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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焦心记 ...

  •   秋去冬来,艰难的元年终于走到了岁末,十月间青海厄鲁特罗卜藏丹津叛乱,胤禛命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延信为平逆将军讨之;十一月间平息了朱一贵残遗势力在江西的暴动,又施行了“台省合一”的政策来消弱言官的作用,并于年末开始在山西试行耗羡归公和养廉银制度。

      胤禛指挥着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继续运转,刻无停息地工作着,每日的休息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一直伴在他身边的璇玑也陪着他连轴转,时刻照料着他的起居,终于在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后因体力的不支、气温的骤降而病倒。胤禛命她在养心殿后殿东阁他们的卧房养病,不许她再下床操劳。烧得迷迷糊糊的璇玑只知道御医每天会来给她请两次脉,侍女每日会服侍她服三次药,而胤禛,每过一个时辰便会来看看她有没有退烧。奇怪的是,因为病着,心中的那些负担反而无影无踪了,她模糊地觉得有些幸福——终于可以摆脱了种种梦魇入睡了。

      正睡着,隐约中感到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额头上,无意识地轻喃了一声“胤禛”,却觉着那手猛地收了回去,片刻后,又覆在了自己的额上。眼皮沉沉,确实也懒得睁开。长长地吸了口气,璇玑准备继续睡下去,却听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御医看过了么?她怎么样了?皇上这些日子住在何处?”

      “回,回皇后娘娘,”是养心殿内一个叫李升的太监的声音,“御医已经看过开过了方子。说璇玑姑娘这是体质过于羸弱,再加上操劳过度和外间的气温骤变引发的虚症,连续服药,再加上膳食补养,就会好起来的。皇,皇上这些日子住在西阁里……”

      听着这样的对话,璇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从模糊到清晰,她看到了兰慧的面孔。

      她怎么会在这儿?养心殿后殿的东暖阁是皇上的寝宫,即使皇后也是不能随便进入的,这也是为何胤禛让她在这里安心养病的原因之一。可为何会在这里看到兰慧?

      兰慧见璇玑醒了,正迷茫地看着自己,也一愣。旋尔,她的脸上挂上了一副璇玑所熟悉的笑容。只见她遣退了屋内的奴才们,然后轻拍了拍璇玑的脸颊,又帮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问道:“怎么样,好些了么?因着皇上在守丧,后宫的妃嫔无一人能伺候皇上,这一年来全靠你一直陪在皇上身边,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等大丧结束,就算皇上忘了,我也一定会向皇上为你请功,给你个应得的名分。”

      璇玑听得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兰慧把她看作是什么人了?大丧期间避人耳目为皇上解决生理问题的通房丫头么?可兰慧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说出这样的话也情有可原。

      她虚弱地笑了一下,正想起身,却被兰慧按住了:“你躺着吧,再着了凉气,那些药就白吃了。你躺着,听我说。”说着,兰慧转头向门外看了看,才又转过头来,看着璇玑说道:“我虽贵为皇后,可亲生的阿哥早在八岁时就已经殇了,只有弘时阿哥,也就是齐妃的三子,是我从小看大的。俗话说,从小看老。你也知道,弘时阿哥自幼就为圣祖所喜爱,常常被接进宫伴驾。我听说那时你也是待他极好的,如今弘时阿哥大了,你们也不要生分了,多一个人疼他,那也是他的福分。还有啊,明眼的人大眼一看就可以看得出,无论资质和秉性,弘时阿哥都得了圣祖七八分的真传,着实是个稳妥可靠之人……”

      “皇后娘娘为何跟奴婢说这些?”璇玑故意装傻。

      兰慧抚着璇玑脸颊上的那朵梅花印记,用指甲尖轻轻描着那块印记的边缘,笑着又说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不是奴婢了,早改口晚改口还不都一样?不用怕我,我也不是什么恶主子。我想我不会看错人,你曾是圣祖身边的人,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怎么现在会听不懂我这么浅显的话呢?弘时阿哥该得到什么样的名分,圣祖没有留过话么?”

      璇玑伸出胳膊,在兰慧诧异的注视下握住了她的手,道:“弘时阿哥有皇后娘娘这样疼爱着,是他的福分,我想齐妃娘娘若有知,也会非常欣慰了。弘时阿哥自有他的天命,没人能动得了。”

      兰慧一怔,忽然惊喜地笑着问道:“这么说,弘时阿哥的天命在‘光明’咯?”

