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墟猎手：社畜的豪门救赎》七杀见鹿

20、暗流与星火

　　星港城的霓虹永不疲倦，在傍晚的薄暮中提前苏醒，将污浊的空气晕染成一片廉价而喧嚣的光海。张薇扶着冰冷的金属灯柱，每一次干呕都像是要把肺腑里的污秽连同那镀金滑梯带来的黏腻感一并清空。喉咙火烧火燎，额角的冷汗混着灰尘黏在皮肤上，狼狈不堪。

　　脑海里，沈越那张在虚拟极乐中迷醉的脸，与他炫耀时轻佻的语气交织，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刚刚经历精神风暴、脆弱不堪的神经末梢上。更深处，沈康在书房里指点江山的冰冷坐标——“翠鸟谷庄园”——如同烙印般清晰，带着阴谋和血腥的气息。

　　“寄生虫……”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带着生理不适带来的颤抖和心底翻涌的怒火。她用力抹了把脸，强迫自己直起腰。眩晕感还在，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被“谛听”探测波震荡过的精神壁垒，传来细密的、如同冰裂般的疼痛。

　　时间紧迫。她不敢多做停留，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酸意，拉紧深灰色工装的兜帽，将那张因反噬而略显苍白的脸更深地藏进阴影里。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目标明确，她像一条滑入暗渠的鱼，迅速而无声地汇入星港城庞大而麻木的人流，朝着第七区边缘，那个预设好的废弃数据中转站疾行而去。

　　那里是城市光鲜表皮下的坏死组织，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服务器阵列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骸骨，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投下狰狞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臭氧、铁锈和某种电子元件彻底烧毁后的焦糊味。唯一的“活物”，是角落里一盏功率极低、接触不良的应急灯，在头顶明明灭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有限的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沈寂已经在那里了。

　　他靠在一排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应急灯惨白的光偶尔扫过他，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他穿着同样不起眼的深色便服，但张薇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他的呼吸比平时稍显粗重，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微微内收，肩膀的线条透着隐忍的僵硬。空气中，一丝极淡的、被劣质消毒水勉强掩盖的血腥气，若有似无地飘散着。

　　“小伤？”张薇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中转站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了然，打破了沉默。她走到他对面，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目光落在他刻意掩饰的左臂上。

　　沈寂抬眼看她。应急灯闪烁的瞬间，张薇看清了他眼底深藏的疲惫和未散的戾气，像暴风雨后尚未平息的深海。但他嘴角却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被‘清道夫’的爪子蹭了一下，不碍事。干扰程序运行正常，尾巴甩掉了。”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语气沉了下来，“你怎么样？‘谛听’的波动很强。”

　　“死不了。”张薇言简意赅，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似乎又被勾起，她皱了皱眉，压下不适，“东西拿到了。”

　　这两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沈寂眼底所有的波澜。他身体前倾，所有的疲惫和伤痛仿佛被瞬间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实质化的、燃烧着冰焰的专注：“在哪？”

　　张薇没有立刻回答。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冰冷空气，像是在重新梳理那烙印在精神图景中的信息碎片。几秒钟后，她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报出一串数字和方位描述：

　　“星港城远郊，坐标点 AX-7349，BY-2198，CZ-005。官方地图标注为‘锈铁带’边缘的废弃工业区，实际位置隐藏在一片人造山体内部，代号‘翠鸟谷庄园’。外部有高等级认知干扰屏障，常规探测信号会被屏蔽或误导。沈康十年前就为自己准备了这条退路，他提到过‘落叶程序’，对未经授权的接近者……格杀勿论。”

　　每一个坐标数字，每一个细节描述，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钉入沈寂的心脏。十年！这条老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了十年！用掠夺来的财富构筑巢穴，用沾满他父亲鲜血的手享受着安全和优渥！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他竭力维持的冷静外壳，左臂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这血仇的代价。

　　“好……很好！”沈寂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和即将爆发的杀意。他猛地直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但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十年血债，该清算了。张薇，我需要你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请求，“找到他之后，我要你……深入他的意识废墟！我要亲眼‘看’到！看清楚当年他是怎么背叛我父亲，怎么打开实验室的后门，怎么把沈家的血卖给沈振邦那条鬣狗！我要知道他每一句告密的话，每一个肮脏的交易细节！我要让这些真相刻进他的灵魂，在他死之前，彻底碾碎他引以为傲的‘胜利’！”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中转站里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毁灭欲。复仇的火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吞噬一切理智。

