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若初识-赤炼夕羽》玄玄爻

71、第七十一章 玄掌

　　玄岢林，在原流域千国的南下角，有点热带雨林的风味。不过，这个时空很少下雨。密密潮湿的森林，粗壮扭转的树干上布满青苔，四处散着浓重的泥土气息。宽大的树叶层层叠叠，阳光难以穿透，给人一种幽闭感。

　　当然，和玄清谷一样，处于广阔的自然，常年浸润在玄息结界中循而往返，让我有些……压抑。

　　总算，这里有房屋。沿着成片的树干筑起木屋，直接以树木充当房梁。居所和森林很自然得融为一体。这让我忽然有一种……进入野人部落的错觉。

　　芊芦当然不知道我最终还是来了，我对她下了昏睡咒。无论她最终决定怂恿还是阻止，我都……不想看见。

　　我没有忘记自己是被悬赏追杀的炮灰，要不是为了懵洛，我才不会自投罗网。可我究竟是……为了他什么呢？心底一阵冷笑——捉奸么？

　　捉奸当然要在床！我提了提灵觉，效果还不错，比在封闭式的“蚂蚁洞”里强多了。不一会儿功夫，就搜索到了懵洛的气息，还有……嗯？佑刃也在。

　　他们两个同在一间简约的小木屋里，离主屋并不近。看来他这个“毛脚女婿”待遇不怎么样啊！

　　“玄主，可好些？”是佑刃的声音，我隐了气息，从木板和树干的缝隙中往里看。只一眼，就差点忍不住冲进去——懵洛他……面色又是一阵苍白，满脸冷汗。究竟是怎么了？！

　　他轻轻推开佑刃为他调息的手掌，深深呼吸，面上稍稍有了点血色：“没事。”他蹙了蹙眉，刚一起身，似乎浑身无力又跌坐回床上。

　　“玄主！”佑刃的眼中满是担忧：“今夜便留于此处罢？”

　　懵洛紧抿双唇摇了摇头：“不行，昨天已经一夜未归，今天再不回去……她会起疑。”

　　“炼羽并非妄佞之人，应可理解……”

　　“你打算告诉她？！”懵洛不等他说完，猛得抬头瞪着佑刃的脸，冰蓝的双眸一半威胁一半恳求。一激动，他又一蹙眉，嘴角竟然渗出一丝血色。

　　“玄主……”

　　“有什么不能告诉我？”我的出现让他们两个当场石化。可是，他是懵洛啊！我的懵洛，承受着莫名其妙的痛苦，难道我能继续躲在屋子外面偷听情报么？我怎么忍得住？！

　　“羽……”他眼中一痛，“你怎么来了？”他似乎想到什么，面容一滞，压低的语声丝毫掩不住他的怒气：“你来这里找死？快走！”

　　我平静得看着他，重复一遍：“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炼羽，此地不宜久留，你先……”

　　“如果……”我冷冷得甩开佑刃的手：“你们不说，我现在就释出灵息，告诉所有人我在这里。”

　　“羽……”只这一瞬间，冰蓝的双眸由惊怒化为纠痛，痛过之后，是深深的恐惧和眷恋。他一把撑起身子紧紧揽我入怀：“羽……对不起……对不起……”

　　他依然有些站不稳，身体的重量和紧到要把我挤碎的拥抱，肆无忌惮得啃噬着我的心。更可怕的是，这一刻，灵觉告诉我，他的魂息……动乱不堪。

　　“赤夕……”我试图推开他好好谈话，可他又一用力收紧手臂，好像稍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我合下双眼，尽量让自己的语声变得轻柔：“到底怎么了？”

　　“不要问。”他艰涩得挤出几个字：“求你，不要问……羽……我想你。”

　　我心里一震，猛一用力，他竟然轻易得就被我推开，一个踉跄栽倒在床上。我不再看他，转眼：“佑刃，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不……”他慌乱的语声被我狠狠打断：“赤夕，你是不是打算直到你死了才留一封暧昧的遗书给我？”

　　他一时语塞，我又转回眼神，凝视佑刃的眼睛：“佑刃，告诉我，他的魂息伤到什么地步？你们留在这里，是因为玄掌有办法治疗么？”

　　他眼中一惊，又缓缓得，漾开一抹释然：“不愧为炼羽，此事……便让玄主亲自告知。”

　　转眼，是懵洛不可置信的眼神，轻微得战栗，掩不住的动容：“羽……你不会离开我，是吗？”

　　“嗯。”我柔和得扬起嘴角坐在他身边：“傻瓜，离开你这样的事，试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只要你，对我坦诚。”

　　他眼神一紧，再紧紧拥住我，第一次……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终于知道了事实，或者只是事实的一部分。他的确魂息受了损伤，但还不至于丢失。多次时空裂变的强力运作，终究伤到了身体，造成更大的阻滞，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短命。他瞒着我是不想让我担心和内疚。

