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要——迟——到——了—— ...
-
这场漫长的旅途几乎没有尽头，景象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所有人的心底都涌上一股烦躁。
“到了！”萧恨水惊喜地说，“前边有一个镜面通道！”
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连忙看向她所指的方向。在一幢幢高楼之间，掩藏着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中心正是一道直接矗立在虚空之中的镜面通道。
不规则的镜面映射着天光，倒映着周围的云翳般的繁花。
……曾经在雾都随处可见的景象现在变得弥足珍贵。
“镜面通道的大小只够一个人通过，我们需要弃车。”张不疑把手撑在驾驶位与副驾驶位的靠背上，隔着挡风玻璃打量镜面通道。“而且不能确定镜面通道的落脚点是哪里。”
一人秘境，单骑闯关。
阴云笼罩在车内所有人的心头，没有队友守望相助，接下来的路恐怕将凶险万分。
“那也得过去，不然我们就要活活困死在这里。”萧恨水道。
一道黑影袭向李怀远，他连忙接住，是行动队的特制手机。
“你没有行动队的手机，就看不到高能反应，这种情况下简直是送死，这是李杰的遗物，拿着吧，出去再还我。”张不疑收回投掷的手，表情有些故作平静。
“好。”李怀远应和了一声，便划开手机屏幕，实时高能反应云图中，面前的缝隙呈现出小小的白色。
步入镜面通道，只一瞬就落到了实地。
果然不是外界。
脚下的地面湿润滑腻，透明的粘液从头顶湿哒哒地垂下来，拉成长长一条。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砖红色肉质墙壁，前路一片漆黑，微光勉勉强强可以看到路径。
李怀远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看到砖红的肉壁上有一道低矮的门，昏黄的灯光正从房间里倾泻出来。他走了进去。房间不过十几平方大，煤油灯散发着柔和的明黄色光晕，房间里只有一张木质书桌，桌子上摆满了纸张。
他拿起纸张端详。
【今天又失败了，嘿嘿。】
【上天果然不会垂爱我这样的人呀。】
【凭什么人人都好运，只有我运气这么差，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为什么能有人一无是处，做什么都失败。】
【我也好想把快乐的情绪带给别人，可我一点都没有。】
【累、累、累，懒、懒、懒】
【我这样的垃圾为什么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我也想成为支柱，成为光，但为什么却成为了泥潭？】
【我的人生还能再差劲吗？已经到谷底了吧？】
【可为什么还在下坠？】
是怪物的创造者。
李怀远有些恍然，是抑郁。
无尽的沼泽，对应着一种抑郁模型造模方法——强迫游泳。
在一望无际的水体之中，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陷入其中的生物只能绝望地在无限浩渺之中竭力奔逃，随后在无望中停止挣扎，这就是“不动”状态。
现实世界里，实验人员会把陷入“不动”状态的动物捞出来，即使没有捞出来，也会因为密度原因漂浮在水面。
可抑郁情绪不会，抑郁是一个凶恶到极点的泥沼，会吞噬陷入其中的一切，不论生死，全部拖入地底。
每个人都会陷入抑郁情绪，李怀远当初及时自拔，李杰当时却深陷其中，陷得越深，越是无法自救。
而抑郁患者，很难被别人拯救，深刻而持久的苦难令他们的大脑发生永久性改变，所以会不断在痛苦中轮回，每每稍作舒缓，又立刻坠落到更深的深渊，在地狱中无限沉沦。
……所以他们救不了李杰。
这是一个分为内外两层世界的怪物。
外层的世界是表象，内层的世界才是创造者痛苦的根源。
李怀远将纸条揣进兜里，仔细打量房间，甚至摸了摸墙壁。
湿滑柔嫩，还有些冰冷，让人无端想到某些海洋生物。
这又对应着什么呢？
李怀远挠头作尖叫鸡状，好痛苦，好像要长脑子了，好想摆烂。
他叹了口气，从房间里走出去，黏液随着脚步声啪嗒啪嗒作响，随手放出一缕缕微风，风的触手向远处不断延伸，再携带着信息返回，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出现在李怀远脑海里。
迷宫，且没有出口。
“嗬啊——”
那种类似于幽灵所发出的颤音，那道宛如电子生物发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那种仿佛蛙跳一般，仿佛要把人带入异度空间一般的声音。
风从远处呼啸而来，一只巨大的腕足阴影从墙壁上掠过。
一道人影从远处奔跑过来。
她是那种非常平凡的女孩，手上拿着一个包，穿着卫衣牛仔裤，脸上带着眼镜，像匆忙赶路的学生或者上班族。
“快迟到了，快迟到了。”她一边跑一边急吼吼的说。
路过李怀远的时候，她一把抓住李怀远的手，拽着他一起跑。
“……等等！”李怀远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就被拖走。
女孩的手紧箍住李怀远的手，柔软得像普通人一样，李怀远一挣扎，巨力传来，捏的他骨头几乎要碎掉。
“跑啊！”女孩奇怪的回头看了李怀远一眼，脚步不停。
李怀远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忽远忽近，听不清到底是什么。
模糊的字体层层叠叠堆积在半空中，看不清内容，但一样令人感到烦躁。
“你要带我跑到哪里去？”李怀远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们必须得跑，不跑不行。”女孩答非所问，她的脚下水花四溅，声音在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里回响。
