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蜇骨》声青水

10、武英殿兵权为聘

　　堰铮回京那一日，持续了整整一月的选妃活动彻底落下帷幕，伴随着天光初亮泛起的鱼肚白，宣旨太监捧着明黄色的卷轴，缓缓由皇宫走出，嗅觉灵敏的世家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缩在自己的院子里，默默地等待期许的叩门声。

　　卯时一刻，太监的脚步落在宣宁侯家门口，宣宁侯满面红光，仿佛早知到今日有这一遭的准备，官服整齐，腰板挺直，笑容可掬的迎宣旨太监进门，宣宁侯出身清流袁家，官至吏部侍郎从二品，加正二品侯爵衔。

　　这个身份，做皇子妃的母家刚刚好，做国丈就有些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了。

　　陛下这道赐婚圣旨一出，无数人在屋里直皱眉头，不知道陛下这个旨意是否有敲山震虎的嫌疑，提点七皇子和皇后不要对太子之位有什么图谋。

　　可这对那位袁小姐，却的的确确是份不错的姻缘。

　　可还没等众人琢磨清楚那道意味莫名的赐婚圣旨，那太监又拿起另一份圣旨宣读。

　　一日一门两圣旨，袁家上下都感觉与有荣焉。

　　尤其第二份圣旨上说，赐袁氏与七皇子共乘太子仪仗巡游，以表天恩浩荡，同去镇国寺祭祖。

　　这道圣旨宣读，仿佛让刚刚那道明褒暗贬的圣旨转了个意思，大家又不禁要猜，这是否是陛下要重用扶持袁家的意思。

　　于是这太子仪仗巡游，一时之间竟行成万人空巷掷果盈车的盛况。

　　就在这水泄不通的鸿宁大街西北边，一匹白马穿过通远门，马背上的女子凤眸星目，贴在城墙下远远的望着那轿辇上端的一副国泰民安气度的堰兰雲，以及那个她分不出是谁家的姑娘，堰铮笑了。

　　选了整整一个月的妃，就这么巧今天册封，游街祈福抛头露面。

　　七弟的牙都要咬碎了吧。

　　她到不在乎，但她那位战战兢兢的父皇估计是怕极了自己得胜归来那天百姓夹道相送的场面，所以怎么也不想再看一次。

　　东施效颦看了会儿就腻，堰铮正打算掉头换个清净的街，就听见城门之上传来高高低低的呼唤声，一男一女手持礼炮，女孩蹦蹦跳跳的对她招手，嘴里叽里呱啦的喊着什么，男子手中的火折子擦过火苗点燃引线，礼炮瞬间炸向天空，火星划过带起刺耳的尖鸣，直直绽放在她的头顶。

　　礼花硕大，白日彩星，一朵接一朵的炸开，少女手中的抽绳一扯，无数粉红花瓣从城墙上飘荡翻飞，正迎着她纷纷扬扬，大片大片的落在她身上。

　　男子的嘴也一张一合。

　　这次堰铮听清了，他喊的是：“恭迎长公主回城！”

　　不知道是谁最先注意到，只听见欢呼声此起彼伏的转来，百姓们纷纷跪地高呼，喜形溢于言表，喊的都是那句恭迎。

　　堰铮歪着头看向台上的元萧寒，突然觉得这家伙的确有两分姿色。

　　堰铮面不改色的在百姓簇拥下含笑拱手，昂首勒马走过主街，与车辇擦身而过，连一眼神都未曾分给车内的一对璧人。

　　马蹄穿过青龙门，早有得了消息的人在那里迎接。

　　“殿下，宫中禁止纵马。”那位总是面色阴沉的禁军统领——胡森，此刻站在她面前，挡住她马蹄的去路，堰铮也知道该见好就收，刚刚那么嚣张已经狠狠地打了某些人的脸，如今还是稍微显得乖顺些。

　　不过，她很开心。

　　将马绳交给侍卫牵下去，堰铮负手随胡森前行，他没说要去哪，堰铮也没问。

　　“陛下口谕，殿下辛苦，回去好好休息。”胡森半监视半互送的停在三重宫殿后的武英门，过了这个门就是后宫，胡森就不宜同行了。

　　听着那硬邦邦的语气，堰铮心情大好，此刻也懒得跟胡森计较些细枝末节，笑意更浓的跨过武英门，留给胡森一个潇洒的背影。

　　而长生殿内，被禁军押送至此的元萧寒绑成个粽子样，正坐在门槛上等他的殿下。

　　“这是什么造型。”堰铮推开殿门，看见门口坐着的、好不容易刚刚看顺眼的男人，不禁有点好奇：“谁的主意？”

