正优雅地翘着两条腿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缠好了电线的吹风筒,旁边还搁了一杯白开水。她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几缕发丝还是湿的,没有完全吹干,两颊上因浴室里的蒸汽而泛起的红晕早已淡去,嘴角微勾,双眼正直直地看着我:“你今天,一直呆在这里?”说着,伸出白嫩的手握起桌上的水杯,优哉游哉地递到嘴边呷了一口。
      我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能笑了笑:“嗯,今天……我一直呆在这里。”不怎么想把自己特地飘去舞蹈教室练琴的事告诉她,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告诉她的必要。更何况,我现在心里想的都是“William”和“Loria”这两个该死的英文名字,哪还有什么心思和她扯弹钢琴的事。
      “小宁辞职了,”花羡落突然又说,“今天下午的时候。”
      霎时愣住,我想都不想便问道:“为什么?”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小宁为什么要辞职,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我这只阿飘的缘故吗?
      花羡落却一脸的不以为意:“对她来说,花店的工作也就是个兼职而已,工资不高,辞职很正常。”说着,又慢慢地把水杯捧到嘴边抿了抿。听花羡落的语气,似乎那个叫小宁的女生只是某个过客,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对她来说毫不紧要。
      “所以,”却在我死命地想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花羡落又开了口,“你明天不需要再回避什么。”说了句相当模棱两可的话就闭了嘴,她这是在……间接邀请我明天和她一起去花店吗?我无法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任何讯息,现在的她,只是整以暇地安坐在椅子上,翘着两条修长的腿,看上去像是一对靠在一起的唐代白瓷花瓶。
      我无奈地笑了笑:“你应该快点去重新招个人回来帮忙。”
      “暂时不用,”花羡落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当初请小宁回来,只是因为花店是新开的,有很多事要忙……可是现在,每天的工作已经稳定下来了,也就不需要那么急着找帮手。”说着便站起身,扬着下巴把杯里的水喝了个精光,随后拎着空杯转身往厨房走去。在花羡落即将踏进厨房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英文名……是不是叫Loria?”
      停下脚步、转过身,花羡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顿了顿后才说:“我还以为,你能憋到明天早上才来问我。”
      我尴尬地抿了抿嘴:“……那个叫William的男人说,今天晚上还会来找Lo……找你。”现在,我已经百分之百能够肯定,花老板的英文名就是叫Loria。
      花羡落站在厨房门前看着我,脸上那淡淡的笑容逐渐褪去,又过了一、两秒,终于听到她轻叹了一口气:“林奏,其实……”她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开口问的话,我会很乐意把自己的事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你一直没问。”
      不等我细细咀嚼这段话,门铃突然响了。
      没有立即动身,花羡落只是站在厨房门边,略略侧过头看了一下大门的方向。
      “那个,”我低下眼看了看她手中的杯子,“我帮你洗杯子吧,你去……开门。”话音刚落,花羡落手中的水杯顷刻脱离了她的双手,像被一根细线吊着般飘荡在半空中。
      惊讶地张了张嘴,花羡落不由得笑出声来,她似乎永远都无法习惯某些物品腾空飘起的画面,走去开门前又看了我一眼:“谢谢。”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别扭感。从看到William的那一刻开始,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着,隐隐约约地,怎么也逃避不了。而现在,我又有种预感,站在门后的肯定就是那个叫William的男人。果然,当花羡落打开木门后,出现在铁栅栏外面的那张英气的脸证实了我的猜测。
      “Loria?”我听到那个男人很惊讶地道,“你不是……住在A号房……”
      害怕他会看到飘在半空的水杯,我转过身把杯子带进了厨房。其实大门离这里有一段不短距离,那个男人根本不可能会突然注意到屋里的厨房门口处正飘着一只透明水杯,我之所以突然逃离,只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不想探究他们之间的关系罢了。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变得很奇怪,奇怪得莫名其妙。其实在我想要为花羡落作一首曲的时候,心里的某个地方就已经开始变得很奇怪,或者是更早,也许是在那天早上看到花羡落春光乍泄而心跳的某一刻,又或者是不顾一切把花羡落环抱在十八层高空的某一秒,甚至是在看到花羡落第一眼的时候,我心中的某一处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我知道,我不可以再这样继续下去。
      扭开水龙头,看着水哗哗地落入洗手台,我心不在焉地控制着水杯飘到水龙头的下方,却在此时,大厅里突然传来关门的声音。动静不大,但我却因此而彻底走神,飘在半空的杯子也瞬间落下,直直地砸进了洗手台里。在我回过神来时,花羡落已经站在我身旁,有点急切而又轻声地问道:“怎么了?”