跑什么跑，好累呀。
李怀远突然想到，在他变成异能者之后，轻易不会累，他这是被怪物影响到了。
通道突然改变，整个发亮起来。
【小李，你这次成绩不好啊。你看隔壁某某，人家这次考了满分。】
一道尖锐可怕的声音回响起来，肉质墙壁上浮现出一张人脸，随后一只上半身是中年女人，下半身是章鱼腕足的怪物从墙上挣脱出来。
她四肢乱动，癫狂地向他们追来。
卧槽！
李怀远吓了一跳，不再试图挣脱女孩的钳制，身体很诚实地快速奔跑起来。
【人家某某考上燕大了，你怎么没有！这个没用的东西。】
破空声传来，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们。
这次破墙而出的先是一个巨大的砖红色腕足，洁白的吸盘密密麻麻地遍布其上，猛地朝他们砸来。
女孩带着李怀远以相当敏捷的身手避开轰然砸落的腕足。
【某某成为了公司领导，年入百万，你怎么没有？】
【某某成了最高学府的教授，你怎么没有？】
一道身影静静的矗立在前方，背对着他们，等李怀远靠近，那张脸一百八十度扭过头，露出一张粉白的脸，她的眼珠在眼眶里乱窜。
这张脸随着李怀远转动，像追随太阳的向日葵。
李怀远和女孩持续向前奔跑，与怪物错身而过。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水花喷溅在墙壁上，肉质墙壁缓缓蠕动着，仿佛要有无数怪物破墙而出。
眼前的路突然变成无数条，到了选择的时候了。
女孩的脚步微顿，但身后追逐着的一群怪物正在极速迫近。
她一转身，冲进其中一条走廊。
这条走廊也亮起来，无数条雪白的小手从墙壁中伸出，扣在两人身上。
每只雪白的小手贴到两人身上，都带来一阵剧痛，李怀远抽空低头看了一眼。
小手的掌心把他的肉吸掉了一块，血液正从巴掌大的伤口里汩汩流出。
【失败、失败、失败！】一道尖啸声响起，像极了小刀划过玻璃的声音。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女孩充耳不闻，有些神经质地呢喃道，她的身上伤口遍布，衣服几乎要全部染成红色。
李怀远用风守护住两个人的身体。
破空声响起，最开始遇到的中年女人怪物弹跳到两人头顶。
飓风凭空产生，瞬间将怪物禁锢到墙壁上，无数雪白的小手如获至宝，层层叠叠的把怪物淹没，形成一个巨茧。
咀嚼声响起。
李怀远的胳膊上爆出一片鸡皮疙瘩。
【我们不要女的。】
【你年纪大了，再不生育就要贬值了。】
密密麻麻的小手扑上来，风层上传来吸吮声。
穿过这个走廊，又是无数条道路。
密密麻麻，又是无数条选择。
女孩的脚步迟疑了。
李怀远有了闲心打量她，她的脸色变得惨白，那只握着他的手也开始变得滑腻冰冷，黏液从两人交握的地方渗出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到地上。
她要变成怪物了。
李怀远试着用风层隔开她，但做不到。
有点诡异，当初他的风连气密室都能进去，为啥现在不行了。
女孩的身体启动起来，像一台油门踩到底的货车，以超强的马力向前狂奔。
李怀远被她连拖带拽地拉走，他无聊的想，几乎不用迈步了，脚底这些湿滑的粘液就足以让他摆脱摩擦力的制约，享受一把坐狗拉雪橇的快乐。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巢穴。湿滑柔软的肉质墙壁缓缓蠕动着，散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忽明忽暗，透明的粘液被照得晶莹剔透，有一种无比诡谲的绮丽。
一只巨大的章鱼正盘踞在巢穴中央，无数雪白的椭圆鱼卵堆积在章鱼的身旁，那只章鱼的触手微微晃动，一副萎靡的样子。
女孩的头转过来，半张脸已经变成了章鱼头。
“要——迟——到——了——”
李怀远心跳骤停，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急忙用力抡动胳膊，想甩开女孩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已经伸出无数条白色纤维，正死死地缠绕在他的手上。
白色纤维在不知什么时刻深深扎入他的血肉之中，而女孩的手已经消失了大半。
这家伙居然在润物细无声的蚕食他。
她也想和他融为一体。
无数条腕足从女孩背后伸出，凶恶的捕食器官锁定了眼前的猎物，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过来。
李怀远瞬间用风刃切开女孩的手，跳到堆积如山的鱼卵上。
腕足将女孩的身体顶到半空中，转瞬间冲向李怀远，李怀远的视网膜只能捕捉到她的残影。
他原来以为这只巨大的章鱼才是BOSS，原来最终BOSS一直都在身边。
“咻咻咻——”
无数腕足挥舞着甩到李怀远的身上，成吨的力道袭来，简直要击碎一切。短兵交接，李怀远听到自己左臂骨骼发出“咔嚓”一声闷响，随后无力地垂了下去。腕足上的吸盘甚至将他的手臂撕扯到血肉模糊。
飓风与腕足碰撞，发出钢铁相撞的巨响。极致的力量相互撞击，每一次碰撞都令整个巢穴颤抖，每一次短暂的蓄力都伴随音爆，犹如两道雷暴在对轰。
他们在一眨眼的时间里交手了无数次。
肉墙撕裂，鱼卵的黏液飞溅，轰鸣震耳欲聋。
咔嚓咔嚓——
脚下的鱼卵巨山忽然发出清脆的撕裂声。
李怀远低头看去，一道道缝隙爬上鱼卵的表皮，小章鱼们被孵化了。
汗毛直立。
他错了，最终BOSS也不是刚刚那个女孩，是这里无数等待成熟的小章鱼。
章鱼的一生只能进行一次繁殖，在交/媾过后，他们体内的视腺被激活，从此章鱼本鱼将陷入癫狂。他们不吃不喝，等待死神降临，而母章鱼基本会停留在产卵的地方。
——等小章鱼破壳而出，母亲就是孩子来到世界上的第一餐。
那之后呢？
饥饿无比的小章鱼在啃食完生母的躯壳后，下一个对准的目标又是谁呢？
是唯一停留在这里的外来者。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要——迟——到——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