      璇玑苦笑了一下,她明白兰慧是在问她胤禛放在“正大光明”匾后的锦匣里写的是不是弘时的名字。

      “皇后娘娘,恕奴婢真的不知。皇上立储君,是国事,就算奴婢天天在皇上身边,也不是什么都能知道的啊。”璇玑没有骗她,胤禛确实没有告诉她立的究竟是谁。如果按照历史记载,那么立的该是弘曆。可看他在这个问题上对自己那种不爽快的态度,璇玑又觉得胤禛瞒着她立的是弘时……

      “傻丫头,弘时阿哥平日里对你怎样,你好好想想……我也不多说了,你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就知道日后该怎么做了。今儿我来呢,也就是看看你,没别的意思。过会儿我会派我宫里的人给你送几双御寒的棉袜来,俗话说,寒从脚入。你好生养着吧,为了自己,也为了皇上。”说着,兰慧起身。她环顾了一下这东暖阁,又冲躺在床上的璇玑笑了笑,便踏着花盆底走了出去。

      璇玑有些哭笑不得:较之以前的兰慧,刚才见到的这个兰慧真让人有些吃惊。她温婉依旧,只不过在她一贯的笑容里,多了些令人凛冽的东西……可只有一样没有变——对弘时的关爱。兰慧倒比自己越发象弘时的亲额娘了……

      元年腊月二十二日,乌喇那拉兰慧行册封礼,被正式册立为大清国的皇后。

      *********************3月23日更新*************************************

      二年四月,因着允禩挨骂、允(礻我)被圈禁革爵的问题,胤禛、弘时父子间的隔膜加大。弘时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地陈奏君臣、父子、兄弟间的伦理,认为廉亲王允禩在办事上虽不能完全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办,是该受到责罚,可他毕竟是皇上的亲兄弟,又是亲王,皇上处理他的时候应该给予他足够的尊重,以示皇恩之广泽。允(礻我)的王爵虽是廉亲王上奏革的,可抄家完全没有必要,抄了家,他也仍是皇亲宗室,一个革爵被抄家圈禁的皇子,传出去只徒伤皇家的颜面而已。

      可璇玑能看得出,弘时的那种耐性正在被一点点磨去。

      胤禛一直是个倔脾气,一旦他认定某个人不可用,便不会再给他什么机会。再加上八爷党一伙人在圣祖时期所做的那些事,他能如此容忍允禩他们对他皇权的轻视,和那些暗地里使给他的绊子,已经是他极限的上限,现在自己喜爱的儿子因着他们跟自己意见相左,更增加了他心中对他们的恨意。可他也知道,弘时不过是在尽力完成圣祖的遗命而已,所以他尽量压着自己的火气,避免跟弘时发生正面争吵。若弘时单单是来请安的,开口不提这些他不知深浅的事情,他们父子间尚有些温言暖语可谈;一旦弘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胤禛便以朝务繁忙把弘时快快打发走,弄得弘时越发的闷闷不乐。

      弘时只能理解他皇阿玛一半的心思:如今皇阿玛心坚如石,他对八叔、九叔、十叔和十四叔这样的严酷是非一日一夕所造成的,其中定有些自己不知道,也不能知道的内幕。可无论怎样,圣祖当日的遗命,是自己郑重承接下来的。能为他们拼多少,就拼多少吧……

      每当看到他们父子俩黑青着脸,一个坐在西暖阁生气,一个面色冷峻、疲惫不堪地走出养心殿,璇玑都觉得分身乏术。她既怕小的郁闷出病来,又怕老的把自己本就强撑着的身体气坏。有时好容易下定决心准备去追小的,又听到老的在里面叫自己进去,再回头来还能看到小的冷冷打量自己的眼神……这种时候她恨不得把自己一劈两半算了。

      这种状况下,苏培盛帮了很大的忙。他常常给璇玑一个眼色,然后追过去跟上弘时,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回来已是口干舌燥。璇玑隐约感觉有别人的劝慰,而这个别人又是胤禛身边的心腹太监,估计会比她亲自出马更有效果,所以她也只能担起养心殿内的所有差使——去劝慰胤禛。

      一走进西暖阁,看到胤禛正在心浮气躁地狂书着什么,便知道这家伙对儿子的气还憋在心里。璇玑轻手轻脚走过去,随手拿起了一本薄书,为他打扇。胤禛那边停了笔,脸上怒气未消,还带着些诧异,看着她问道:“才四月里,又不热,你这是扇的哪门子风?”