　　然而，张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被仇恨烧得双目赤红的男人。应急灯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她异常冷静的侧脸。沈越那镀金滑梯下的“玩具山”，那些黏连着血泪的“礼物”，沈康在书房里如同命运之神般轻描淡写的裁决……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再次闪过，激起的不再仅仅是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洞悉。

　　“然后呢？”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精准地浇在沈寂燃烧的怒火上。

　　沈寂一愣，眼中翻腾的杀意凝滞了一瞬：“然后？然后送他下地狱！用他当年背叛的方式，百倍偿还！”

　　“杀了他，然后呢？”张薇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眼底翻涌的血色，“沈寂，杀了沈康，你父亲的冤屈就能昭雪了吗？沈家被沈振邦夺走的一切就能回来吗？‘清道夫’的追杀会停止吗？西方邪龙会放过你这个‘补天’的持有者吗？”她一连串的问题，像冰冷的钢针，刺破复仇快感编织的虚幻气泡。

　　沈寂的呼吸变得粗重，下颌线绷紧，眼神中闪过一丝被戳破的狼狈和更深沉的痛苦：“那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享受他用我父亲的血换来的荣华富贵？！”

　　“让他活着。”张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活着，比死更有价值。”

　　“什么？”沈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我说，让他活着。”张薇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但不是让他继续躲在他的老鼠洞里享受。沈寂，你忘了你拥有的能力是什么吗？‘废墟重构’！你能在意识层面修改记忆，扭曲认知！为什么只想着用它去‘看’他如何背叛？为什么不用它，去‘改变’他？那里的有高等级认知干扰屏障，在我们动手后也不会被探测到。”

　　“改变？”沈寂的瞳孔猛地收缩。

　　“对！改变！”张薇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智慧与愤怒碰撞出的星火，“我要你做的，不是潜入他的意识去看那些肮脏的过去，而是——重构他的‘废墟’！在他的意识深处，植入一个无法抗拒的‘念头’！让他主动站出来，走到阳光下，走到媒体的镜头前！让他亲口，对着全星港城的眼睛和耳朵，把他当年如何背叛沈钧，如何勾结沈振邦，如何出卖家族核心机密，桩桩件件，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抖出来！把他掠夺走的、属于你们沈家的资产，在法律和舆论的见证下，名正言顺地、‘心甘情愿’地还给你！”

　　废弃的中转站里一片死寂，只有那盏接触不良的应急灯还在发出滋滋的、令人烦躁的声响。张薇的话语，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劈开了沈寂被仇恨完全蒙蔽的视野。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脸色苍白，额角还带着冷汗，眼底是未散的精神反噬带来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超越复仇本身的、更宏大也更危险的野心。她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仇人的死亡，而是利用这个仇人，撬动整个棋局的杠杆！

　　“这……”沈寂的声音有些干涩，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让沈康那个老狐狸当众忏悔，自掘坟墓？这念头太疯狂，太……诱人了！

　　“想想看，沈寂。”张薇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极具蛊惑力的冷静分析，“沈康的公开‘自白’，将是一颗投向沈振邦心脏的炸弹！它不仅会彻底洗刷你父亲的污名，证明当年的倾覆是彻头彻尾的阴谋和背叛！更能引发整个星港城对创世财阀内部倾轧的质疑风暴！伏羲科技的股价会暴跌，沈振邦的威信将荡然无存！他为了平息舆论，为了保住他自己岌岌可危的位置，将不得不做出巨大让步！而你——”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寂：“手握沈康‘归还’的资产，拥有舆论的同情和关注，甚至可能掌握沈振邦勾结西方邪龙的蛛丝马迹！你将不再是那个被追杀的落魄贵族遗孤！你会拥有真正与沈振邦周旋的资本！你会拿回属于你的一切，甚至更多！这才是真正的复仇！用仇人的嘴，撕开仇人的伪装，夺回属于你的王国！而不是……仅仅满足于一时泄愤的血腥杀戮，然后继续在深渊里流亡！”