　　堰铮伸手替他解绑，禁军只是受命撒气，也不能真把元萧寒怎么样，堰铮解的漫不经心。

　　“九公主十分恳切的想了三日。”元萧寒没有抢功的意思，赶紧撇清：“还亲手给您做了午膳，在下只是帮她完善和执行一下，不足挂齿。”

　　堰铮光是想想今日自己‘抢风头’的行为会引来龙椅上那人怎样的骂骂咧咧，就觉得此刻百病全消，连胃口都好了许多。

　　蟹与橙的香味交织扑面而来，元萧寒制止了堰铮呼唤宫女点行为，将精致的餐食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做完这些，又将象牙筷递给堰铮。

　　“又被皇后抓去关小黑屋了？”堰铮夹起一筷子蟹肉送入口中，藏在蟹里的橙香立刻散开，堰铮在心里悄悄夸了句不错。

　　“料事如神。”元萧寒坐到对面，毫不惊讶，面不改色的夸夸。

　　这一个月他对堰铮展开了全方面的调查了解，无形之中也有了不少改观。

　　虽然此刻相对而坐，想的还是如何砍掉对方的脑袋，但至少，他打心眼里认同堰铮的能力。

　　他已经十分相信，若有她的帮助，他必能剑指华京，问鼎天运。

　　所以为这个强力的盟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是愿意的。

　　“看来殿下这个月过得十分潇洒。”堰铮举起他添好的茶水，吹开上面的浮沫：“伤都痊愈了？”

　　元萧寒颔首：“托您的福，至少站着拜堂绝不成问题。”

　　堰铮举起茶杯：“我明日会去求赐婚的圣旨。”她将茶杯向前举了举，做出要碰杯的动作，示意元萧寒。

　　“我的战友准备好了吗。”

　　元萧寒看着堰铮笑意浓浓的眼眸，漆黑不见底，却格外的亮，野心仿佛那揉碎的星光，看的元萧寒一愣，随即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上去。

　　“静候殿下佳音。”

　　第二日早朝，身穿冠服的堰铮起了个早，将自己收拾的格外利落，武将的气势凌人，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一想到今天要干什么，嘴角就觉得难压。

　　宫女值守换岗，纷纷弯下腰，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堰铮的脚步十分缓慢，身上的衣裙此刻仿佛很重很重，每一步都压在她身上，武英殿前的长街仿佛没有尽头，堰铮身后的朝臣默默和她拉开距离，她只昂着头，十分郑重的走到自己的位置。

　　立于众皇子之前，储君的位置上。

　　堰铮仿佛感受不到满朝投来的目光，还十分有心情的恭某人大喜。

　　“七弟即将新婚，到时候可要请我喝杯喜酒。”

　　她笑的眉眼弯弯，堰兰雲的眉毛鼻子都不知道要怎么摆，挣扎过后只好同样颔首：“是要请皇姐的。”

　　那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咬出来，堰铮却似毫不在意，真诚的点了点头。

　　早朝之上，龙椅上的人仿佛没看见她一般，却下意识的，减少了本该投向皇子队列的目光。

　　直到那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呼退朝，堰铮的最后一点袍角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殿内再没有她的气息，这种诡异的气氛才猛的撤走，留下了舒适的空气。

　　龙椅上浑浊的目光目送着他最年长的女儿踽踽独行的背影，年近半百已然鬓发花白的帝王才痛苦的揉了揉额头。

　　可还没等这口气顺到底，就见那靛紫色的袍子微微转动，少女坚毅的脸转过来，笔挺的朝着武英殿的大门跪了下去。

　　龙椅上的皇帝微微起身，撑着扶手站起来，身边的老太监立刻上前扶住，就听长公主声音铿锵，每一个字都好像砸在门口的玉砖上，还未散尽的朝臣听得清清楚楚。

　　“儿臣愿以穆家三十万四象军兵权，换元萧寒为驸马，请父皇赐婚！”