      璇玑笑道:“此乃铁扇公主之芭蕉扇,专门熄火,并非扇风。”

      胤禛原本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飞快露出一丝笑容,却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他握住璇玑的手腕,小孩子般委屈地对她道:“儿子气我,你也来谑我,你们都当皇帝不发威就是太监啊?!”

      璇玑把目光下移至他的两胯之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可她还是强忍着大笑的冲动,尽力一本正经地佯誓道:“我发誓,从昨晚您的表现来看,您绝对不是太监……”说完,她便笑得瘫软在了胤禛的肩上。

      胤禛被她刚才那甚是放肆的目光弄得有些窘迫,毕竟如今他们身体上的差异足足有了两代人之别,可又听到她刚才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不禁想起了昨晚难得可以早睡,却雄心勃发地和她“温顾”了一遍少年夫妻时的狂浪,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得意和欣慰来,任她趴在自己的肩背上笑着,还傻乐着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笑够了,璇玑直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看到胤禛正笑眯眯,似乎还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她轻拧了一把他的肩膀。

      “哎呦,正酸着呢,你好歹也使点劲。”胤禛故意逗她。

      璇玑笑着摇了摇头,移到他身后为他揉肩。胤禛趁势把头倚在她怀里,闭上眼睛养神。

      “弘时……”璇玑分明感觉胤禛肩上一紧,她咽了口唾沫,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这一点还不是仿你?圣祖的遗命,都牢牢记在心上,不敢有半点懈怠。你拼了命地治国安邦,他舍了父子情力谏你从轻发落那些人,都是生怕辜负了圣祖的遗愿。在这个方面,你们父子俩半斤八两,谁都别气谁。”

      胤禛想要扭头说什么,却被璇玑按住。

      “其实,你想想,弘时劝你的也不无道理。你若一下就下重手处理了那几个,别说弘时接受不了,就是传到外朝,又有多少离奇的谣言会传开?你作为一国之君的声誉又会受到怎样的损害?”

      胤禛使劲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对她说:“可这些人一日不清理,就会动摇一分朝廷的根基。放着他们在外面祸患,让我如何安心治国?原以为老八和十四好歹有些辅君之才,才不记前嫌想要重用他们。十四的脾气你知道,直、冲,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圣祖殡天后更加狂悖,在群臣面前丝毫不给我这个皇帝留面子。若一国之君没有了威德,这满朝大臣也就没了敬畏之心,自然不能使政令上闻下达,这是为何囚禁十四。至于老八,他在朝中的影响大,裙带关系深,结交的大臣也多,若在朝局未完全为我掌控时动他,势必会引起大的震动,于政于国都不利,所以我暂时重用他,不过是抬举他。想想他在圣祖时的所谋所做,实感齿寒!可弘时,我的儿子,却要护着他们!我隐约给弘时透露了些那些人的所为,可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就算他们有恶,如今别人不会在意他们的恶,反会看到我的步步算计……冰释前嫌,他说的容易!若他继承了大统,他的兄弟们想着法子在下面污他的名节,坏他的声誉,动摇他的皇权,他能眼睁睁地放他们去扑腾么?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典型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在我面前振振有辞,有儿子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跟自己的阿玛说话的么?”

      璇玑轻轻地搂住胤禛,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轻声细语道:“弘时,说的也不完全错……当然你也没错,一切都以国事为重,你们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再生气,他也是咱们的儿子,你别跟他计较。要怪,就怪我吧。若不是当年我抛下甫出生的他,没有尽到一个额娘教养的责任,若不是玉徽的事情被圣祖知道,弘时不被圣祖所特别关爱,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胤禛猛地抓住了璇玑的手,打断了她:“别胡说!怎么会是你的错?那样的事,哪里是你能做得了主的?就算一开始你就来跟我相认,我照样无法把你从宫中要回到身边,反而会徒增我的烦恼,于我于你都不利。成大事者,忍字当头。你能忍辱负重独自走了那么久,我身为男子,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还有什么错可论?就算有错,也只能怪命数的无常。”

      璇玑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头顶,说:“你是知道内情的,肯体谅我。可是,儿子呢?他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这样瞒他,他太可怜了。而且,我真怕这样下去,他会与我交恶。”璇玑不敢说出弘时因着玉徽封位的问题曾质问过她,怕胤禛再迁怒于儿子。