　　在这玄岢林里有一味药，是世界上唯一能调和魂气的“玄凝草”，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得到它。参勒提出条件，当然，首先是要他娶鸢霏为妻，其次是要他撤销玄灵相合的命令。这几天他不断与他们周旋，参勒为了降服他，无所不用其极，幻术、摄魂、制幻草药。他不得不整天维持玄息的发动状态用以抵御。这对他原本就受伤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而参勒也做着多手准备，一面继续挑唆内乱，一面又等着懵洛一声首肯。顺便还继续悬赏要我的命。这家伙，似乎胜券在握。原本简单的事，因为懵洛体内的伤变得复杂。而这又能……怪谁呢？

　　当然，我责无旁贷。

　　“用我的命去换的话，他肯给么？”我认真又慎重得，做了决定。

　　屋子里的两个男人毫无意外得被这一句话吓丢了魂：“不！”

　　我合下双眼长叹一息，直到他们愿意安静听我说话：“赤夕，佑刃不明白，你也不明白么？这对我来说，不过是又一钞任务’而已。我是打不死的小强，记得么？”

　　“不……”他无措得抱紧我：“我决不允许你去冒险！”

　　“赤夕……”我轻柔得捋过他的背：“你为了给我长久的幸福，不惜放低身价讨好那个死老头。你这么努力，你的炼羽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他轻轻一颤，除了更紧得搂着我，说不出任何话。

　　我扬起嘴角：“虽然太平盛世下我的确放下了自己的武装，可是……也不是背不起来啊。懵洛教官，相信炼羽的智商，好不好？”

　　“羽……”他的脸埋在我的发间，闷声：“对不起……答应要让你得到平常的幸福，却……”

　　“不许说对不起。”我侧过脸，在他的头上轻轻啃了一口，在他满脸的错愕中调皮得退出怀抱：“我只是为了不把老公让给别人而努力啊，谁让我们的懵洛大教官这么讨人喜欢？”

　　他面容一松，我看准时机双手贴上他的额头深催灵息。

　　“炼羽！”佑刃惊慌的呼唤就在耳边，可我无暇顾及。深催，卷涌，持续导入。虽然灵息的治愈对目前的情况而言治标不治本，可至少能让他不再虚弱。

　　“佑刃，快走！”灵觉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玄裔人，我不容质疑得向他大喊：“我们三个不能都陷在这里，走！”

　　“你真的……要娶她？”大队人马冲进木屋的时候，我正泫然欲泣得向懵洛哭诉：“你明明答应过要和我在一起，为什么……？”

　　他蓝眸一颤，带过一丝愧疚：“对不起，我……”

　　戏，这一场就够了。接下去也的确没得演，因为我……被捕了。如我所料，他们并不打算立刻杀死我，怎么说也得让那小姑娘出够恶气不是？她似乎还打算让我亲眼目睹他们的婚礼，要我死不瞑目啊！

　　我压进丛林深处的小木屋还不算，好家伙，上来兜头就是一桶消灵散！鸢霏小姑娘执意不肯让人把我绑起来，大言不惭得嚷嚷要和全无灵力的我“公平较量”。我嘴角一阵抽搐——大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公平概念啊！

　　不过，本来在这逼仄仄的玄岢林里我的灵力也占不了多大优势，我调笑着：“既然是比武，总得有个筹码。这样吧，谁赢了懵洛就归谁，好不好？”

　　她一愣：“不！洛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噢，那就是没得赌？”我悻悻得叹了口气：“没好处，那还打什么，不打不打。”

　　小姑娘一听急了：“不行！要不……”她眼珠子转了转，诱惑得勾起嘴角：“若是你赢了，我就让我爹把玄凝草给洛，可好？”

　　我一兴奋：“当真？”

　　她又转了转眼珠：“自然当真！”

　　“好！”我顺手抽出“冰魂”：“开始吧！”

　　说实话，她的身法真的不怎么样。虽然很刻意得模仿懵洛的杀术，但是模仿毕竟是模仿，只学了可见的动作，不懂融会贯通，在我看来根本就是过家家游戏。

　　可是我……不能赢。她的允诺当然不能当真，这骄纵的小丫头，撒撒娇发发脾气，老头子宠着溺着是肯定的。可玄凝草这样的王牌，掌握着懵洛甚至整个“尤族”的生杀大权，当然不能由着她胡来。

　　况且，不用灵觉也知道她爹肯定派了一群人在暗中盯着，我酸酸得想起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万一伤着一尸两命，那可就无解了。嗯？懵洛为什么还没把这事告诉我？他究竟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砰——在我刻意的分神下，她终于挑落了我手的“冰魂”。我蹲在地上大口喘息，秫秫战栗。她的窄剑顺势搭上我的脖子：“可服了我的‘寒锥’？”

　　呃……你有没有点创新意识啊，连剑得名字也要学！我无奈得低下头：“服……”

　　她轻轻凑近我的耳朵：“可是这样，洛可不得救了……”

　　我耸了耸肩：“他得不得救与我何干？”