      “对不起,我……”还没等我想好怎么解释,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Loria,怎么了?”是那个男人。
      几乎在一秒内就把没被砸碎的杯子拿起并关上水龙头,花羡落转过身,笑着道:“没什么,我刚才在洗杯子,忘了把水关上而已。”说完,她又倾过身子把挂在墙上的白布拿下,细心地把杯子上的水渍抹干。我转过头,看着站在花羡落身后的William,只见他笑了笑:“我听到声音,还以为你屋里还有……”顿了顿,却又问道,“Loria,你现在一个人住?”
      没有即刻回答,花羡落把那只已经被她抹干净的水杯放回到壁橱里,然后才转过身:“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语气平淡,听不出她的心情。
      William略显尴尬地笑了笑:“Loria,我回中国就是想来找你。但是,你什么讯息都没有留下……所以,我唯有去找伯父……”
      不等对方说完,花羡落突然开口,语气却比刚才还要淡:“你去找他了?”
      “Loria,只有你爸知道你的住处……”William原本透着喜悦的语气已经沉了下来,“这么多年了,你知道……逃避不是办法。”
      “你不该来找我,”花羡落摇了摇头,“William,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不想……”
      “就因为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所以才更应该去面对不是吗?”William似乎有点激动,他抬起右手抓住了花羡落的左臂,“你的伤早就好了,现在的你应该站在舞台上,而不是躲在这里!”
      花羡落侧过身子,不经意地挣脱开William的碰触,轻声说:“我现在过得很好。”
      William顿了顿,他放下被花羡落挣脱开的右手,叹了口气:“好,我们先不谈那个。只是,Loria……这些年来,我非常想你。”
      我觉得,现在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其实,从William敲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马上离开,而不是进厨房洗什么杯子。如果再让我猜一次的话,我会猜花羡落和William是情侣关系——可是,我为什么要猜呢?他们是什么关系又与我何干?而且,我为什么要对这个男人耿耿于怀?现在,我对自己的莫名其妙感到无可奈何,甚至有点气结。我逼迫自己迅速飘离厨房,什么都不要想,不再回头看一眼,没有丝毫停留地离开了花羡落的家。
      只是,无论我怎么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心里却依旧乱成一团,一个个猜测和推断像无数只蚊子般绕着我的脑袋“嗡嗡嗡”地打转。听了他们刚才的对话,可以推断出William是专门回国来找花羡落的,也就是说,花羡落曾经在国外呆过。William那么着急地想要找到花羡落,是因为想要劝她重返舞台跳舞,而另一个原因就是,William一直想着花羡落,他……应该是爱着她的。那她呢?她也爱他吗?想到这里,我的心又莫名其妙地揪成了一团。
      大概,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决定。当初,我根本不应该按响花羡落的门铃,根本不应该央求对方收留我。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多好;如果,我可以死得彻底些,该多好。
      我是不是,应该离开?其实,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关于我的人生,一切都早已结束,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我又凭什么可以留下?难道,我还真的打算呆在这里,呆到自己消失的那一刻?如果我永远都不会消失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样永远粘着花羡落不放?突然觉得自己很恐怖,我的确就像个冤鬼,不停地缠着花羡落,缠得她的花店员工都辞职了,我甚至开始认为,那个斯文男也是被我的霉气招来的。
      林奏,走吧——心里突然窜出了一个这样的念头。
      我突然想要马上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其实,我还真没什么非留下来不可的理由。写日记?这不能成为我死缠着花羡落不放的原因。所以,走吧,反正不要再呆在花羡落的身边了,不然,有些错就会越来越深。这个决定,下得并不算太困难,就像昨天我决定不再随花羡落去花店那样简单。或者,选择现在离开是在亡羊补牢,还不晚吧。
      走之前,我想要和花羡落道个别。受了她那么多日的恩惠,一声不吭就走了,未免太无情。可当我重新回到花羡落的家时,里面竟然乌黑一片。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花羡落和William一起出去了。我在客厅里晃悠了两圈,确定屋里的确什么人都没有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静静地等花羡落回家。可就在这时,我无意地扫了一眼书房的门口,即刻就被窝在书房门角边的一团黑影吓了一大跳。
      “回来了?”——是花羡落的声音。
      我愣愣地盯着那团黑影:那是花羡落?!她怎么会窝在书房的门角边?William呢?为什么把灯都关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我却什么都问不出来,只懂得傻傻地晃到她身前蹲下,与她四目相对。是花羡落没错,她正两手抱着曲起的双腿窝坐在了门边,两眼在黑暗中无神地看着我,长发大概已经全都干了,直直地披散下来。
      “你……”看到这样的花羡落,我害怕她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心即刻揪成一团。
      可花羡落却淡淡地说:“因为有点累,所以……我把灯关了,你不介意吧?”