      “要不,咱们找个合适的机会,还是把事情真相都告诉给他?”胤禛拍着她的手,缓缓提议道。

      璇玑皱起了双眉,良久,她才又开口:“他已经是大人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对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能承受得了么?再说了,毕竟玉徽那个身体还活着,并没有离世,咱们就算告诉他,他还当咱们合伙蒙他呢。我看,现在还是不告诉他为好。就算迫不得已,也得找个适当的机会缓和地告诉他。”

      “只是,这样又要委屈你了。”胤禛转头看她。

      璇玑苦笑了一下,道:“每天能在你身边,每天能见到弘时,还有小永珅,甚至时不时还能出宫去看看弘昀,我知足了。世上哪有双全事,我自知是一凡人,不能奢求圆满。所以只要不让我再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人,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胤禛拉过她,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心疼地看着她愁上眉梢的面容。

      “得妻若尔,实为吾生之大幸哉。”胤禛把脸埋入了她的怀中。

      璇玑抚着他夹有银发的发辫,想起那个曾经在她面前时时微笑的少年,如今不仅被上了岁月的囚枷,还被上了一副沉重无比的社稷之锁链,缚手缚脚失了自由,顿时悲自心生,喃喃道:“是幸,还是不幸,作下论断还为时过早。可你心中能这样想,我就算再苦再难,也要伴在你身边。我是为你而来的,绝不会食言……”

      胤禛抬起头,眼中已然潮湿了。

      “可是弘时的事,你今天必须跟我交个底。你这边跟弘时唱白脸,老八那边跟弘时唱红脸,只能越发地把弘时往他那边推。你也看出来了,老八认准了弘时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你的软肋,所以语出不敬,阳奉阴违的事情闹出来得也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他势必会利用弘时来削弱你的权威,甚至还有可能撺掇弘时取你而代之,让你们父子反目,当年那索额图不就是撺掇着二阿哥这么干的么?弘时身上牵系着太多与你为敌的人,这也就是我为何不赞成你立弘时为太子的原因。”

      胤禛轻笑了一下,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正说着,忽听外间太监禀报说张廷玉、隆科多两位重臣来了。璇玑起身,为胤禛整了整衣服,便出去把两位大臣迎了进来。上过茶之后,她命比较机灵的太监守在西暖阁外,自己则从胤禛亲自为她挑的首饰中选了一对碧绿的翡翠镯子,放置在朱漆的托盘上,用黄绸盖好,向长春宫走去。

      或许,把弘时从小养大的兰慧是能劝阻他不要再跟胤禛顶撞的最后一人。

      ************************3月25日更新*****************************************

      正如璇玑最坏的预料,兰慧虽然劝了弘时几次,尽管弘时仍维持着对这位嫡母的尊敬和孝敬,可并没有听从她请他不要再为廉亲王他们请柬的劝阻。兰慧虽然没有成功,可因着这回事,却对璇玑的态度大为转变,简直把她作为了可商讨事情的知己,并回送了她一对儿亲自绣的荷包。

      璇玑象一支两头燃烧着的蜡烛,每天生活在左右为难的煎熬中。眼见胤禛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儿子执着不改,她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才雍正二年而已,为何一切的矛盾都似要提早爆发一般?直到有一天,田文镜找到她,告诉她邬祠稔回京了,要立刻见她一面。

      趁胤禛某日朝务繁忙没功夫管她,璇玑拿了合符出了紫禁城,与田文镜在约好的地点见了面,田文镜便把她带去了外城繁华集市中的一个茶馆中。一走进那间安静的包间,璇玑便见到正坐在窗边一边品着茶水,一边凝神向外张望的邬祠稔。他似乎是又老了,眼中的淡定里更多了一份闲云野鹤般超脱的神情——可她知道,他的老,并不是真的老,而是精心的掩饰……

      听到有人走进来,邬祠稔转头看过来,见到璇玑,他稍微愣了一下,因为他从不曾见过这样一张面孔。可当他看到璇玑身后的田文镜时,他又看向璇玑,微微一笑,唇齿轻启,声音中带着几分调笑,道:“臭丫头,就算跑到别人身体里,我也是你曾经的爹!”