　　她一惊，收回剑，愣愣得看着我：“你不是要嫁他么？”

　　我忍不住斜了她一眼：“你不是也要嫁么？救他的草在你手里，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你……”她一气又要把剑，终于……她大名鼎鼎的爹出现了。

　　“霏儿，不得胡闹。”他轻轻抬手把她拉开，嘴上轻嗔，眼神却紧张得打量着她有没有受伤，尤其是……肚子！

　　半晌，他才转眼看我。我冲他礼貌得点了点头：“玄掌大人。”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在他强大的玄息压迫下还能这样泰然自若，眼神稍稍一愣，又扬起嘴角：“寒蕊少主，久仰久仰。小女无礼冒犯，还望见谅。”

　　喂，你是失忆还是老年痴呆？悬赏要我的命，又风风火火得把我抓起来，结果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在这里给我装笑脸！我心里恨得抓耳挠腮，面上却不动声色：“玄掌大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内情。我们还是不要绕圈子了。你想要我的命，无非也是为了你的女儿，可是……你的准女婿再得不到你的玄凝草，命不久矣……”

　　他一惊：“你怎知……”

　　我耸了耸肩：“刚才不是见过了么，探魂断命是灵祉的专长，我怎么会不知道？”

　　鸢霏一听，顿时吓出了泪：“爹，快把玄凝草给他，快救救他！”

　　参勒轻咳一声，抹去眼中的仓惶，讨好得抹了抹鸢霏的头：“霏儿莫急，此女子诡计多端，许是唬你，切莫中计。”说是这样说，可他还是不安得转向我：“休得胡言！玄主若是命在旦夕，你又岂会在此气定神闲？”

　　“人都被你们抓了，急有什么用？”我依旧不慌不忙：“我知道，你想逼他娶了你的女儿再施救，可是……”我冷冷得勾起嘴角：“不管怎样，他心里爱的还是我。况且，你也是男人，你知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个道理。无论是他现在就娶了你的女儿，还是现在就向灵祉宣战……只要我存在一天，他就不可能对你死心塌地。到时候，他康复了，发动玄主之力，灭你全族都不难吧？”

　　从他眼中的震惊，我确信——他是一个蠢货。“那以姑娘之见，该如何处置？”

　　看吧，蠢货吧？问我？我看上去像是为你出对策的人么？我心底冷笑一声，脸上苦笑一阵：“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抬起头，平静得看着他：“我死。”

　　他眼睛一瞪，瞠目结舌，连嘴角的胡子都开始颤抖。双眸中一层又一层的疑虑唰唰冲过，完全不知道我用意何在。

　　我合了合眼，深吸一口气：“好吧，我解释一下。刚才已经向你分析了事态的可变性，对吧？现在我来给你们答案。首先，懵洛快死了，等不到你们慢慢降服他。其次，我爱他，并且他体内的损伤都是因我而起，我难辞其咎。第三，你们本来就想要我的命，从长远的角度来说，也的确有这个必要。第四……”我无谓得看了看鸢霏的独自：“你的外孙总要有人接盘，有个幸福完整的家庭不是？所以！”趁他们两个都没反应过来，我猛地抬高音量，无比坚定得看着他们：“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懵洛的命。这就是我的决定。”

　　他被我唬得一愣一愣，沉默半天，换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竟然凑过脸来问：“姑娘认为……此事如何操办？”

　　你说，究竟是我贱还是他贱？我竟然认真得教一个人怎么杀我，而他竟然认真得问一个他要杀的人怎么操办。这是有多变态！

　　可我……依然很认真：“我知道，玄凝草吃下去之后需要一个小时……咳……就是半个时辰的闭气调息。所以，要杀我只能选在那段时间。杀早了，懵洛要是知道我为他丧命，一激动殉情了，前功尽弃。杀晚了，当然你们也不放心。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郑重得看着他：“你们必须制造释放我的假象，懵洛很聪明，眼看着我被你们抓走，又马上送去玄凝草，他一定会起疑。所以为了保证他用药期间安心调息，我不得不在他面前做一场戏，让他相信我没事。”

　　鸢霏忍不住也凑上来插话：“洛不是笨蛋，待他醒来，见不得你，仍会起疑啊！”

　　我扯了扯嘴角：“他很清楚我的脾气，我要是知道他背叛了我，还……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肯定不会原谅他。你们也可以说我为了保命而选择离开。接下去的事情……”我看着参勒，说出可能是这辈子最违心的一句话：“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眼神迷惑一阵窘迫一阵，当然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最终，胡子一颤：“我该如何信你？”

　　我轻描淡写得勾了勾嘴角：“你们泼在我身上这些消灵散，恐怕能维持一天的效力吧？我在这里又举目无亲，还怕我逃跑？至于我会对懵洛说什么，你们可以派人全程监视。但……”我赶紧制住急欲开口的鸢霏：“你肯定不行。你去了，是和我打打闹闹还是假意言欢？接下去的戏怎么演？”

　　她一愣，悻悻得垂下头，退到参勒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