      不知道“累”和“关灯”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但我觉得现在的花羡落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于是赶紧劝道:“累了就应该去睡,你快起来,地上凉……”
      “林奏……”花羡落挑了挑右眉,没有笑,“死,是不是一种解脱?”
      我一愣,随即赶紧颤声问道:“你……你在胡说什么?”我真的被这样的花羡落给吓着了,关上灯蜷缩在墙边,平时的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为什么不问呢?”花羡落却仰起了头,把后脑勺靠在墙上,一边看着我一边自顾自地道,“关于我的事,你一点都不想了解么?”
      关于你的事,我一点都不想了解?当然不是。只是怕越了解,就会陷得越深而已。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看来,花羡落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我这才不再那么慌张,于是轻声问她:“William呢?”我走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顿了顿,花羡落似乎正思考着我问了些什么,随即才道:“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
      “你不问,但是……我想说,”花羡落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那么地想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你愿意……听么?”
      我皱着眉与花羡落四目相对,在那双浸在黑暗中的眼里,我似乎又感觉到了第一次看到她时,深藏在眼睛后面的那种疲倦感。
      “说吧,”我点点头,忍着心疼的感觉,轻声回答,“我听着。”
      “其实,在我十岁那年……”花羡落看着我,缓缓道,“我就应该死了的。那天晚上,我本来应该和那个生我下来的人,一起死掉。”
      我完全听不明白花羡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我出现了幻听也不一定,但花羡落的表情是如此地淡定,声音如此地平稳,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地真实。
      “她对我说……‘落落,我们一起跳下去吧’……”花羡落继续说道,语气平实得像是黑硬的柏油路一般,“她拉着我的手,站在了窗边。那天晚上,天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周围好安静,她的手很凉,凉得我发抖。我对她说‘妈妈,我很冷’,但是……她没有理我。她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像是永远都不会放开一样。”
      愣愣地看着花羡落的两唇张张合合,傻傻地听着花羡落的声音一点点灌进耳里,我无法对自己刚才听到的这段话作出任何反应。
      “可是,”花羡落的两只眼睛突然闭上了,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可怖的画面,“在跳的时候,我用力地挣了开来。她……就在我的眼前,跳出了窗外。我没有和她一起跳下去,那时候的我,不想死。我……背叛了她。掉下去的那一刹那,她回过头来看我,眼神……比她的手还要冷。”说完,花羡落又睁开了眼,平静地与我四目相对。
      我仍然呆呆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十九年过去了,我现在……终于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花羡落轻声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她看着我继续道,“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除了我自己以外,知道这件事的人。”
      心脏似乎被一双利爪硬生生地撕裂开来,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覆在了花羡落那双揽着膝盖的手臂上,那双手即刻便反过来紧紧地攥住了我。我的心猛地一窒,和花羡落此时淡定的神态截然相反,她的手抖得非常厉害,却又死死地与我的手相握着,像是永远都不会放开一样。
      我看着花羡落,攥住她的手,颤声道:“别怕……有我在。”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
    改了一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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