      璇玑一个踉跄,满头黑线。田文镜已经笑得趴在了门框上。

      璇玑走过去坐在邬祠稔对面,田文镜关上了门,也坐到了桌边。邬祠稔并没有继续发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璇玑,然后点了点头,才又开口道:“玉徽没有变,所以你没有变;你没有变,所以我也不曾变……果然还是那颗珠子起的作用。奇怪了,那样的东西,怎么也不曾代谢出来……看看文镜,现在也已是中年之人了。若我不刻意把自己弄得这么老迈,他看起来反而会比我还年长吧。”

      田文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进屋就不曾说话的璇玑“啪”地一拍桌子,吓了两人一跳。只见她黑着脸气乎乎地质问邬祠稔:“你这个老家伙,别以为之前跑到浙江去我现在就不跟你算旧帐了!康熙末年,明明是那么关键的时候,你学小乾下哪门子江南啊?!你就不怕出了什么事情不好收场?”

      邬祠稔捋着胡须,一挑眉毛看了田文镜一眼,又看向璇玑,道:“谁是老家伙?崩的那个才是老家伙呢。虽然你娘亲和那老家伙已经没什么恩怨了,可我还是不想让她在离他这么近的京城得知这样一个消息,所以才趁他还活着,带你娘亲远走浙江。离得远了,难过才不会那样突如其来。我是多好的一个男人啊,竟然还受到自己女儿的责难……”

      一边说着,邬祠稔一边看向那两位。发现两人面上均有青色,一副拼命忍着才没有吐出来的模样。

      “好了好了,不说玩笑了,如今,还真有个事情不好收场。是关乎所有人的大事,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事是不能再耽搁的了。”邬祠稔的神情忽然变得异常严肃,弄得刚才想跳起来暴扁他的两人一时没了头脑。

      “邬先生,有什么事儿,您快说。事关所有人?什么样的大事儿能严重到这个地步?”田文镜开口问道。

      邬祠稔似鹰般的双眼盯着璇玑,问道:“永珅这孩子,怎么还没有殇?”

      “什么?!”璇玑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诧异地看着邬祠稔。

      “邬先生,永珅是谁?听着名字怪熟悉的……等等,不会是弘时阿哥的儿子吧……”田文镜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邬祠稔。

      “按照历史记载,永珅这孩子该雍正二年的正月早殇。可这都八月了,他似乎还好好的活在紫禁城中。我们干过瞒天过海的事情,却一直小心翼翼,可历史还是发生了改变,最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你们能预料得到么?”

      “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田文镜咽了口唾沫,有些胆怯地问。

      “反噬效应。”

      “反噬效应?”璇玑和田文镜异口同声地反问道。

      “永珅没有死,影响到后世的历史进程,本该消失的人没有消失,本不该存在的人出现,在线性的历史轨迹上会产生一种暂时或永久的变异阻塞,可这个变异阻塞足够产生一种逆流,一路从未来回溯到过去,凡涉及其中的人或物,均有可能被这股历史逆流冲击到,从而灰飞烟灭,似不曾存在于这世上一般。”

      璇玑和田文镜同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璇玑问田文镜道:“你原来的专业跟这个有关,你说说,这邬老爷子不是在吓唬咱们吧?”

      田文镜目瞪口呆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在咱们那个时代关于时间的研究中还没人提出过这样的理论。时间是否是线性的,是否可逆,都不曾有过定论。不过,我看邬先生不像是在吓唬咱们……”

      “那,如果永珅引起的那股逆流真的来了,会冲击到哪些人?”璇玑焦急地问邬祠稔。

      “一切和他有关的人。他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曾曾祖父母……而且无论是从哪个环节开始冲击的,都会产生相应的链式反应……”邬祠稔看着璇玑那目瞪口呆的表情,进一步解释道:“从后往前推,消失的可能是弘时夫妇,也可能是胤禛和玉徽,还可能是康熙和德妃等中的任何一个人,而这一人的消失又必定会引发和他相关之人的命运巨变……”

      璇玑一脑门子黑线地又拍了一下桌子,费力地向邬祠稔恳请道:“你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

      邬祠稔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继续道:“无论消失的是谁,整个历史都有可能被重写。比如,若消失的是弘时,不肖说弘时福晋的命运会变,弘时额娘的命运也将会被改变,其父胤禛的命运随之而变,导致康熙、德妃的命运改变……以此回溯,满人可能不会入关,清朝也不会取代明朝,朱元璋也不会击败元朝的铁骑大军建立明朝……一切已知历史都将陷入到混乱当中。在由长、宽、高三维物质空间和时间这看不见的第四维支柱所构造的这个世界中,一旦时间轴发生混乱以至坍塌,整个世界也将崩溃……”

      “等等,你会不会太危言耸听了?”璇玑打断了邬祠稔的话,“弘昀不是被偷梁换柱活了下来么?虽然他当今的身份已不是了皇子,可他确实还活着。如果历史从他那条线上反噬,不一样会天翻地覆?当初你为何还是帮胤禛做出了救弘昀生还的事情?”