　　“用仇人的嘴……夺回王国……”沈寂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翻腾的赤红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亮、越来越深邃的光芒。那光芒里，有震惊，有挣扎，有对张薇这番大胆计划的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沉寂了太久的野心之火！

　　是啊！他沈寂，伏羲科技曾经的天之骄子，难道就只配在阴影里，像老鼠一样追猎另一只老鼠，然后同归于尽吗？不！他生来就该站在星穹之上！他失去的，他要亲手夺回！他要让沈振邦，让所有背叛者，付出远比死亡更惨痛的代价！

　　张薇的方案，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思维里一扇从未开启过的门。那扇门后，不是黑暗的复仇甬道，而是……一片更广阔、也更惊心动魄的战场！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张薇，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植入‘念头’……让他当众自曝其罪？这操作……你有多大把握？‘废墟重构’修改深层记忆和植入强烈的行为指令，消耗巨大，而且对象是沈康那个老狐狸，他的精神壁垒……”

　　“风险很高。”张薇坦诚地点头，没有半分夸大，“沈康的意志力绝非沈越那种温室花朵可比，他的精神废墟必然更加复杂、凶险，布满陷阱。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是唯一能将利益最大化、将沈振邦也拖下水的机会！也是你摆脱‘亡命徒’身份，真正拥有对抗资本的唯一机会！比起单纯的杀戮，这个险，值得冒！至于把握……”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自己虚握的拳头上，仿佛能“看”到意识深处那道巍峨的冰蓝防御墙：“我的‘墙’还在，会竭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配合你完成‘重构’！用他的罪，铸你的剑！”

　　“用他的罪，铸我的剑……”沈寂低声咀嚼着这句话，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锐利的弧度。这不再是被仇恨驱动的疯狂，而是一种棋手落子、掌控全局的冷酷与兴奋。他看向张薇，这个从底层挣扎上来、拥有着洞悉人心之眼的女人，一次次打破他的预期。

　　“好！”沈寂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就按你说的办！让他活着，让他开口，让他把沈振邦一起拖进地狱！”他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疼痛似乎都被这新的目标带来的亢奋压了下去，“‘翠鸟谷庄园’……外围的认知干扰屏障是关键。我需要时间准备，找到它的薄弱点。你的状态，能撑住吗？”他看向张薇依旧苍白的脸色。

　　“给我点时间恢复。”张薇靠着冰冷的机柜滑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有意识地引导精神力去抚慰那动荡的精神壁垒，“坐标已经给你。至于我……”她睁开眼，眼底是疲惫，却也有一种百炼成钢的韧性，“行动前，我会调整到最佳状态。这堵‘墙’，没那么容易塌。”

　　沈寂点点头，不再多言。他迅速调出个人终端的微光屏，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开始接入星港城庞大的公共星图数据库和废弃工业区的旧档案，将“翠鸟谷庄园”的坐标输入，结合张薇提供的信息，全力分析那片区域的能量场分布，寻找认知干扰屏障的蛛丝马迹。废弃的中转站里，只剩下他手指敲击虚拟键盘的轻微哒哒声，和张薇悠长而缓慢的调息声。

　　明明灭灭的应急灯光下，两人一坐一站。一个沉浸在数据的海洋中，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寻找着敌人堡垒的裂缝；一个闭目凝神，如同沉入深海的礁石，默默修复着自身抵御惊涛骇浪的根基。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焦糊和淡淡的血腥味，但更浓烈的，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即将掀起的、足以撼动星港城根基的暗流。

　　复仇的剧本已被彻底改写。猎物依然是沈康，但猎手的目标，已远远不止于一条老狗的性命。他们要用仇人的血与罪，在这座由财阀铸就的冰冷废墟之上，点燃第一簇真正反抗的星火，并试图……燎原。

　　沈寂的目光从星图上那个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坐标点移开，落到自己左臂渗血的绷带上，又看向角落里闭目调息的张薇。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废墟重构”能力蓄势待发的微鸣，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

　　“休息够了吗？”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即将踏入风暴的平静，“该去拜访一下我们那位躲了十年的‘翠鸟谷’主人了。”

　　张薇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防御壁垒在意识深处稳固地流转着寒光。她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锐利如初。

　　“走吧。”她吐出两个字，率先走向中转站那扇通往更深黑暗的锈蚀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