      “你问得很对。可弘昀现在的命运早已按历史原本的面目结束了,他现在叫‘陈清阳’,压根不是什么‘爱新觉罗弘昀’。就算历史从他那条线上发生反噬,到了‘陈清阳’已是个终点,形成一条‘死线’,就是类似于数学中的‘线段’,在这条线段中无论发生‘顺流’还是‘反噬’,都不会再波及到他‘陈清阳’的先辈。因为这个‘陈清阳’,原本就是我们创出来的人物,并无先辈可言。”

      “那,这次让永珅仍象弘昀一样‘早殇’不就行了么?”田文镜接嘴道。

      邬祠稔摇了摇头,叹道:“契机点已经过了七个月之久,逆流产生的反噬作用已经开始显现了……”

      “哪里?哪里?”璇玑抓住邬祠稔的手,紧张地问他。

      “我听文镜说,胤禛这些日子来身体越发地虚弱了起来,如果没有错的话,逆流反噬的起点应该在他身上,这只是个逆流前潮微澜的表现,其后能改天换地的大潮还没有到来罢了……”

      听邬祠稔这样说,璇玑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眼前一黑,身子便向后倒去。

      田文镜和邬祠稔连忙跳了过去扶住她,掐她的人中,才让她又悠悠转醒过来。

      “那,没有补救的方法了么?”璇玑转头,虚弱地问邬祠稔。

      “有!永珅,必须尽快‘死’。他‘死’了,形成了结点,他那条历史线也就断了,形成了‘死线’,大概能挡住逆流的反噬。但是胤禛能不能抗住前期的微澜和一些有可能冲破结点的余波,就要看他的造化,和咱们的努力了。”

      “永珅,是弘时唯一的孩子,是他们夫妇的心头肉,是胤禛宝贝的长孙……我们怎么才能让他‘死’啊……”璇玑脑中满是那个健康活泼,正呀呀学语,让人爱怜不已的孩子。绝望使她禁不住浑身打起颤来。

      “你是唯一在宫里的人,这事,需要你去安排……”

      “我?”璇玑无助地看向邬祠稔,“你是说,让我去‘害’他?”

      邬祠稔点了点头。

      田文镜感觉手臂上璇玑的身子又猛地往下一沉,他顿时明白了。他在朝为官,一是履行田文镜的使命,二是为邬祠稔作眼线,汇报宫中的情况。他知道如今弘时阿哥和皇上不和,了解璇玑夹在两个至亲的亲人中周旋不开的痛苦,于是他抬头对邬祠稔道:“邬先生,这事我来做,璇玑是万万不能再卷进去的。”

      “不,你不能做。”邬祠稔严肃地对田文镜说,“你有你自己的命,你走好你的路,不要让历史在你这条线上发生反噬,已经阿弥陀佛了。再说,弘时夫妇现在住在大内中,永珅阿哥也是你能见得到的么?所以,她的事情你管不了,也帮不了。”说着,他又转向璇玑,说道:“我方才说的‘死’并不一定是真死。若你能造成他‘死’的假相,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并且带出他,让他象弘昀一般‘改命’,也不是不可。”

      璇玑摇了摇头,道:“就算是带出他,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弘时对于穿越之类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他福晋更是一无所知,你让我怎么把永珅那孩子强行带离他们身边?”

      邬祠稔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还记得为了让玉徽脱离梁家而装死时服用的那种假死药么?”

      璇玑的眼中闪过一道灵光,她猛地有了力气,坐直起来,但仍有一丝疑惑地问邬祠稔道:“你是说,让永珅吃下那些药丸,然后我们再把他救出来?那孩子那么小,就算带他出来,再过个三五年,幼时的记忆便也没了,是不是?”

      “对,正是这样。”

      “可,未成年的孩子早殇,按照宫里的习惯,是要送化人场的啊。”

      “这事,让胤禛交给你来办。如果他实在有疑心,你可以把实情稍微透漏给他一些。不过,他知道你是弘时的娘亲,是永珅的祖母,又是知晓未来的人,估计是不会多问什么的。”

      璇玑望着邬祠稔,又看向田文镜,复低头思度了良久,才坚定却又有些绝望地吐出三个字:“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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